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耶律式(下)

番外之耶律式(下)

當馬車駛向南方之時,溫絮久久的跟在身後,一腳踩住裙擺,人也摔了下去。

卻不敢多做掙扎,人也未爬起,只是仰起頭,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車尾。

王,你一定要回來,女子伸出一手,垂落在雪間,滾燙的淚水落在寒冰之上,只一下,便被融化乾淨。

到了南朝,早便有人安排好了一切,耶律式上了酒樓,一手推開窗子,正對着南朝的城樓。

「咳咳……」許是走的累了,男子一手撐住窗沿,咳了起來。

「王,是不是又犯了?」韓有天緊張的一手把上他的脈,卻被耶律式避開了。

「沒事,只是有些累!」

將他扶到床榻處,韓有天退開身子,「您早點歇息吧,她的事,馬上就會有消息的!」

耶律式無力的點頭,「你出去吧!」

「是!」

男子再度起身,倚窗而立,唇角的血漬,禁受不住,噴射而出。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派出去的人,沒有一點消息,看來,他將她護的很好。

長安街上,一輛豪華的馬車刻意掩住光芒,兩人坐在裏面,一側,韓有天微掀開一邊的轎簾。

一邊的軟轎不期而遇,女子亦是探出半個腦袋,一張傾世之容,只顯露出半邊嘴角。

耶律式只瞅了一眼,便瞬間認出。

韓有天一愣,卻是放下了轎簾。

女子媚眼流轉,擦身而過,連那陣熟悉的味道,亦被風兒給殆盡了。

「跟上!」耶律式靠回身子,閉上了眼。

馬車不著痕迹的調轉,跟在那轎子之後。直到,在一處靠停。

韓有天一手掀開,眼一抬,明王府。

百里會下轎,身側跟着幾名公公,其中一人,手上還捧著明黃的聖旨。

耶律式靜靜的望着女子,斂了那份純真,妖媚依舊,卻是平添了幾分陌生的陰狠。

他的會兒,已經學會利用人了,已經學會,藉助他人的力量,使自己活得更好。

一側的丫鬟上前,攙扶,女子拾階而上,沉重的裙擺拖沓在後,在地上劃出一道柔軟,腳一提,便入了府。

「王!」韓有天鬆開手,「看來,她過的不錯!」

耶律式止住喉間的咳聲,苦澀搖頭,「不,她過的並不好,這裏好累!」

男子一手撫在自己的心間,「不然,她也不會來找明王爺!」側目瞅向一側的韓有天,「本王是不是做錯了?」

韓有天不發一語,嘴唇蠕動,還是搖起了頭。

男子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本王將她又推上了風口浪尖,原本以為,只要保得住她的命,便是好的。可是如今看來……要是,她哪天知道了,會不會怨我,會不會,怪我?」

韓有天抬眸,望向男子,「王……」

耶律式嘴角輕輕勾起,望向轎外,「本王糊塗了,不讓她知道不就沒事了么!」

韓有天難過的轉身,見女子已經走了出來。

遣推了身側的隨從,連一個丫鬟都不留。

百里會提起裙擺,小巧的繡鞋踩在陽光的青石板上,女子走的並不急,一路低着頭,像是在數着步子。

耶律式坐到靠窗的位子,眸光緊緊盯着女子,百里會只覺心一顫,下意識的回頭,卻是什麼都沒有。

遠遠的,只有一輛馬車停在一處。

女子上前幾步,在車前停住腳步。

車夫一手執鞭,見她過來,倒是不慌不忙。

沉重的轎簾外,是一道輕軟的流蘇,隨着那細小的風,在兩邊微微露出一道口子。

外面的人望不見裏面,裏面的人,卻是能看的清楚。

百里會疑惑的瞅了一眼,這輛馬車,應該在長安街上就見過的。

「姑娘,要租車嗎?」車夫擋在身前,亦擋住了女子滿含探究的雙目。

「不,不用了!」百里會嬌羞一笑,真是失禮。

女子半低下身子,乘着車夫不備,偷偷瞅向裏面,真黑,什麼都沒有。

不經意的撇撇嘴角,百里會轉身,朝着另一方而去。

如此之近的距離,近的,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一覽無遺。

女子伸出一手,戳了戳自己的腦袋,下一刻,直接搖了搖頭,便走了。

耶律式淺笑出聲,示意韓有天回去。

百里會腳步不再猶豫,直接去了將軍府。

身後,轎簾掀開,男子微微的笑着。

此後,明王爺被赦,時間一推,便是到了百里會冊后那日。

原本,那日韓有天已經讓人收拾好了行囊,一紙皇榜,將男子的腳步阻了下來。

普天同慶,南朝易后,一日間,女子登上了權利的頂峰。

那日,整個皇城,竟是連黑夜都閃亮。

高高的城樓之上,襲暗一手伸出,百里會淺笑,將手放入男子手中。

託付一生,女子鳳冠霞帔,金色的鳳凰在暗夜中翱翔,朱唇不點而紅,只是微微勾起。

耶律式站在二樓的窗前,遠遠的,將女子的身影盡收眼底。

萬人之上,二人相視而笑,女子的天,已經有人撐起。

「韓有天,回去……」耶律式轉身,將竹簾在身後拉下。

「王,您都不去見一見她嗎?」

男子虛弱的搖了搖頭,一手撐在桌沿,「希望,我的這副身子,還能撐到回去!」

韓有天無奈的靠在一側,見耶律式忽的軟下身子,整個人跌倒在地。

「王……」男子驚呼,忙上前攙扶,「王,我們今晚便回去!」

耶律式吃力的坐到一側,搖了搖頭,「你去準備一下,明日走!」

男子拗不過,將丫鬟送來的葯汁讓他服下,便走了出去。

夜,已落下帷幕。

耶律式終是不舍,拉開帘子,人都散了,那一眼,卻是最後的記憶了。

遙遠的北方,溫絮日日思盼,連容顏都憔悴了幾分。

馬車之上,男子身上蓋着柔軟的毛毯,駛向草原。

同時,高空之上,一隻雄勁的蒼鷹自北方而來,駛向那南朝的皇宮內。

溫絮披着一件裘毛披風,站在冷冽的寒風之中,雙眸,緊緊望着那無垠的空曠。

身子冷的出奇,一雙小手放到唇邊,輕輕呵著氣,是不是的揉搓幾下。

眼前,氤氳成淡淡的薄霧,視線中,闖入了一輛疾馳而來的馬車。

女子不敢確定,忙的揉了揉眼睛,是真的。

溫絮邁開腳步跑了過去,車子越近,直接駛進了院內。

女子心一涼,不安極了。

快步上前,卻見幾人將耶律式抬了出來,上了一旁的吊腳樓。

男子已經重度昏迷,沒有一點意識。

什麼時候,她的王是這般虛弱了。記憶中,男子是草原最雄勁的蒼鷹,單手遮天,俯瞰芸芸,她的王,是霸道邪肆的,是不凡的王者。

女子不知該怎樣提腳,只得如木偶般,一路跟在他們身後。

耶律式被抬到床榻之上,卻是仍在不斷的咳血。

韓有天無措的愣在一旁,遣退了他人。

「韓有天,你快救他!」溫絮情急上前,拿出手中的錦帕,捂住他的唇角。

怎麼,還是止不住,你不要再吐了,那血,都快流盡了。

「沒用的,已經救不了了!」

女子難以接受,仍固執的,妄想以手中的帕子止住他的血,「不,不可能,怎麼會怎樣,誰來告訴我啊……」

「絮妃……」韓有天無奈的重複,「這孤挺,是無葯可醫的!」

「不,我不信!」女子執拗的搖頭,「既然有這種病,就會有醫治的方法!」

男子輕嘆了口氣,「只有那雪山之巔上的千年雪狐,但,世上卻僅有一隻,而且,已經救了她人!」

溫絮楞楞的望着昏迷中的耶律式,「是百里會么?」

她見過,百里會也是這般吐血的。

韓有天不語,卻是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

『砰』的一聲,所有的幻想被悉數打碎,原來,他不顧一切的趕她走,竟是因為這。

那日,他說要將自己接進來,原來,自己在無形中,正好成了讓她相信的籌碼。

「呵呵……」女子突兀的笑出聲,一切,多麼的諷刺啊。

「韓有天!」溫絮忙將男子逸至頸間的血漬清理乾淨,「為什麼,這種病會咳血不斷!」

「主要便是血液,通俗的來講,便是周身的血液已經壞死,所以,才會無葯可醫!」

女子不懂,木訥的點頭。忽地眼前一亮,一張小臉佈滿希翼,「既然血壞了,那將王的血液換掉,可以嗎?」

「這……」韓有天堅定的搖了搖頭,「不可以。被孤挺侵染后的血液已經全部壞死,若是換血,沒了那雪狐之血護體,兩人都會死的。而且,換血一說也只是傳說,無人試過。重要的便是,天山上,再沒有第二隻雪狐!」

溫絮痛楚的閉上眼,「那王,真就要這麼走了?」

男子望了二人一眼,點頭,「對!」

兩行淚,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一聲撕裂,女子伏在他胸前,頭埋得深深的,「韓有天,今晚,能讓我同他單獨相處么?」

男子無言的退出屋子,將門帶上。

月上涼梢,陰晴圓缺。

屋內,女子起身,前額相抵,輕輕摩娑著男子堅毅的下巴,「式,這樣叫着你的名字,好難啊,今日,就讓我逾一次矩,以妻的名義,喚一聲你的名字。我知道你不會同意,因為,你的名字只有她能喚。但我顧不得那麼多了,誰叫你昏迷著呢,你就得聽我的!」

溫絮以指輕繪著男子的唇形,「式,就連生病,你都是我們大遼最好看的男人!」

那清淚,無休無止而下,落入男子的前襟,順着他性感至極的鎖骨,

「如果絮兒走了,你會記我一輩子么?」

男子已是不能語,溫絮俯身望着他,淚,一滴滴滴落,打在男子合起的眼上,順着眼角,消失殆盡。

「不管怎樣,絮兒都要一試,若是換不得你的命,那麼我們就共死。若是可以,我只求你,記着我,一輩子!」溫絮吶吶低語,「式,你知道么,小時候我也得過一種怪病,那時,我父親獵來一隻全身雪白的狐狸,取了血給我喝。今日,我才知道,那便是雪狐。世人都以為,雪山之上只有一隻雪狐,卻不知,另一隻,早在十年前便被人取了血液。我不懂醫術,但是,我只想試一試,搏一搏!」

女子起身,一張小臉,寫滿堅毅。

就以我的命,來換你的命。

在屋內點上一枝迷迭香,溫絮在一側的銅鏡前,將三千青絲梳在腦後,取下頭上的髮飾,簡單的一束。在鏡中,望向男子,似是睡熟了,連呼吸都那麼無力。

心下一陣絞痛。溫絮最後望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將那桃木梳放在一側。

一處的矮櫃中,藏着一把尖銳的匕首,拔出刀鞘,寒光乍現。

女子毫不猶豫的坐上床榻,將耶律式攙扶了起來。兩人相對而立,男子身上無力,癱軟在溫絮身上。

用力將他拉起,讓他靠在一旁的床柱之上,將錦被提起,蓋在男子身上。

拉起男子的一手,掌心中央,一抹疤痕,貫穿整個手掌。

溫絮拿起手中的匕首,心一橫,劃了下去。

血,噴濺而出,女子拉起他的另一手,劃了下去。

血,紅色的,開在耶律式白色的中衣之上,只一下,便隱進內里,快速的燃燒。

溫絮割開自己的手掌,左手貼在男子掌心,小時候,雖不會武功,卻學過內力。那時候爹說,是用來強健身體的。卻不知,發揮了這樣的作用。

一股內力湧進男子體內,女子的血液匯入耶律式身體內,而他的血,卻是滴滴落在床榻之上,錦被之上。

式,原諒我的自私,想讓你以這樣的方式記得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想要你一份牽掛。哪怕是,偶爾的想起,我也心滿意足了。

血,快速的湧入,女子的臉,也慢慢蒼白。

身下,血染紅了耶律式大半邊身子,無奈,男子卻始終緊閉着雙眼,動也不動一下。

「式,你一定要醒來,一定……」溫絮虛弱的蠕動着雙唇,原先紅潤的雙頰,早就蒼白透明,那一抹朱唇,更是黯然無色。

掌心處,好燙,兩人的血液相溶,鮮紅的液體,順着結合之處,一滴,一滴,落下。

「式,我改變主意了,不要你死,我不要你陪,你快點……活過來,哪怕你愛別人也沒有關係,我不想死後,沒有一人能記得我,所以,你要活下來,記住我……。,絮兒不是好人,絮兒就是自私的……」女子無力的搖了搖頭,不要現在倒下。

「如果,真有來世,你也要認出我。如果,真有來世,絮兒能不能要求你,下輩子愛我?」溫絮眸一閉,清亮的淚便滑落了下來。

「如果,真有來世,你一定要認出我……」

真的,好累啊,眼好重,式,我想睡了……

原諒絮兒以前的任性,那一年的獨寵,已經讓絮兒這輩子,再無遺憾了。

頭,越來越無力,女子忽的有些害怕了,另一手撫上男子依舊沉睡的面容,身子猛的向前栽去,枕在他的肩上。

掌心,仍是緊緊貼合,直到,流盡女子最後一滴血,最後一滴淚。

紅顏逝,卻絲毫不見男子醒來。

耶律式僅留下最後一口氣,手上一松,兩人的手分開,無力喘息。

夢中,百里會那笑顏,也碎了,抓不得一點,今生,便是絕了……

床榻上的血漬,順着床沿,如瀑而下,滴答,滴答,便將這活生生的人,給帶了去。

一縷縷紅色,妖冶的形成道道血簾,逗留在柔軟的毛毯之上,空氣中,儘是滿滿的血腥味。

溫絮雙手垂在身側,指尖,猶掛着猩紅的血珠。

見女子久久不出來,韓有天不安的在門外輕喚,「絮妃?絮妃?」

沒有回應,一片死寂。

男子心一冷,猛的推門走了進去。

便,震驚在當場了。

溫絮整個身子癱軟在男子身上,床榻上,兩人身上的白色,已全被染紅。

韓有天忙的上前,卻是,身都涼了……

他早說過,這樣的方法不行。

情,真的能讓人如此么?

耶律式為了百里會,送了性命。而溫絮,又為了耶律式,而白白流盡最後一滴血。

是什麼,竟讓人如此不管不顧,明知飛蛾撲火,也要一試。

韓有天望向床榻之上的二人,一時百感交集。失神的坐在一旁。

猶記得,大遼的北院王,昔日是何等意氣風發,征戰沙場,縱橫一世。

「王,您這樣,也得找個女人收收心了!」若干年前,韓有天對一道而行的男子說道。

「女人?除了在本王身下承歡,還能有什麼用?」男子狂妄的笑出聲,「韓有天,你小子想女人了吧?」

韓有天嘴角一勾,「王,屬下只是在想,什麼樣的女人才能收住您的心!」

「收住本王的心?」男子猛的揮開手中的馬鞭,「本王也是拭目以待!」

如今……

韓有天,仰起頭,將那一滴淚逼了回去,罷了,生前不能相守,就成全了溫絮,死後,讓他們同穴而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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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亂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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