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小芝的真心
程馥甄蒙上一塊輕紗，遮掩容貌，並沒有遮掩身份。她一下車，就有僕人帶她進去。
程馥甄遲到了幾分鐘，原以為秦爺已經到了，卻沒想到秦爺還沒過來。
「程大小姐，秦爺有事耽擱了，還得勞你先等等。」僕從客氣地說。
程馥甄從工廠直奔過來，哪會知道城裏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她問道，「要等多久？」
「秦爺沒有說。」僕從回答道。
程馥甄心想秦爺不至於放她鴿子，她便隨僕從到二樓等。她被請進了一間奢華的包廂，雪初和胡云飛被擋在了門口。
「馥甄姐……」雪初有些擔心。
「放心，沒事。」程馥甄低聲道。
就這樣，程馥甄在百樂門裏等著秦爺，蘇彧和林警長卻趕往秦家。
盧督軍親自率兵將秦家四面八方包圍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盧世傑的屍體已經被發現，並且送回督軍府。
此時此刻，盧督軍舉著槍，站在秦家大門口，要求秦爺交出秦齊來。秦爺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第一時間調集了整個上海城裏的黑幫勢力同盧督軍對質。
他並沒有露面，正在家中給日本領事館打電話請求保護。而林夫人和秦楚楚守在一旁，擔心着秦齊。
事發突然，且嚴重，秦爺其實早就把和程馥甄的約忘掉了，讓程馥甄等的，並非秦爺而是山本一郎。
山本一郎就在百樂門，暗中盯着程馥甄。他在等，等督軍府和秦家兩大勢力打起來。只要秦爺無暇顧及這邊，他就可以將程馥甄擄走了！
他來中國尋找萬脂胭紅，足足尋找了二十年。他怎麼能允許秦爺中途冒出來分杯羹呢？
他原本想得到萬脂胭紅，再藉助軍方的力量，一腳踹掉秦爺。而如今，盧世傑一死，他省掉了不少麻煩。
他等了二十多年了，不差這麼幾個小時。
「去，盯着秦家。有什麼動靜，馬上來報。」他嚴厲下令，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眼裏藏滿了陰險和貪婪。
暴風雨已經颳起，此時此刻的松田醫院也不平靜。
織田信義剛剛審完洛九少，沒有從洛九少口中問出東西來，織田信義很不甘心，他抽出短鞭來要打。
這時候，一直候在一旁的僕從箭步衝過來，攔下了織田信義。
這個僕從身穿黑色旗袍，梳着好看的盤發，身材婀娜，單單一個背影就給人風情萬種的感覺。然而，她的半邊臉卻全是燒傷的疤痕，無比醜陋。
她不是別人，正是勾引蘇以辰的小芝，也是程馥夢的同學徐敏芝！離開蘇以辰之後，她就一直跟在織田信義身旁，後來被安排過來看守洛九少。
她拉住織田信義的手，冷冷說，「織田，他可是山本先生最重要的人質，你要是把他打暈了，或者不小心打死了。山本先生怪罪下來，你可擔當不起！」
「呵呵，你當他是什麼人？這點傷，弄不死他的！」織田信義不屑地大笑起來。
小芝仍舊冷冰冰的，「我不過是想提醒你一句，萬一出什麼事，山本先生怪罪下來，跟我沒關係！」
她說完就往門外走去，織田信義看着病床上洛九少那虛弱的樣子，他猶豫了片刻便放棄了。畢竟，這個人質對山本先生太重要了。
他追着小芝走出來，低聲問，「小芝，你去哪裏？」
小芝冷冷而笑，「迴避你呀！」
織田信義有些惱羞，冷哼道，「小芝，你最好守好洛九少，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會幫你說情的！」
織田信義說完，揚長而去，小芝原地站着，看着，直到織田信義的背影消失在長廊里，她眼中才露出複雜之色。
她回到病房裏，剛剛關上門，便見原本虛弱得都不能動彈的洛九少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小芝？」
洛九少雖然淪為階下囚，又身負重傷，卻一點兒都不狼狽，他眯著狹長的雙眼，打量她,「你就是失蹤已久的徐敏芝？」
「你偷聽我們說話！」小芝很意外。
她是前幾天跟織田信義談到自己身份的事，如今看來，洛九少其實早就醒了，一直在裝暈！
「呵呵，我什麼時候告訴你們我昏迷了？明明是你們話太多，打擾到小爺我睡覺。」洛九少冷笑道。
「你!」
徐敏芝氣結，「死到臨頭還貧嘴！」
「死到臨頭？呵呵，你剛剛不還說怕我死嗎？」洛九少笑着反問。
徐敏芝避開了他的視線，看向一旁，不予理睬。她那燒傷的臉正好對着洛九少。
洛九少看了一眼，嘖嘖嘖感慨起來，「就你這張臉也能騙到蘇以辰，爺我是該誇你手腕兒好，還是該罵蘇以辰白痴呢？」
小芝這才發現洛九少在看着她的側臉，她回頭過來，怒火沖沖，非常凶，「不許提蘇以辰，否則我殺了你！」
洛九少分明是故意要氣小芝的，他一邊偷偷用飛鏢針撬手銬，一邊挑釁，「據我所知，蘇家那位三少爺並不是喜好美色之人。五萬大洋可不是小數目，說說，你給他下了什麼迷魂藥？」「你閉嘴！」
小芝怒聲大吼，分明是真的動怒了。可是，洛九少開始繼續，「你如此受山本一郎重用，呵呵，不會也跟山本一郎有一腿吧？」
終於，小芝受不了了。
她掏出匕首來，逼近洛九少。
洛九少已經解開手銬，正要動手劫人，誰知道小芝卻一刀砍斷綁在他雙腳上的粗繩，低聲，「洛九少，織田信義剛剛離開。我都安排好了，你出去之後，一直往前走，到盡頭右拐，從窗戶跳出去，有人送你離開醫院。前面全是日本兵，你從後門走，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洛九少非常意外，正要開口，小芝打斷了，「還有，秦爺約程馥甄下午三點在百樂門見面。秦齊殺了盧世傑，現在秦爺被困在秦府，出不了！去見程馥甄的是山本一郎，他想劫走程馥甄，將她和你一起帶回日本。船都在碼頭上準備好了。」
聽了這話，洛九少更加震驚。他往牆上掛鐘看去，發現此時已經三點半了！
「我憑什麼相信你？」他雖着急，卻也謹慎。
「憑我喊過程馥甄一聲姐！」小芝說罷，拿來一件護工的衣服，讓洛九少換。
她背過身去，催促道，「快點，沒時間了！」
洛九少匆匆換好衣服，正要走，卻又回頭過來，問說，「不跟我一起走？」
「我得拖住他們，你快點走！」
小芝猶豫了下，補充道，「洛九少，如果你能見到蘇以辰，替我告訴他，下一回遇到別的女人騙他，不要再那麼傻了，不值得！」
她說完，便朝洛九少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洛九少不明所以，匆匆逃走。
小芝一邊跑，一邊哭，淚水無聲無息落下，飄散在空中。
其實那天她騙蘇以辰去亨泰銀行借錢，被蘇以辰識破了。可是蘇以辰還是心甘情願去借錢。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蘇以辰對她說的話，他說，「小芝，其實認識你的第三天，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所以，我也算是騙了你。五萬大洋就當我幫你的，我也只能幫你那麼多了。」
他執意去了亨泰銀行，她卻哭成了淚人兒。她在他們合租的小屋子裏給他寫信，寫她真的喜歡他，寫這輩子無緣，寫下輩子種種期盼。
蘇家的人，石田社的人都以為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以為他們幹了什麼苟且之事，可實際上並沒有。
蘇以辰是個君子，真真正正的君子。
有些時候，她卻寧可發生過什麼，寧可他不是君子。她得不到他的心，也得不到他的人。
他不過是她生命里的過客，是她的一項任務而已，可是，她卻把心丟在他那兒，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放了洛九少，不是為了救贖。
就為了有資格給他帶一句話，告訴他，不要再那麼傻了。騙過他之後，才知道他有多善良，才更害怕他被別人騙。
洛九少按照小芝說的，很快就跳出窗戶，見到接應的人。幾乎是同時，洛九少聽到醫院裏響起警報聲。
而當洛九少從後門翻牆而過的時候，住院樓里傳出一聲槍響，打破了醫院午後的寧靜。
洛九少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小芝從樓上撞破玻璃窗摔了出來，一道血跡在空中劃過一道凄美的弧度。
「嘭……」
小芝摔落在地上，香消玉損，至死都沒能見到她被綁架的父親，至死都等不到萬脂胭紅，恢復不了容貌。
洛九少回過頭去，果斷跳下牆。他眼中既有憤怒，亦有哀傷，他不敢久留，忍着腹部的傷疼，直奔百樂門！
而此時，蘇彧和林警長剛剛抵達百樂門，看見了蘇家的車子就停在門口。
「這是蘇家的車子，難不成程大小姐來了？」林警長非常意外，「秦爺在秦府，沒在這兒呀！」
這話一說完，蘇彧就沖了進去！
無疑，秦爺不在，那麼見程馥甄的必是山本一郎了！
林警長這才緩過神來，他猶豫了下並沒有跟進去，而是令人將百樂門包圍起來。
此時，山本一郎已收到消息，盧督軍和秦爺打起來了。
他親自帶人到程馥甄包廂。
胡云飛和雪初並不認識山本一郎，可是，他們一見來者是日本人就都察覺到不對勁了。
胡云飛推開僕從開門，雪初冷冷說，「秦爺呢？說好三點的，這都遲到一個小時了。程大小姐還有事，改日再約吧！」
程馥甄見來者是日本人，亦是震驚。
這個日本人是什麼人？這個節骨眼上，秦爺為何讓日本人來見她，就不避諱嗎？
程馥甄第一個念頭便是眼前這個西裝革履之人是山本一郎，只是，她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秦爺不可能這麼笨讓山本一郎露面的，這會給自己招來很大麻煩的呀！
胡云飛和雪初護在程馥甄身前，程馥甄一臉警惕。
她冷冷說，「秦爺若沒空，那改日再約！」
山本一郎大笑起來，「這位就是程家大小姐吧，幸會幸會！在下是秦爺的好友，秦爺有事耽擱來不來，還請程大小姐隨在下走一趟。」
「你……」程馥甄驚了。
「程大小姐，你想跟秦爺談的事，跟我談也是一樣的。」山本一郎呵呵笑着。
程馥甄和胡云飛他們雖然有懷疑，可是聽了這話，他們還是震驚了。這人真的是山本一郎！
秦爺不來了，難不成是出什麼事了？
「你們先走！」
胡云飛突然推開擋在前面的僕從，給程馥甄和雪初讓開一條路。他一腳朝山本一郎飛踹過去。
山本一郎後退躲開，一群小廝圍過來，將胡云飛包圍住，而山本一郎帶人追上程馥甄和雪初，也將她們困住。
山本一郎笑道，「程大小姐，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很聰明，應該也懂得這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