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撕毀 中
病房內一片死寂，床上躺着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目光緩緩地側移，他靜靜地看着趴在床邊睡過去的女子。
手指微微抖了抖，楚思南深呼吸了一口，艱難地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拂去她頰邊的亂髮。
白皙的臉頰上，帶着一絲病弱的嫣紅，淚痕依稀可見。
晚冰，你一定很累，對不對？
他喃喃地苦笑，其實他多麼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快樂，那不就是他一直想要追求的目標嗎？然而卻依然他，在傷害自己的同時，深深地傷害着她！
晚冰，你可不可以自私一點！可不可以不用管我！
艱澀地呼吸著，楚思南獃滯的目光里依稀泛著點點淚光。
修長的手指遊離在她的發間，他的神色忽然脆弱到了幾乎崩潰。
感覺到了什麼異樣，床邊的人豁然睜開朦朧的睡眼。
「思南，你醒了！」乍然喊出聲，靖晚冰欣喜地抓住了他停在她額邊的手。
然而，他看着她，面無表情，只是冷冷地抽了手。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冷下了心，別開眼，他終於咬着牙說出了殘忍的話。
神色變得有些恍惚，晚冰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我去叫醫生來！」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她急促地站起身來，差一點撞翻了椅子。
看着快步離去的人，楚思南咬緊了牙關，頹然地閉上眼睛。
客廳里燈光全部昏暗，只有隱約透進來的月光靜謐地揮灑到了每一個角落，有如淡淡的薄霧。
插進鑰匙，開了門，羽天豪伸手按了燈。
脫掉了身上的外套，隨手扔在茶几上，他徑直往洗手間走去。
「你終於回來了？」身後忽然有人說話，聲音平靜而滄廖。
心下一驚，他獃獃地回過頭去。
客廳的長沙發上，羽子凌後仰著頭，閑散地靠在沙發背上。
一見是兒子，羽天豪頓時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怎麼不開燈啊！我還以為沒人呢？」他悻悻地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了回來。
茶几上，擺着一個巨幅相框，裏面裝訂的是他和宇文綺的結婚照。
「怎麼把這個卸下來了？」眼光變得有些深沉，他雙手托起相框，想要把它掛回遠處。
「別動！」一句冷冷的命令聲倏然傳入耳際，他下意識地止住了腳步，然後驚愕地回頭。
「把它放下！」站起身來，目光陰寒的羽子凌輕甩着手臂，緩緩地停在了爸爸的面前。
感覺到兒子語氣的不對勁，羽天豪微微眯起眼睛，「子凌，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定住聲問。
沉默不答，羽子凌緩緩拿過父親手上的東西，低頭將它重新放在了茶几上。
「爸，我們談談吧！」下一刻，他微笑着說，目光中帶着冷意。
「談什麼？」避開兒子過於陰翳的眼神，羽天豪緩緩繞過他，走到了酒櫥面前。
咧開嘴無聲地冷笑，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羽子凌緩緩轉身，跟了過去。
「我今天見到柯理司了，他給我講了一個非常感人的愛情故事，我講給你聽，好不好？」微微側頭，他嘲弄著問。
手下猛地一顫，酒瓶里的紅酒便灑了一些在杯外，羽天豪的臉色刷得慘白。
冷冷地打量著父親驚慌失措的表情，羽子凌忽然揚起頭，笑出聲。
「只不過是一個故事，你何必如此驚慌！」他繼續冷笑着嘲弄。
「子凌，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也不懂！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一切，爸爸也不想再解釋——！「語未完。
「啪「一聲巨響，羽子凌一隻手拍下，酒櫥上的玻璃窗霎時裂開一道縫，發出了柔脆的聲音。眼睛頓時噴出火花：「我要聽你解釋！」他咬着牙咆哮。
抿著嘴，平靜了自己的情緒，羽天豪淡漠地轉身走到了沙發前。
「爸，你為什麼不跟我你解釋！」艱難的喘息一口，羽子凌咬了咬牙，轉身跟上他，神色慌亂，「你可以跟我說，柯理司說得都是無中生有的事，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攔住了父親的腳步，他的臉色茫然而充滿期待，「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的，對不對？」他輕聲問，目光里泛濫著清晰的水霧。
然，羽天豪看着他，卻有些沮喪地笑着搖了搖頭，「子凌，他說得都是事實，楚思南的確是我的兒子，是你的親哥哥！」他堅定而誠懇地說出了隱藏在心底的秘密。
臉上痛苦的表情交錯而過，羽子凌訝異地微張著嘴巴，怔怔地後退。
「不，不可能！」他蒼白而固執地搖著頭，「楚思南不可能是我哥，不肯能！」
「子凌！」沉着聲，羽天豪上前想要拉住兒子，卻被越羽子凌一把掙開。
「思南真的是你哥哥，是爸爸對不起他的媽媽，對不起他！一切都是爸爸的錯！！」他發自肺腑地懺悔。
看着眼前恍然間陌生的父親，羽子凌踉蹌著後退，然後冷冷地笑出聲。
「我不會原諒你的，宇文家的人也不會原諒你這個叛徒的！」咬牙切齒地喊出聲，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爸爸不敢奢求你外公的原諒，但是你跟思南是親兄弟，你可不可以——？」
「不可能，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他楚思南就別想踏進羽家的大門！我不認他，我也不許你認他！」雙手緊握成拳，瑟瑟抖動着，羽子凌的語氣冷漠無情。
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看着兒子陰沉的臉色，羽天豪卻反而堅定下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已經不可能讓他一個人漂泊在外了！」他頹然地說。
「你說什麼？」聽到了父親的話語，羽子凌輕如夢囈地問，彷彿只剩下了最後一絲力氣。
「你一定要認他，對不對？」下一刻，他苦笑着問，「那好，我走！我不再是羽家的人，反正媽媽已經不在了，這個家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
說完話，他轉身，一把提起桌上的相框，然後拉開門，凜凜地走了出去。
「子凌！！」羽天豪想要叫住兒子，然而對方背影絕然，沒有再回頭。
夜幕降臨，天羽傳媒大廈前！
急匆匆地從裏面奔了出來，靖晚冰伸手攔住了一輛計程車，趕往醫院。
她走得太匆忙，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呼喚聲。
「什麼事啊！這麼急？」看着遠去的車子，劉美娜有些難以理解地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跑車停在了大廈門口，看清楚了車上下來的人，她頓時兩眼放光。
「羽子凌！」急喚一聲擦肩而過的人，她嫵媚地笑着。
羽子凌止住了腳步，看着她，面無表情地沉默了下來。
「你是來找晚冰的，對嗎？不過她已經走了？」她殷勤的笑意中明顯地不懷好意，待看清楚對方的臉色蒼白異常，她立馬止住了笑容，有些怯怯地道：「我說的是真的，她剛剛才走，急匆匆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看也不看她，驀然轉身，羽子凌徑直上了車，將車子開走。
這兩個人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心中暗暗盤算了片刻，劉美娜伸手攔住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麻煩你跟上前面那輛黑色跑車！」
剛到了醫院，下了車，口袋裏的手機叮噹作響，靖晚冰獃獃地從衣袋裏掏出了手機。
「你在哪兒？」電話彼端，羽子凌的聲音強忍着，平靜了下來。
「子凌，對不起！思南的病情剛剛好轉，我想先在醫院——！」
她話語未完，羽子凌已經掛斷了電話。
聽着「嘟嘟」的斷音，晚冰柔脆的心忽然有一種惶恐的不安。然後，她重新走到了路邊，伸手攔住了一輛車子。天空一陣雷聲，頃刻間下起了茫茫的大雨，整個世界忽然變成了混沌的一片，看不清任何東西。
走出了酒吧的門，羽子凌茫然地在雨中穿梭著。
腳下的步子有些散亂，他東倒西歪地向前走着。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刻，他的心中湧現出了千萬種矛盾和不甘伴隨着潮水般泛濫的心酸和絕望，瞬間將他吞噬！
忽然，他仰起頭，望着白茫茫的天雨。
「晚冰！」凄厲地大喊一聲，他渾身酸軟，無力地倒在了路邊的草坪上。
過往的人很多，紛紛側目，然後嘆息著走開。
抬起手捂住臉，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著，「老天爺下得再大一點，讓羽子凌徹底從人間蒸發！」他哭笑着大喊，「反正也沒有人會關心！沒有人在乎！！」
臉上的雨水混合著眼角決堤的淚，四溢着滑下臉頰，他怔怔地笑着，像一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