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李國袖的糾結
晚上11點半，上滬市南郊區的街道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走動了。
「蘭陵笑笑生」劇團的演出，其實11點就全部結束了。
但團長彭毅誠在表演結束的時候，把李國袖、王天明、黃三山、徐婉柔、金利傑等幾個主要演員和導演，全都留在了劇場里，給他們每個人都發了一個劇本。
《吃貨三部曲》！
沒錯，就是彭毅誠剛剛寫好的新喜劇劇本！
他把劇本發給所有重要演員，就是希望大家能夠儘快熟悉這個劇本。
緊接着，劇團就會再租借一個大劇場。
到劇團搬過去的那一天，彭毅誠希望能在那裏，表演一台新的喜劇，宣告「蘭陵笑笑生」劇團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短暫的會議結束之後，李國袖拖着自己疲憊的身體，拿着《吃貨三部曲》的劇本，從步行街里走了出來。
此時，他心裏對這個劇本根本沒有任何興趣，只想趕最後一班地鐵，趕去南郊區人民醫院。
按理說，他完全可以打一輛計程車去那裏的，根本不用這麼辛苦的趕地鐵過去。
畢竟就在昨天晚上，彭毅誠剛剛給了他十萬塊的大紅包。
而且上個月，他還從劇團領了2萬多塊的工資和表演獎金。
短短一個月時間，他就已經拿到手12萬塊了。
這對於他這個還沒大學畢業的學生來說，應該已經是一筆巨款，足夠他心滿意足地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了。
但人生總是這樣，在你已經徹底放棄了希望的時候，就會給你希望；但當希望來臨的時候，卻又會給你更多的絕望。
李國袖一開始願意留在劇團，根本不是因為他心裏對劇團的感情又多麼深，這只是他走投無路之下，一次最後的冒險。
就在彭毅誠為了劇場租金，而感到絕望的幾天時間裏，李國袖家裏也出了一家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
他的父親，因為常年貧窮，一賭氣想趁著今年華國舉辦世界盃的機會，依靠賭球賺一大筆錢翻身。
沒想到，這屆華國世界盃冷門迭出，最終李國袖的爸爸輸得傾家蕩產，甚至還欠下了150萬的高利貸。
這樣一筆債務，對他們這個貧窮的家庭來說，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
從那天開始，他的父親就人間蒸發了，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生死不知！
而她的母親，常年因為體弱多病，一直卧病在家，根本沒有任何勞動能力和經濟收入。
追債的人逼着他和母親還債，先是搶走了父親借錢時，用來抵押的，他們家的房屋房產證。
但他們家的這套南郊區，不到50平米的小平房，根本不足以抵償150萬的巨款。
高利貸看他們孤兒寡母，害怕他們想不開自殺。
最終只要求他們償還剩餘的100多萬欠款，連高額的利息都給他們免掉了。
但即便是這樣，李國袖和他母親依然沒任何能力償還這一大筆欠款。
因此，從那時候開始，他們家就遭受到要債公司永無止境的威脅和騷擾。
就在這個時候，彭毅誠突然把電話打了過來，希望李國袖能夠湊錢搞一次公演，用來湊夠小劇場的租金，好讓劇團免於解散。
其實一開始聽到彭毅誠的話時，李國袖是想直接拒絕他，然後掛電話的。
但他想到自己家庭的情況，已經徹底一窮二白了，乾脆一咬牙，從自己藏的最後5000塊錢學費里，拿出了幾百塊錢給彭毅誠。
這原本是他父親給他準備的下學期大學學費，沒想到卻成為了家裏最後的一點存款。
也是李國袖和他媽媽生存下去的最後一點指望。
李國袖之所以拿出這救命的錢給彭毅誠，就是想賭一把，看能不能靠着最後一次公演，讓劇團起死回生、大紅大火。
如果劇團真的火了，他作為在劇團危難時候，依然不離不棄的功臣，到時候收入自然也不會少，這樣他就可以慢慢把家裏的債還上了。
事實證明，這次他確實賭對了。
彭毅誠拿出來的《人間喜劇》大獲成功，雖然經過了幾次的波折，但最終的結果依然非常圓滿。
劇團也一天天發展壯大，先是溫子婷這個曾經的鐵桿觀眾加入了劇團，隨後黃三山這個戲劇界的大佬也成了劇團的演員。
雖然一開始，李國袖對彭毅誠的演技和創作能力超過了自己，感覺有些無法適應，甚至有些不舒服。
對黃三山的到來，也有一度擔心這個大佬會搶了自己主要演員的位置，讓自己的收入降低，沒辦法儘快還清家裏的債務。
但隨後，彭毅誠和溫子婷合理的表演安排，以及賞罰分明的演員收入制度，還是讓李國袖安心了下來。
僅僅一個月時間，劇團就給他們這些演員發了2萬多塊錢的工資和獎金。
按照這個趨勢，他一年在劇團里最少能賺25萬塊，如果再有些其他福利或者年終獎什麼的，一年30萬都有可能。
這樣算下來，他用3年時間，基本就能將家裏的債還清了。
有了希望之後，李國袖原本也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再多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一心好好在劇團里演戲，儘早把自己家的債還掉。他也能重獲新生了。
但人生最殘忍的事情，卻接二連三降臨到他的頭上。
就在他拿着2萬塊錢，高高興興回家給母親報喜的時候，他母親卻已經暈倒在了出租房裏。
但救護車送媽媽到醫院之後，醫生給他的檢查單上清楚地寫着：晚期結腸癌。
李國袖當時的感覺，就如同晴天霹靂一樣，感覺生活的希望徹底消失了。
他離開醫院的時候，腦海里只記憶著醫生最後給他說的那幾句話：
你媽媽的問題非常嚴重，長期低血糖，肺部還有纖維化的跡象，所以做手術的風險很大，只有上滬市第一人民醫院敢做這種手術。
但是去第一人民醫院做手術，費用極高，估計從術前到術后，最少要花費80多萬。
是不是做這個手術，你們自己選擇！
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不儘快做手術，癌細胞很可能會擴散，那時候病人就危險了！
……
李國袖那天如同行屍走肉一樣離開了醫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出租屋的。
幸好第二天劇團就休息了，不然讓他上了舞台，肯定會出舞台事故。
但讓李國袖沒想到的是，就在當天晚上，他受彭毅誠邀請，前往小劇場聚餐時，彭毅誠竟然拿出了購買小劇場產權的協議。
121萬！
能救他媽媽命的手術費用，也只需要80萬而已！
在看到彭毅誠購買小劇場的這份協議時，李國袖的心理徹底失衡了。
憑什麼！？
憑什麼彭毅誠這個當初演技、戲劇天賦都不如他的小子，能賺到這麼多錢，還能這麼隨便地把這些錢用來買一個狗屁不值的劇場。
憑什麼！？
老天爺對他李國袖就這麼不公平，在他如此年輕的時候，就給他這麼多磨難和絕境。
在看到那份購買小劇場合同的一刻，李國袖的心徹底崩潰了。
而且更讓他難受的是，他從徐婉柔看合同時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對彭毅誠深深的愛慕和欽佩。
李國袖深藏在心底里，對徐婉柔的愛慕，這一刻也突然爆發了出來。
以前李國袖雖然很喜歡徐婉柔，但他知道，徐婉柔喜歡的是彭毅誠，不是他！
所以，他從來沒有在其他人面前展露過，自己對徐婉柔任何一絲愛慕和喜愛。
這也是以前，李國袖為什麼一直有些抵觸和討厭彭毅誠這個團長的主要原因。
羨慕、嫉妒，再加上自己偷偷喜歡的人，喜歡的卻是彭毅誠！
種種複雜的情緒，讓李國袖對彭毅誠的感情變得無比矛盾。
其實他知道，彭毅誠是個合格的團長，也是個非常善良的人，對他也非常好；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和彭毅誠開口，彭毅誠就一定會拼盡全力，幫他湊夠媽媽的手術費。
但李國袖就是張不開口，向彭毅誠開口「求救」！
在他心目中，如果自己開口讓彭毅誠幫忙，那在徐婉柔面前，無疑就是徹底失去了最後一點「自尊」！
當人年輕的時候，總是愛上一些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會做出一些愚蠢的決定，甚至會走進一些本沒有必要走進的「死胡同」。
李國袖就是如此！
現在，嫉妒和自尊，就像兩個魔鬼，拖着李國袖走向了深淵，讓他明明知道治療母親的機會就在眼前，也不願意和彭毅誠開口求助！
也同樣因為如此，當彭毅誠給了他十萬塊的紅包之後，他心裏的思緒就更複雜了。
他感激彭毅誠對自己的慷慨和關心，這十萬塊的紅包。
要知道，在其他任何的劇團里，根本不可能有團長會給一個普通的演員，發這麼多錢。
但即便有了這十萬塊，李國袖依然不足以給給母親治病，他感覺內心無比地苦惱，甚至有些氣惱彭毅誠為什麼不能再多給他一些錢，這樣他就不用繼續糾結，該不該和彭懌辰開口求救了！
這就是，李國袖如今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這個年僅22歲的年輕人，被生活一步步逼到了今天。
就在李國袖一邊想着這些讓他無比揪心的事情，一邊往地鐵趕去的時候，突然一個人攔住了他！
「你是「蘭陵笑笑生」劇團的李國袖嗎？你好！我是上滬市舞台劇團的團長，紀圖安！」
李國袖有些懵，看着這個自稱上滬市舞台劇劇團團長的男人，問道：「你好！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
紀圖安笑了笑，說道：「我剛剛看了你們劇團的演出，我發現你好像在這裏呆的不太舒服啊！不如來我們劇團，怎麼樣？」
李國袖聽到這句話之後，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無比複雜和糾結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