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正是山花爛漫時

第一百零六章 正是山花爛漫時

十年後。

沈家莊門口,一個白衣少年正溫文爾雅的坐在門口曬太陽,瞧著新採買的茶葉,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可分明瞧著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竟是渾身透著一股老練。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五官立體俊朗不凡的男人,眉眼之間與他有幾分相似。

少年手裏的白子往前走了一步,笑眯眯道:「爹爹,若是贏了這一局,我能不能去去闖蕩江湖了?」

男子老神在在,黑子落下,瞬間吃掉他一大片棋:「急躁又不細心,這局你如何能贏?」

少年微微咬唇,盯着棋盤,放下茶盞,額間都沁出些細汗來。

不多時,一個黃衣少女走出來,若說是少女,還差幾分韻味,說是七八歲的女孩兒還差不多,梳着雙髻,臉微微有些圓,一雙眼睛卻是忽閃忽閃極有靈氣。

「爹爹,哥哥,娘喚你去吃飯啦。」

少年一瞧,有了救星,忙招呼他:「小福,快來幫我看看,這局我都快輸了。」家裏幾個,也就小福自小對下棋感興趣,又是爹爹親手教的,最是厲害,尋常他都下不贏。

小福瞥了一眼,嘿嘿直笑:「我若是幫你了,可有什麼好處?」

「我去把那買糖葫蘆的招來,每日都給你做怎麼樣?」安安俊朗的眉梢一挑,笑道。

小福撇嘴:「我不喜歡糖葫蘆。」

「那個買糖葫蘆的兒子呢?今年十五歲的那位公子,聽說今年剛中了秀才呢。」安安嘿嘿直笑,小福朝他扮了個鬼臉:「秀才又如何,對詩還對不過我呢。」

小福說罷,不去理安安了,看着一旁撐著頭笑看着他們兄妹的爹爹,撒嬌道:「爹爹,我想放風箏,特別大特別大那種。」

「好,爹爹給你做。」姬無歡看着自己活潑可愛又聰明的女兒,也不管跟安安的棋局了,直接起了身便牽着她的小手往屋子裏去了。

安安忙喊:「爹爹,我們的棋可還沒下完呢?你若是走了,便是認輸咯?」

他才說完,姬無歡頭也沒回道:「你盡可下山試試。」

安安聽着這威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嘆了口氣,將碗裏的茶一飲而盡:「真想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啊。」

「安安哥哥,我爹說喝酒不好。」

「對,會影響以後生孩子的。」

「沒錯。」

「就是這樣。

兩個一唱一和的聲音響起,安安登時起了興緻,去看大甜甜和小甜甜這對雙胞胎姐妹,她們也就比小福小了不到一歲,但身段隨了夏嬈姑姑的,苗條的很,雖然臉上還有嬰兒肥,但瞧著已經出落出少女的雛形了,不像小福,圓嘟嘟的還是個孩子。

「兩位甜甜妹妹,你爹有沒有告訴你們,怎麼出去闖蕩江湖啊。」安安笑問道。

大甜甜眨眨眼,去看妹妹,妹妹眨眨眼望着姐姐,異口同聲道:「我們爹爹也沒闖蕩過江湖,不知道。」

安安啞然,默默收拾了棋桌領着兩人往屋裏去了。

今兒從京城還來了個弟弟,還有九皇叔和九叔母。

安安才走進院子,便瞧見一個手執玉蕭的八歲男孩正朝門口走來,安安忙上去打了招呼:「弟弟,你做什麼去?」

男孩抬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自己不穩重的哥哥,淺笑:「家母還在外頭,我去請她進來用膳。」

「哎喲呵……」安安對於這個一本正經的弟弟,甚是訝異,正好張曉芳與人說說笑笑着進來了。

她豐腴了些,但穿着淺綠色的長裙子,反而顯得皮膚極好,唇瓣常帶着笑意,說話也是直來直往,跟誰都聊得來,尤其是沈家這幾個嫂子。

任盈牽着個孩子,手裏還抱着一個,瞧見安安,忙笑道:「快來幫我抱孩子。」

任婉輕笑:「他還是個孩子呢,哪裏能幫你抱了。」

「哎呀……」

……

安安聽着一堆女人的嘰嘰喳喳和孩子們的吵鬧,想去闖蕩江湖的心更加的堅決了。

正說着,姬睿從裏面走了出來。一身青玉色長衫,髮髻留了一半散落身後,一雙異色的眸子,讓他看起來更加帶着幾分風流的韻致,安安就想不通了,怎麼這樣風流的九皇叔和這樣熱鬧的九叔母,怎麼就生出個這樣悶葫蘆的弟弟?

正當安安疑惑時,姬睿笑着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腦袋:「安安,可還認得九皇叔?」

安安大眼睛一彎,笑着點頭:「九皇叔還是如此的風流英俊,安安自然記得。」

姬睿聞言,抿唇一笑,照例從袖子裏拿出個匣子出來。

「這是什麼?」安安不解,正要打開,便聽得甜甜姐妹皺了皺小鼻子,道:「上等靈草。」

「有助於練輕功。」

「還能治病。」

「好東西。」

姬睿轉頭看着她們一模一樣的臉,和跟鄭洛一樣的奇怪性子,立即認了出來,又拿出兩隻別緻的珠花來,看得兩姐妹笑得眯起了眼睛。

「好了,吃飯了,吃過飯我們就要出發了!」沈卿笑看着幾人道。

安安最是高興,今日吃過後,一年一度的全家游就要開始了。雖然都是聽外祖父外祖母的,但能出去走走也是很好的。

飯桌上依舊是熱熱鬧鬧團團圓圓,很快吃過飯,沈卿夫婦和鄭洛夫婦,再加上剛到的姬睿夫婦為一行,沈家幾個兄弟走在後頭,至於剩下的袁也,媳婦兒懷了孩子,想走也走不成。

因為是出去玩的,所以沈卿幾人的車馬走的不算快,晃晃悠悠好幾日,才到了下一個城鎮。

這城鎮不小,很是熱鬧,四處都能見到雜耍的賣藝的,酒肆茶館,處處飄香。

幾人很快在一個客棧落腳,收拾一番后,晚上便一同出去湊熱鬧了。

安安拖了小福溜出去玩,想着小鎮不大,沈卿便也沒多阻攔了。

安安給小福買了串糖葫蘆,笑眯眯的看着自家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妹妹,喜歡到了心坎里。

「小福,一會兒你可得跟緊我,別丟了知道嗎?」安安囑咐道。

小福乖巧的點頭,抱着糖葫蘆慢條斯理的啃著,安安瞧著,心都要化了。

兩人這兒瞅瞅那兒看看,不過因為兩人穿的都是上乘的料子,又都生的粉雕玉琢的,很快便被人盯上了。

安安雖不是頭一次出來,但是頭一次在陌生的地方,所以也不知道世事兇險。

瞧見前面正又擂台比武呢,獎品是一隻漂亮的手鐲。

小福瞧著,扯著安安衣袖:「哥哥,想要鐲子。」

「鐲子?」安安看過去,正好有人在上面打呢,笑眯眯的點頭:「好,你等我。」說罷,快速上了擂台。

跟着的人瞧見大些的孩子走了,竟留下個吃糖葫蘆的小娃娃,立即湊了上去,還不等拿手去捂小福的嘴,便聽她道:「你也來看比武的?」

男子微微皺眉,瞧了瞧周圍一片的人,忽然改變了主意,笑着點點頭:「對啊,你也是?」

「嗯。」小福瞧着手裏酸酸甜甜的糖葫蘆,滿意的眯起眼睛:「你叫什麼名字啊,我覺得跟你挺投緣的,回頭讓我爹爹給你一個大官做做。」

男子一聽,怔了一下,難道這丫頭片子是什麼大官家的?

他忽然遲疑了一下要不要繼續把這丫頭擄走,頓了頓,見她跟自己料開了,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道:「丫頭,你爹做什麼?」

「我爹是大官,特別大那種。」小福笑着道。

男子眉梢一挑,果然是大官家的,若是綁走,豈不是要招惹官府?

他遲疑了一下,又道:「那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你家人呢?」

「就在那兒啊。」小福隨手指了個方向,男子看去,熙熙攘攘都是人頭,但不乏衣着華貴這人,又猶豫了會兒才道:「你真的願意給我個小官當?你說話也做不得數吧。」

「不會啊,我在家裏,要什麼爹娘都會給我的,前陣兒才把我身邊的丫環賞了給縣令做妻呢。」小福鳳眼彎起,露出甜甜的笑意。

男子驚訝不已,她身邊的丫環還能去給縣令做妻子,那她爹得是個多大的官啊!而且她看起來很小,應該不會說謊。

他立馬笑了起來:「其實我也不要特別大的官,做個主簿師爺什麼也就夠了。」

「那肯定沒問題,不過……」小福撇撇嘴,瞧了瞧擂台,正好阿娜已經贏了,她才笑道:「我想要那個桌子,你幫我贏來我就回去跟我爹說說,不然……」

男子立馬會意,但看了看擂台上的少年,疑惑道:「那不是你哥哥嗎?」

「不是親的,我不喜歡他,你幫我打敗他。」小福將甜滋滋的糖葫蘆吃完,鼓著小臉瞅着他的。

男子也是被她繞暈了,但想着這個看起來六七歲的小女娃應該沒什麼彎彎繞繞,便點點頭,很快上了擂台去。

安安正打完一場,還覺得不過癮呢,見他過來,倒是有些興奮,還沒動手忽然聽到小福朝他招手。

他頓了頓,飛速到了小福身邊,關切問道:「怎麼了?」

小福悄悄道:「這人想抓我走,哥哥,你幫我揍他。」

安安一聽,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拳頭也握緊了:「你放心!」

說罷,又快速回了擂台上,捏了捏拳頭,冷笑着看着來人,輕嗤一聲:「你確定要跟我比?擂台上,可是生死不論的。」

男子總覺得有些心虛,但想着與其冒險到處綁架孩子賣到青樓去,倒不如騙一個小官做做,興許就真的能行呢。

他看着安安還不算很高的個子,冷笑道:「小子,說話可別太猖狂。生死不論,這話才是我要跟你說的呢。」說完,掄起拳頭就朝安安砸了過來。

眾人都替安安捏了把氣,畢竟這樣好看的少年郎,哪裏就忍心看着被人揍得鼻青臉腫了。

不過沒想到的是,安安的速度極快,快到男子的動作就好似慢動作一般了。

安安將他狠狠揍了一頓,眾人瞧著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臉腫,也就沒人再敢上來找抽了,最後大獎的得主自然也就是他了。

安安走時,冷冷看了擂台上的男子一眼:「我已經盯上你了,你最好自己去官府自首,否則下一次見到你,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說完,這才快速下來帶着小福離開了,鬧得好些想要跟他聊聊婚事的夫人們都尋不見人。

安安想着方才那人可能要把自己妹妹騙走,一路臉色都有點沉。

「哥哥,你怎麼了?」小福站在橋邊看着河燈,偏著臉問他。

安安皺眉:「爹爹只說江湖險惡,原來是這樣的險惡。」

小福咯咯笑起來:「誰讓你尋常不看話本子的,還有幾個舅母,她們可都是知道不少有趣的事兒呢。」

安安看着機靈的小福,朝他撇撇嘴,轉頭就要走,剛要下橋,一個比他約莫差不多年紀的女子卻猛地一下撞在了他身上,露出驚慌的眼神。

安安眨眨眼,看着少女絕美的小臉,立馬歇下方才的嚴肅,露出完美的微笑道:「小姐姐,這是怎麼了?」

少女瞧見是他,忙抓着他的胳膊,指了指身後,安安一瞧,竟是有三個不懷好意的大漢正在人群里盯着他們的方向。

「他們要抓我。」少女微微咬唇。

安安皺眉,蹭的一下抽出腰間的軟劍,面容瞬間切換道冷漠模式,跟像沈卿,但這樣子卻更像姬無歡。

小福倒是不怕,悄悄拉着少女笑道:「姐姐,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小福。」

「我叫念離,軒轅念離。」她羞怯一笑。

小福看了看圍過來的大漢,不解問道:「他們為何要抓你?」

念離紅唇微咬,眼裏沁出淚來:「他們欺負娘親,說我父親是叛軍,是戰敗的懦夫,還要殺我。我娘已經死了,我逃了一路才過來的。」

小福聽着心疼的餓不行,但八卦的心思讓她繼續問了下去:「你爹娘又是誰啊?你其他家人呢?」

「國滅了,就沒有家人了。我娘原來只是南詔宮裏的一個身份卑微的宮女,爹爹死後,我們本是跟着伯父一家的,後來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她說不下去,瞧著安安已經跟人打了起來,忙將小福推開:「你快去尋你爹娘來,我引開他們。」說罷,牙關微緊,朝着那三人大喊:「你們有本事沖我來!」說完,又快速的鑽入了人群。

那三人見狀,也不管安安了,快速追了過去。

安安年紀到底尚小,縱然天賦異稟,那也只在他感興趣的輕功上,但所謂英雄救美,他不能看着小姐姐就這樣被欺負,所以立即又追了上去。

小福很快找到正跟姬無歡在放河燈的沈卿,拉着她的手喘著氣:「娘,快去救人。」

「救人?」沈卿不解,姬無歡一把將焦急的小福抱了起來:「指方向。」

小福忙朝方才來的地方指去,姬無歡跟沈卿對視一眼,立馬快速離開了。

姬睿和張曉芳正帶着好些個孩子呢,瞧見沈卿姬無歡離開,也只是笑笑,這天底下可真是沒有能欺負他們夫婦的人了。

念離快速的跑着,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才寒聲道:「你們休想抓我回去!」

領頭的大漢冷笑一聲:「你不跟我們回去,還能去哪裏?」

「我就是死也不會回去的,你們還害死了娘親,還說父親是廢物,我絕不會跟你們走!」念離大喝,倔強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娘親說過,父親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是忍辱負重的男子漢,絕不是他們嘴裏的廢物和懦夫。

三人見她不肯聽話,冷哼一聲,直接抽出了袖子裏的匕首朝她刺來。

安安見此,很快忍不住了,手裏長劍一挑,便又跟三人纏鬥起來,但他功夫真的很差,也就是三腳貓那樣的吧。

沒幾招,便被人給拿住了。

「我們可不想在大魏惹麻煩。」那男人說完,便把安安扔到了一邊去。

安安咬牙切齒,還要去追,可念離已經被人捏住脖子提了起來。

他驀地瞪大眼睛,直到一陣清風吹過,他嗅到風中熟悉的香氣,才驚喜起來:「爹爹,娘親!」

三人微微一怔,而後便覺得后脖頸一疼,而後再想揮起手裏的匕首,卻被人一腳給踹開了。

收拾三人,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念離看着都愣住了,等瞧見沈卿和姬無歡的臉,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們是……」

「你認識我爹娘?」安安忙上前道。

沈卿看着她的五官,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只笑道:「你家在哪兒,我們送你回去吧。」

念離微微咬唇,垂下眉眼:「我沒有家了。」

「沒有家?」沈卿跟姬無歡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因為念離身上穿着的衣服還算乾淨,雖然素凈了些,但應該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便是旁系親戚應該也不少。

「那你舅舅伯父之類的呢?可有能暫時留你住下的?」沈卿繼續問道,瞧著這孩子臉上都有傷,順手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膏藥來,遞給她:「不會留疤的葯,拿去塗上。」

念離瞧著玉瓶看了半晌,才終於伸手接過,卻垂著眉眼,說了個地名。

沈卿瞧著也是在行程里的一處地方,倒也不吝嗇道:「那你隨我們一起,等到了那一處,我們再送你回去如何?」他們這群人可不怕惹事,白道里,跟當今皇上是兄弟,黑道里,武林盟主是她嫂嫂的親爹,沒有比他們更能橫著走的人了。

念離沒有說話,小福倒是上前拉着她的衣袖:「姐姐跟我們一路吧,我爹娘很好的,會一路送你到家。」

念離看了看沈卿,眼神似乎變得複雜起來。她聽娘說過,也看過父親留下的畫像,每一張都是她。看了這麼多年,她早已經記得清清楚楚了。

娘親說父親是因為她而死,但看着她,她並不像是個會害人的人。

念離想不明白了,茫然的去看熱情的小福和真誠的安安,微微珉唇,點了點頭。

沈卿一直沒想起念離到底像誰,一路遊山玩水又走了一路,聽到她提及自己的姓,才想起來,她竟是像軒轅離。算着她的年紀,應該是軒轅離在南詔皇宮時有的孩子。

沈卿這樣在看她,心情就變得很複雜了,而且這孩子似乎也認出了她。

到了最後一站時,沈卿跟姬無歡商量過後,還是將她單獨帶到了院子裏,一起說話。

院子裏陽光正好,沈卿讓人準備了不少小點心,尋常小福很是喜歡,兩個甜甜也是愛不釋手,但念離只看了一眼,眼裏縱有渴望,還是壓抑了下來。

瞧見這樣的她,沈卿心裏有些悶堵,軒轅離已經是一個極為壓抑隱忍的人,難道他唯一的孩子也要變成他一樣么?

「吃些吧,不然一會兒小福過來,可就沒有了。」沈卿輕笑着捻起一塊放在嘴裏。

念離看着她,微微咬唇,半晌才道:「夫人是不是要跟我說些什麼。」

「嗯,我想跟你聊聊你的生父。」沈卿沒有拐彎抹角,放下手裏的糕點,喝了口茶,才笑着道:「要不你先問問看?」

念離眼裏閃出驚喜的光來。娘親原來只是宮女,對父親並不了解,她所有的了解都是從旁人的閑言碎語里聽來的。

「父親……他到底是一個什麼人?」

沈卿瞧着她跟軒轅離越來越相似的五官,淺笑:「痴人。」

念離顯然不懂這個詞,沈卿只道:「你父親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人,他曾在大魏做了十幾年的質子,受盡苦楚,卻依舊能隱忍下來,最後成了南詔的王。念離,你父親不是外人傳聞的懦夫,他很勇敢。」

說起軒轅離,沈卿好似能慢慢將過去放下了,人死燈滅,仇恨也慢慢消了,想來所有人都該投胎轉世了吧。

念離眼眶微微有些濕,看着沈卿終於露出笑意:「娘親說,父親是因你而死,但這麼多人里,你是唯一一個沒有說父親壞話的人,謝謝你。」

沈卿淺笑,抬手自然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父親若是知道有一個這樣好看的女兒,還不知道要怎樣高興。念離,想沒想過要一直跟着我們?」沈卿忽然問她。

但她卻異常堅定的搖搖頭,轉頭去看她將要去的方向,淺笑道:「娘親的仇還沒報,我也不允許他們那樣詆毀父親,所以我必須回去,等到有一日,好生將娘親的屍骨埋葬,為父親正名。」

沈卿訝異她竟有這麼多的想法,可看着她堅定的樣子,未曾再多勸,只柔聲道:「你隨時可以來尋我們。」

念離感受着她的動作,微微垂下眼帘掩飾住眼中的濕意。

安安還想着找念離玩呢,等見到她時,她已經自己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家了。

安安瞧著,笑道:「念離,你這麼能幹聰明,要不要跟我去闖蕩江湖?」

念離笑看着他一臉邪氣的樣子,道:「往後你以後可不要這樣衝動了,誰都跑去救,你救得過來嘛?」

安安一頓,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小聲道:「能救一個是一個,而且我不是救了你嗎?你還不感謝我?」

「怎麼感謝你,以身相許嗎?」念離笑開,瞧著安安登時紅了的臉,眸子微閃,立馬止住了話題:「時辰不早了,若是你……你們以後再路過,我們再見吧。」說罷,提着自己的包袱便離開了,回到軒轅家,還有一場腥風血雨。

安安轉過身瞅着她,抱胸笑道:「若是我成日路過,豈不是要天天見你?」

念離手心微緊,只覺得眼眶熱熱的,卻沒再回頭,提步離開了。

沈卿和姬無歡站在二樓,底下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姬無歡瞧見她面上帶着嘆息,抬手將她攬在懷裏淺笑:「過去的,便是過去了,不可能再重來。這孩子也自會有自己的福氣,卿兒,不必多想。」

沈卿轉身靠在他胸口,悶悶的點點頭,但願一切都好吧,不過此番出來,安安好似慢慢知道世事險惡了,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她正想着,便見安安垂頭喪氣的進來了,瞧見她們正在秀恩愛,長長嘆了口氣又出去了。

沈卿啞然,這小屁孩子,還學會哀愁了?

安安苦惱的去找了小福,但小福這會兒跟姬睿家那個沉穩極了的弟弟竟玩到一處去了,小福笑眯眯的教着他下棋,兩人看起來都是興緻勃勃的樣子。

安安咬牙,怎麼能讓人把妹妹都搶走了呢,他不許!

「小福,跟哥哥出去玩!」

「不去不去。」小福擺擺手,從一旁的糖葫蘆串上抽出一串水果糖葫蘆來,根本無暇顧及安安。

安安欲哭無淚,為什麼一天之間,小姐姐也跑了,妹妹也不跟自己親了。

「安安哥哥,要不要跟我們去看書?」大甜甜走過來道。

小甜甜捧著一本書點點頭:「對啊,要不要去?」

安安眉梢挑的老高:「這次你們沒亂翻你們爹爹的書箱子吧。」想起之前這兩熊孩子把他們爹的『長篇著作』翻出來給大家分享,最後鬧得她爹被她娘滿院子追着打,他至今心有餘悸。

大甜甜嘿嘿一笑,小甜甜嘿嘿一笑。

「這一次是爹爹畫的人體圖,用來學針灸的。」大甜甜詭異的靠近安安。

安安眉梢一挑,小甜甜又嘿嘿一笑:「男人人體針灸圖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安安咬咬牙,給這兩鬼精的丫頭一人一巴掌拍腦門上:「我要去告訴夏嬈姑姑!」

說罷,快步往外去了。

兩甜甜瞧着他離開的背影,打開手裏的一副公雞年畫,是今年爹爹畫了打算貼門簾上的。她們相視一笑:「娘會不會揍爹爹?」

「反正最後也會變成要去房間生小妹妹,揍不揍無所謂啦,就當是爹爹給我們賣了新銀針的獎勵吧。」大甜甜莞爾一笑,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後便是鄭洛急匆匆從樓梯上跑上來的樣子,而後跟着的夏嬈已經舉起了手裏的棍子。

張曉芳帶着姬睿忙跟着看熱鬧,瞧著一旁的安安,道:「跟九叔母說說,上次兩甜甜拿的什麼給你看的?都是什麼內容?」

安安看着八卦的九叔母和笑得一臉寵溺的九皇叔,心裏嘆了口氣,哎,今日不適合一個人到處遊盪啊。

鄭洛看着屋裏的兩個女兒,氣得跳腳:「你們給我站住!」

兩甜甜相識一笑,能站住才是有鬼了,腳下抹油,一溜煙就跑沒影兒了。

沈卿聽着熱鬧的笑聲,心裏因為念離而壓上的石頭也消了,笑着朝上面喊:「收拾東西,準備去下一站啦!」

小福瞧著未下完的棋盤,笑道:「我們下次再下吧。」

「也好。」他冷靜的點點頭,滿是嬰兒肥的臉上沒有一絲絲笑意:「反正我也記住了。」

小福一聽,鳳眼更圓了:「好厲害。」

他眉梢高冷的揚了揚:「過目不忘,所以我才不願意跟那些四五歲的小屁孩玩。」說完,還特意看了看跟自己父母聊得火熱的安安。

小福才不管這麼多,她覺得他厲害極了,也樂意跟他交流起下起的心得來。

安安無奈的享受着專屬於大孩子的寂寞,不肯坐馬車,非要挑了一匹高頭大馬在旁邊騎着,一行人這才啟程了。

前方還是未知的旅途,但所有人都知道,此番過去,不論什麼風雨,都不會有人再畏懼了。不論是孩子還是大人,她們都知道,不管遇到什麼事,親人和最真摯的朋友一定會在身邊。

安安並不羨慕念離非要回去的執著和決心,念離同樣也不羨慕安安的瀟灑和恣意。

因為一切都是有因有果,有來處,也必將有歸處。

馬車行走到上坡路,馬兒也累了,沈卿從馬車裏探出來看着感慨頗深的安安,笑眯眯道:「乖兒子,下去推馬車?」

安安咬牙:「娘,您不疼兒子了。」

「當然疼你了,你若是不練一把力氣,將來怎麼行走江湖?」

「娘,你同意我去闖蕩江湖了?」安安大喜。

沈卿彎起眼睛點點頭,總要同意的,難道還能把他留在身邊一輩子不成?

她抬眼往外看去,山路兩邊的鮮花正是開的燦爛,點綴著陽光,蓬勃著生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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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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