第二章 桃之夭夭(下)

第二章 桃之夭夭(下)

「阿福!」衛臨川站起身,狠狠的抹了把臉,轉過去想呵斥自己的車夫。剛轉過頭卻又把後面的話卻生生的咽了回去。

車夫阿福正被一個身材高大的體修拎在手裏,滿臉的慘白。周圍站着十幾個修士,都在練氣五層以上。

一個留着山羊鬍子的修士走出來,語氣十分不善:「原來是衛三公子!竟然是衛家從中作梗。」說着就走過來伸手要去抓人。

「你住手!」蘇錦歌站起來,盯着那個山羊鬍修士,語帶嘲諷的道:「族叔覺得衛家會派一個八歲的小孩子來破壞秦蘇兩家的『好事』?」

山羊鬍修士一愣,沒料道這個嬌憨懵懂的六小姐會這樣凌厲的問話。

「這事跟衛臨川沒關係,是我威脅他幫我的。我跟你們回去,你們不許為難他。」

明明是他發善心幫她,什麼威脅?就憑她?!衛臨川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聲來。心裏明白錦歌這樣說是想把他摘出去。

山羊鬍修士深深的看了蘇錦歌一眼,「那六小姐先跟我回去,至於衛三公子我會派人送他回衛府的。」

「蘇家衛家都在城中,不用分開行動吧。」蘇錦歌說完拉着衛臨川走回馬車旁,回頭道,「還請族叔放阿福過來。」

「六小姐,還請隨我先行回府。」山羊鬍修士臉色十分難看的盯着蘇錦歌。

蘇錦歌一直憋著的火氣騰的竄上了頭頂,臉上反而平靜下來。看了山羊鬍修士一眼,道:「叫你一聲族叔,你還真以為是我的長輩了?大伯說過你們這些人不過就是群狗奴才,若是敢對嫡支的人不敬,要打要罵全憑我們高興。現在你敢不聽我的話,回去后我必然抽你鞭子。」

在場的所有蘇家分支子弟心中均是一堵。萬沒想到家主背後竟然這麼說他們,臉色紛紛難看起來。其中山羊鬍修士的臉色尤為精彩。原本想着送回蘇錦歌后,偷偷將衛臨川交給家主發落,藉機給衛家一個好看。如若讓衛臨川就這麼坐着馬車回到城中,只怕城中衛家勢力遍佈,不好下手。他本一片為着蘇家的心意,沒想到蘇錦歌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定不會有心機撒謊離間,想必是家主真的那樣說過。山羊鬍修士心中苦澀羞憤,種種滋味交雜。一時呆在那裏沒有做出任何反映。

那抓着阿福的體修卻已經鬆開了手。開玩笑,嫡支再怎麼鬧騰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這個六小姐回到蘇家還是高高在上的嫡支小姐,得罪狠了最後倒霉的還是他們這些沒地位的分支子弟。只要順利送這位小姑奶奶回到蘇府,那就是大功一件了,何必再生事端。

馬車轆轆而行,在蘇家人的圍護下向著明川城駛去。

衛臨川看着對面愁眉苦臉的蘇錦歌,忍不住道:「你就這麼認命了?」

錦歌一驚,警惕的將車簾掀起一條細縫看了看外面。

「我們衛家的馬車上都有法陣,我們說什麼他們聽不到。」

蘇錦歌聞言放下了帘子,「今天的事拖累你了。多謝。」

衛臨川不自在的撇過頭道:「謝什麼?我才不是有意幫你,只不過你跑了對衛家是好事。」

蘇錦歌看了看他,分明還是個孩子,居然也知道這些彎彎繞,古人果然早熟的緊。心裏想着嘴裏不由就說出來了:「你知道的倒是多。」

衛臨川挺直了脊背,得意道:「衛家培養的子弟自是與你們這樣的家族不同。」誇完自己家族,衛臨川還不忘貶低別人,繼續說道:「不像你們蘇家,連家主都能說出那種話,真是蠢。」

「什麼話?」蘇錦歌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哦,那話我大伯沒說過。」

「什麼?你,你挑撥離間?」衛臨川一臉難以置信的瞪着蘇錦歌。

蘇錦歌撇撇嘴,沒再說話。她又不是聖母小白花,明知這個家族要毀掉自己,還要心心念念的為家族着想。無力反抗,給那個所謂的大伯添添堵也是好的。

一路無話,進了明川城錦歌對衛臨川揮了揮手算是告別,跳下了馬車。

「喂,蘇六。」

蘇錦歌回頭,只見衛臨川正掀開車簾探出來半截身子。

暮色沉沉,看不清他的表情,錦歌站在原地疑惑的望着他。

雨早已停了,晚風拂過落花紛紛,濕潤的空氣里染上了淡淡的桃花香。

衛臨川張了張嘴卻又最終什麼也沒說,摔下帘子悶聲道:「阿福,回府。」

蘇錦歌不以為意的聳聳肩,換到了蘇家的馬車回蘇府。

一進府,就有一群膀大腰圓的粗使僕婦迎上來,擁著錦歌往明德堂走去。蘇錦歌掃了兩眼,發現其中還有兩個練氣五層的女護院。人人臉色肅然,身體綳得緊緊的,彷彿一個放鬆眼前這個女童就會飛了。

這樣緊張的氣氛絲毫沒有感染到錦歌。她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邁著小短腿慢悠悠的晃進明德堂。

此時的明德堂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堂上一左一右端坐着兩個老者。左邊築基初期修為的是蘇家的族老蘇成正,右邊練氣大圓滿修為的正是不久前剛剛帶着孫女蘇青雪從凡人界回來蘇家的三老爺蘇成安。

正在堂中來回踱步的是蘇家現任的族長、蘇錦歌的大伯蘇之寧。

蘇之寧正焦躁萬分,抬眼見到蘇錦歌慢悠悠的樣子,不由得心頭火起歷喝一聲道:「小六跪下!你可知錯?」

蘇錦歌沒有動,只是緩緩的抬起頭看着他。她的眼睛生的極好,黑白分明且瞳仁又比常人-大些,分外的清澈乾淨。軟糯的童音揚起:「我餓了。」

什麼?

逃跑被抓回來,不是應該理虧害怕痛哭流涕嗎,或者努力沖沖的理論一番。居然這樣滿臉平靜的說餓了?蘇之寧愣了一愣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腔的怒火無處可發。

半響,蘇之寧才哼了一聲道:「你還好意思吃飯?你可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錯?」

蘇錦歌歪了歪頭滿臉不解的道:「為什麼不好意思吃飯?」

蘇之寧又是一噎,一時未語。

蘇成正對着蘇錦歌和藹的笑笑,問道:「小六今天去做什麼了?」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蘇錦歌垂下眼帘,不做回答。

蘇成正剛要再說些什麼,一連串少年特有的公鴨嗓猛地插了進來:「錦歌你沒事吧?怎麼弄成這樣?他們是不是對你動手了?有沒有受傷?」

隨着這聲音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衝到了蘇錦歌身邊。蘇錦歌抬眼見正是自己的哥哥,蘇家三少爺蘇錦年。

蘇之寧彷彿終於找到了宣洩通道,對着忽然闖進來的蘇錦年訓斥道:「大呼小叫做什麼?誰讓你進來的,你眼中可還有長輩?難道家裏人還會傷了她不成,在你眼裏家族長輩都成什麼人了?」

蘇錦年憤然的鼓起兩隻眼睛道:「長輩?倒是敢問大伯一聲什麼叫做『長輩』?」

「反了!誰教你這樣跟我說話?」

「好了,還都是孩子。」蘇成正制止了蘇之寧。轉頭仍然看着堂中兩個孫輩,語氣依舊溫和:「小三、小六你們可知道什麼是家族?」也不等兩人回答,蘇之正呷了一口茶繼續說道:「家族是庇護,是我們根基。如果沒有家族,我們就跟散修沒有區別了。小六,五爺爺知道這婚約對你不公平,可這都是為了咱們家族的興旺。」

沒等蘇錦歌說什麼,蘇錦年的聲音已經搶先響起:「為了家族?為了家族我爹娘都死了,為了家族你們要送我妹妹去做爐鼎。說什麼家族是庇護,是根基,可是我們的日子連散修也不如。」

「啪」一聲脆響打斷了蘇錦年的話。

蘇錦年捂著臉,滿是恨意的瞪着蘇之寧。

蘇錦歌趕忙拉下蘇錦年的手,看着他立時腫起面頰,惱怒不已,「你們再敢為難我哥哥我便自盡,到時候看你們拿什麼去換資源。」

「真是孽障!」蘇之寧狠狠的一摔袖子,「家族供養你們這麼久,到了該回報家族的時候,一個個卻擺出這樣一副樣子?」

蘇錦年吐了吐嘴裏的血沫,譏笑道:「供養?大伯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這蘇家除了你親生的大姐姐和小五,有哪個摸到了該有的供養?就是秦家送來的那些禮物,你不是也全數給了小五?」

聞言蘇成正擰緊了眉頭:「之寧,可是這樣?」

「五叔莫要聽小三信口雌黃,如今家族艱難,不得已才減了大家的供奉。送去錦繡那裏的東西還有給小五的,都是我自己貼補的,絲毫沒有動族中分毫。」

關於供養的分配蘇之寧不公正,蘇成正是知道的。對此他都是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刻也無心糾結這個。他關心的是蘇錦年說的另一件事:自從與秦家訂立婚約以來,秦家是三五不時的送東西給小六,這些東西要是都在小五手裏出現,而小六卻一件也沒有,少不得要讓秦家看不起蘇家,說出去也不好聽。

「這半年來秦家送了哪些東西來?現在都在何處?」

「這些我倒沒注意。回頭我找管家查一下,列個單子給五叔。」蘇之寧說完,馬上專題話題轉向蘇錦歌問道:「小六你今日是怎麼出去的?又是誰教你離家的?」

沒等蘇錦歌回答,一道帶着慈藹的聲音從上面飄了下來。卻是一直沒有出聲的蘇成安:「小六還沒吃東西吧,先回去用飯吧。」

說完這話,蘇成安嘆了口氣居然就站起身走了。

蘇成正和蘇之寧還沒反應過來,蘇錦歌就已經順着竿子爬了下來,「知道了三爺爺。五爺爺,大伯我們先告退了。」嘴上說着腳下動作,拉着蘇錦年迅速的抬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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