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仇恨鎖鏈

「信仰、創傷、本能……強烈的情感就是罪惡之源。」記憶中的那個人這麼說道，「但也是人類的進化之基。」

隨後時軌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意思是人類的進步全靠情感驅使？」

「準確來說，是慾望。」

「……」

「無法理解？還是暫且難以感受？這就是你的缺陷啊，時軌，你缺少完美所必需的求知慾。」

「那不是智慧所必需的，博士。」

時軌清晰地記得在自己說出這句話之後博士的神情，明明已經過去了數年，隔過時空的距離，那些記憶還是那麼鮮明如初。

——就好像他早已預知到這是必須被記住的某些東西。

「那是進化所必需的。停駐的智慧只是被鎖死在金籠中的夜鶯，而慾望將驅動生命走向自由。」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博士篤定說道。

但他看着時軌冷漠毫無變化的面容，也只能像是面對不省心的兒女一樣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在初始缺陷下說這些也沒用，下一次基因調整試試能不能糾正回來吧……」

「公司總部並沒有下達思想改造方面的命令，我們的首要任務是進行TT3協議的測試。」時軌很耿直地說。

「我是主管還是你是主管？放心吧，TT3就算驗證成功，也註定很難投入使用，總部那些傢伙不會在意我們摸了多少魚。」

時軌明智地決定不說話，「……」

好在博士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一邊熟門熟路地刷開無數道禁制一邊說些不知道有用沒用的話：「除了我剛才說的求知慾，你知道還有什麼慾望——或者說情感最能驅動一個人嗎？」

「是什麼？」時軌很好地擔當了捧哏的角色。

最後一道門上「准許通過」的綠色警示燈亮起，複合材質的門板向兩邊滑開，露出裏面實驗室的樣貌。

白到反光的冰冷地板中央，豎立着巨大的玻璃柱，中空的內芯注滿透明的液體。

隨着兩人的到來，裏面被拘束著的人形生物也緩緩醒來。

那種由複雜原料交織出來的目光，讓時軌印象極深。

「仇恨，與絕望。」

博士與那個東西自然而然地對視，語氣冷凝，全然沒有與時軌交談時的溫和。

畢竟那個被束縛在實驗台上當做素材的東西根本就不能算是人類——在當前的社會機制下。

所以何必為它浪費感情？

時隔多年後，相似的視線讓時軌回憶起當初的場景。

只是世界不再是那個世界，當事人也不再是那時什麼都不懂的自己。

現在是要怎麼做來着？

如果是按照博士給他灌輸的教育方向，他應該幹掉所有顯露出攻擊意圖的單位，然後世界就清凈了。

不過時軌好歹也在這個世界混了三年，知道不能一味套用先前世界的規則。

環境變了，對事方法也得變。

他是來探求真相的，不是來清洗世界的！

要真敢試着清洗，阿爾宙斯絕對能先把他「清洗」一遍。

看着面前這隻被碾壓到毫無還手之力的精靈，時軌甚至覺得有點可憐。

同是天涯淪落精靈，還是不要互相傷害了。

——好好傷害人類去吧。

[人類……你做了什麼？！]然而這隻精靈顯然還沒搞清楚敵人的真實身份。

它立刻反應過來周圍可能有超能力系的精靈潛伏着，但沒有發現其它的氣息啊？

附近只有這一個人，原本還在的那些精靈像是全都消失了一樣。

是因為實力差距過大嗎？

「首先我必須糾正一點：我不是人類。」

此地唯一的超能力加龍系精靈，時軌龍直言道。

[……]

「或者說得更直白點——我也是精靈。」

[等等！你在說什麼啊？！]

羅絲雷朵是一種在野外很少看見的精靈。

草、毒雙屬性保證它們可以在叢林草地等環境中生活得很好。

如果時軌是訓練家，在野外遇到一隻羅絲雷朵大概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可惜他是保育家。

羅絲雷朵的珍稀度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捕獲價值。

反正都不可能比「人工與自然奇迹的融合」·時軌龍更珍惜了。

現在抓也不能抓，殺也不想殺，剩下的就只有放了。

時軌鬆開壓制着羅絲雷朵的念力，同時也放開自己身上被隱藏着的精靈氣息。

並不是所有精靈都能憑視覺辨認出人與人之間的區別，大多數精靈分別人類乃至於不同精靈個體時，都依靠的是「氣息」。

——一種可以被所有精靈感受到的生命能量場。

人類和精靈之間的氣息之差是如此鮮明，以至於時軌在以人類之軀行動時，不得不採用特殊方式隱藏自己的精靈氣息，以免被其它精靈「識破」了。

[竟然真的不是人類。]羅絲雷朵有再懷疑他的身份，這種超物理的識別方式尚未被人類破解，更不用說會不會有人以此偽裝了。

發現自己襲擊錯了目標，它整隻精靈都不好了，不僅是復仇失敗的失落，更是差點殺死無辜精靈的懊惱，[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幸好你沒有受傷……]

從惡意滿滿的仇視到真心誠意的愧疚，情緒的轉換毫無滯礙，對人類和對同類的態度天差地別。

該說這隻羅絲雷朵太單純呢？

還是說它與人類之間的仇恨已經達到足以抹殺本性的地步了？

「人類對你做了什麼？」

[啊？]

「你的暗殺非常出色，練習過很多次吧？」時軌再一次確定羅絲雷朵的年齡真的很小，或許才剛剛進化到現在的階段，「發生了什麼讓你這麼恨？」

領地被奪？

親屬被殺？

族群毀滅？

[他們殺了我的父母！還搶走了我的姐姐！]

在一場年幼的記憶中，兩隻成年毒薔薇的死亡與含羞包傷重被抓的經歷，足以成為它長久的噩夢。

「只是這樣？」時軌歪了歪頭，該以為會是更加深刻的血海深仇呢。

[這樣還不夠嗎？！]羅絲雷朵，眼淚從它紅色的眼睛中湧出，[人類一直在搶奪我們的領地、我們的族人……那些跟着他們離開的精靈，全都沒有再回來！]

其實是精靈搶奪了動物的生存權。

時軌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句話，不過他什麼也沒說。

面對一個激進有自己想法的未成年精靈，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所以說這些仇恨關他什麼事呢？

人類與精靈的衝突多了去了，傷亡更加慘重的戰役不在少數，連阿爾宙斯都不管這些。

會對他探求真相的行為產生幫助嗎？

[你能夠變成人類對不對？]羅絲雷朵用藍色花苞狀的左手抹開眼淚，忽然想到一點，連忙抓住眼前的「強大精靈」，[這是怎麼做到的？是什麼技能嗎？能不能教教我？]

時軌皺了下眉，本能地想拒絕，剎那間一線靈光閃過，讓他猶疑了下，「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