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碧天如水夜雲輕

八十六 碧天如水夜雲輕

()胤禩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沒聽清一般,「你說什麼?」

「八哥瞧見了,如今我已是郡王,再不是當年那勢微力薄的小阿哥了。如今我雖談不上有多大的權勢,可是八哥是聰明人,應當不難看出皇阿瑪現下的心思。誰是他心尖上的那一位,八哥不會看不清楚?」

胤禩見他笑盈盈的悠悠說着,毫不避諱,心中不免暗自覺得有些訝異。他定定的瞧了胤禎半晌,緩聲問道:「十四弟今日心情舒暢,多飲了幾杯倒也是人之常情,方才的話我就權當沒聽見,咱們出來的時辰漸久,也該回去了。」

胤禎見他起身要走,連忙伸手一把拉住,不料胤禩卻比他還快的斜身避了一下。雖說只是這樣細微的一個動作,卻讓胤禎心中的怒氣狂涌,他面上的笑意終於蕩然無存,冷聲問道:「八哥,為何你對我總是要這般狠心絕情?現如今我低聲下氣的同你示好,你竟拿我的心意當玩笑么?」

「並非是我對你狠心絕情。」胤禩盯着他略顯憤怒的面容,輕輕嘆了口氣道,「胤禎,你我兄弟如今到了這步田地,全是你一手所釀,到了今時今日,就莫要再談什麼歸路了。」

「我一手所釀?我卻不明白,究竟是因何而致!打小你便有意冷淡我,當我不明白么?便是日後同我稍微親近了幾分,同他比起來我又算得上什麼?如今你要同我決裂,又是因為胤祥,你和胤祥交好,還不是因為他?」胤禎說的越發激動,面色都有些漲紅,「說來說去,你這步步打算,事事謀划,全都是為了他!他究竟有什麼好,讓你這樣死心塌地,忠心不二的跟着他?」

胤禩眉頭緊皺,語氣也不復方才的客氣,「胤禎,你今晚話太多了。」

胤禎狠狠的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重重的嘆了口氣,只見他大步走至胤禩面前,咬牙道:「八哥,我對你也是一片赤誠,為何你眼中總是容不下我?我打壓十三,拚命立功,為的還不就是能夠來日出人頭地?這麼多兄弟,我誰都可以算計,可以利用,卻唯有你,我只願能以真心換真心!可你卻為何始終不肯給我這機會?」

胤禩聽他說得越發偏了,心中頗有幾分不詳之感,皺眉道:「你這叫什麼話?兄弟手足便是用來算計利用的么?胤禎,八哥勸你一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想出人頭地謀求上位乃是人之常情,我亦無法多說什麼,只是你如今若想拉我和你並肩同行,卻實在想的太過輕巧了些。我自認胸無大志,只求安穩度日,十四弟只怕找錯人了。」

胤禩說罷之後也不待胤禎作何反應,便作勢要走,卻被身後一股極大的力道所牽制住,猛的一下被人向後一帶。胤禩剛要出聲怒斥,便被胤禎狠狠的鉗住了下顎,冷聲道:「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卻更要加把勁才成了。這人沒了權勢真當是萬萬不成,到那一日我便是用搶的,也要將你從他身邊奪過來!」

胤禩狠狠的拍掉他的手掌,厲聲喝道:「你這又是說的什麼渾話?當真瘋魔了么!」

「我沒瘋魔!今日我說的一字一句,八哥你都牢牢記下!如今我已有了和他分庭抗禮的能力了,我今日所說,必定奉行!」

胤禩看着他因怒意和妒意而隱隱扭曲的英俊面龐,不覺暗暗心驚,如今眼前這個胤禎讓他覺得甚為陌生,**兩個字,竟能將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胤禩不願與他糾纏,冷冷的將他一把推開,斥道:「我懶得同你多說!」

「八哥急什麼?今兒個是弟弟得勝歸來的慶功宴,八哥方才都未曾來敬上一杯酒呢。」烏雲半遮的月色之下,胤禎如今這突如其來的一抹笑意顯得格外森冷,他若有似無的彷彿想要用手去觸碰胤禩的面頰,正在手指半抬的一瞬,忽然聽到後頭傳來一聲厲喝,「胤禩!」

胤禎被這一聲震得手指微顫了兩下,抬頭循聲瞧去,只見胤禛面色冷凝的快步走來,眸子中的怒意幾乎要燒出火來。胤禎微微一笑,冷哼道:「四哥也出來醒酒不成?還真是巧。」

胤禛目不轉睛的瞪着胤禎,伸手便將胤禩拉着向後退了兩步,五指死死的扣着他的腕子,冷聲道:「我瞧八弟出來的時辰久了,想着他酒品不好,若是再睡在了外頭,那豈不是貽笑大方?有勞十四弟照拂,我這便將八弟帶走了。」

胤禩見他毫不避諱的攥著自己,不禁要出言制止,卻被胤禛在他耳畔低聲喝道:「別動!敢掙扎一下明兒個我就讓你下不去床!」

胤禩深知此人睚眥必報的狹小心胸,如今聽他所言便知絕非說說而已,立時心中一顫,皺眉不語。

方才自個兒連碰一下他衣袖都讓他避之不及,如今竟任由胤禛攥着他的手腕?胤禎只覺恨得牙根都發酸了,面上卻兀自強笑道:「四哥這話說得有趣,八哥又不是物件,何來帶走一說?」

「十四弟是知道的,我這人心眼極小,平素喜愛的珍品給人碰一下都會不快,更何況是心尖上的物事呢?十四弟如今剛嶄露頭角,正是前途無量的時候呢,可莫要因一時意氣,釀下大錯才是。」

胤禛說這話時面帶微笑,可眸子中卻犀利異常,透著一股子狠意。如今殿內宴席正開,他們三個阿哥在此實在太過惹眼奇怪,胤禩不願多添事端,便低聲同胤禛道:「我方才酒喝的多了些,現下腹中覺得有些空了,不妨回去再用些吃食。」

胤禛沉默片刻,點頭道:「好,夜風涼了,在外頭站久了也不好。」說罷便同胤禩轉身欲走,臨了回頭狠狠的瞪了胤禎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這頭將胤禎打發了雖是好事,可胤禩心中卻絲毫不覺輕鬆,身旁這位冷麵王此刻臉色堪比瓦上寒霜,一路上任由自個兒怎麼同他好言相說,胤禛都一概不理。回了席間卻也不吃不喝,只陰沉沉的瞧著自個兒,直看得胤禩心裏頭一陣發毛。

好容易捱到了康熙離席,眾人也散的七七八八了,兩人上了馬車之後,胤禩這才軟下聲音來握住他的手道:「好四哥,彆氣了,方才只不過我同十四一言不合,這就恰好讓你瞧去了,並非是你想的那般。」

胤禛此刻神情終於有了些許變化,冷聲道:「你當我是瞎子不成?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同他在外頭二人獨處!我……我真是能讓你給活活慪死!」

胤禩急急辯解,「他不過是想讓我助他上位,並非你想的那般。」

「我如今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的不成?我早知道你這人在這上頭一點兒戒心防備都沒有,幸虧是我見你久久不還尋了過去,若是我再去的晚些,卻還不知要出些什麼噁心人的事情!不成不成,你這人總沒個記性的,我得好好罰你才成!」

「罰什……嗚……!」胤禩的話還沒說出口來,便被胤禛狠狠的封住了嘴巴,舌頭帶着霸道和憤怒的意味掠奪一般侵掃著齒隙,力道大的讓人無法推拒。胤禩從未被他這樣吻過,唇瓣被猛烈的碾壓造成分明的痛感,可是隨後舌頭若有似無的溫柔舔|撫卻又莫名生出幾分蜜意來。這樣矛盾又激烈的一個吻,不知進行了多久,直到胤禩幾欲窒息的時候,胤禛終於緩緩鬆開了他。

兩個人在狹小的馬車裏緊緊依偎,彼此沉重又濃厚的喘|息聲縈繞耳畔,胤禛用舌頭輕輕勾勒著胤禩的耳廓,低聲道:「一會兒去我那兒。」

「不……不成,我晚上留那兒不方便……唔……」

「我說的又不是府里,當我不知道你臉皮子薄么?放心便是,咱們去別院。」胤禛一邊輕輕吻咬着他,一邊低聲笑道,「你方才惹著了我,該不該好好賠罪?而我方才拉着你的時候,你也沒掙開,我心裏頭很歡喜,決意要好好獎你。」

胤禩此刻已然有些呼吸不勻,輕皺着眉頭橫了他一眼,「既是要獎我,還不快送我回府去?」

「你向我賠罪,就是今晚上好好陪着我,我說要獎你,便是今晚上好好伺候你,你說,這樣公不公平?」

胤禩惱火的瞪着身旁這個喜怒不定的人,方才還冰冷陰沉好比閻羅,現下竟又同自己這般肆無忌憚的說起玩笑來……可真是……

厚顏無恥……

胤禩不知為何,腦中陡然冒出了這個詞來,只覺得用來形容眼前之人實在太過貼切。然而還不容他再更多腹誹幾句,便被這個厚顏之人拐進了內院廂房,無所顧忌的好好對他「賞罰」了一通……

事後胤禛問起胤禩,當時胤禎究竟同他說了什麼。胤禩被他折騰的渾身癱軟無力,粗略說了幾句便想睡過去,胤禛卻哪裏肯呢?直拉着他問了又問,直到胤禩不耐煩的擺手道:「都同你說了,趕緊讓我睡會兒,可乏死我了……」

「方才出力的人是我,你怎麼倒乏成」這副模樣?老八,老八?他真的只同你說要你助他上位結為盟友如此而已?就沒點子別的?」

胤禩此刻已是有些雲里霧裏,朦朦朧朧的搖頭道:「沒……沒了……」

「當真沒了?」

「你怎麼如此的聒噪……好像還有個……十四竟說……等他上位了,要……要……」

「要怎樣?」胤禛頓覺心中一揪,警鐘大作,急急的追問道。怎奈胤禩此刻似乎真是乏累極了,這頃刻的功夫竟已經睡了過去。

「老八,老八?莫要睡,你若是現在睡著了,四哥可就要一宿無眠了。你快同四哥說說,他究竟說了什麼?」

胤禩好容易睡過去又被人喚醒,心中大是不快,皺着眉頭嘟囔道:「說……便是用搶的……也要將我……搶過去……真是好笑……我一個男人……有……有什麼好搶……」

果然!

胤禛聞言狠狠的攥了一把拳頭,胤禎竟敢說出如此目中無人的話來!幸虧自己當時及時趕到了,若是不然……胤禛越想便越覺得惱火不堪,側身瞧見身旁之人兀自熟睡的模樣,心中又不覺平添了幾分欣慰和得意出來。

人既然是我的,這輩子便都是我的,旁人想來搶,也需得掂量掂量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這個能耐!

十日之後,胤禎再次率大軍開拔,胤禩心中竟莫名有種如釋重負之感。自那晚之後,若是再遇上胤禎,他便是連冷漠相待都覺得有些局促了,這般的尷尬之下,眼不見為凈自然是最好不過。

胤禛自然也是不會去的,只是他卻去了另一處地方。在胤禎走後當日,他便去了德妃的宮中。

德妃為康熙育有兩位皇子,入宮年份又長,是資歷極老的妃嬪了,在宮中地位非同一般。她的宮殿便是奢華幾分卻也不為過,只是她卻性喜素樸,殿內是一派清冷疏涼的模樣,白凈的如雪洞一般。

德妃見到胤禛,神色也只是淡淡如常,點了點頭輕喚了他一聲,「你來了。」德妃的神情話語並不親近熱絡,然而胤禛卻也是同她無異,面無殊色的請了安后,便依禮站到了一旁。其實德妃此刻那略顯疏離的神情,微抿的薄唇,同胤禛實在是有幾分相似的。怪道人家都說血濃於水,母子天性,無論這兩人如何的淡漠彼此,有些事卻終究無法改變。

胤禛在旁站了片刻,便聽德妃開口道:「你十四弟今兒個出征,你可去送了么?」

「並未。」

德妃顯然未曾想到會從這個兒子口中聽見這般回應,眸子中頓時增了幾抹怒意,微斥道:「你好歹是他的兄長,弟弟出征怎麼連相送也不去?如此何堪擔當這『兄長』二字?」

若是往常,胤禛定是要俯首聆聽,一一應是了,只是今日胤禛卻只是冷笑一聲,緩緩道:「額娘,若是有朝一日,我同十四弟起了爭執,額娘是否會一力偏幫着十四弟?」

德妃微微一怔,不滿之意更盛,「這叫什麼話?額娘問你的話都還未答,如今竟學會避重就輕了么?」

「兒臣問額娘的也是緊要之事,望額娘先回答兒臣。」

德妃見他不卑不亢的態度,更是大為氣惱,重重的拍了下手邊的桌子斥道:「你這是對額娘說話的態度么!如今你大了,翅膀硬了,越發不將我放在眼裏頭是不是?十四便不會像你這般忤逆不孝!」

又是這般,胤禛心中只覺厭煩疲憊,這些年來只要自己稍有不合德妃意思之處,她便要如是訓斥上自己一番,又提起十四是如何的明理懂事。胤禛甚至覺得,若自己不是德妃所出該有多好,自己同她的這母子緣分,打從一開始,分明就是錯的。

德妃怒聲說了半晌,見胤禛只是皺眉不語,心裏頭更覺得惱怒,冷聲道:「你進宮來請安,就是為了甩臉子給我看不成?若是如此,那你以後也不必入宮來見我了!」

胤禛聽了這話適才微微一笑,可眸子中卻全然沒有一絲笑意,只見他十分恭敬的同德妃道:「兒臣今日過來,便是為了討額娘一句話的,只是現如今,兒臣已經明白過來了。兒臣奉勸額娘一句,兒臣同十四弟都是額娘的兒子,將來無論我們二人哪一個功成名就,額娘都將安得善終,頤養天年,有些事兒還是莫要做的太絕了好。兒臣顧惜著母子情分,不願惹額娘生氣,既然額娘不喜見到兒臣,那往後兒臣少來便是了。」

德妃聽了他這一番話適才有些明白過來,不可置信的盯着胤禛道:「你……你怎麼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同十四是嫡親嫡親的兄弟,你這個親兄長難道都不肯幫襯他一把么?」

又是十四……胤禛只覺得心頭一陣滑膩厭惡,沉聲道:「從小到大兒臣已經拱手相讓了許多次,只是這回,卻決計不成了。若是額娘要怪罪,兒臣也別無他法!」

德妃神情驟變,怒聲道:「你看看你這是個什麼樣子!說這些話竟像是存心來氣我一般,真是不孝!」

「孝與不孝,額娘要如何認為,兒臣也束手無策。額娘切莫動怒,兒臣這就退下便是,還請額娘善自珍重!」

說罷之後,胤禛拱手行了個禮,回身便走了出來。他今日來同德妃挑明話語,便是為來日做個鋪墊之意,免得真的到了那一日她又咄咄相逼,連那最後一絲母子之情也保全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拿什麼拯救你,我的留言……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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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崢嶸(八阿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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