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終點

第120章 終點

吳應熊和吳世霖被清廷處死後,康熙下詔慰藉恪純長公主,謂其「為叛寇所累」。雖然這樣,皇姑的幸福家庭無異是今生不再了!孝庄也明白這是以大局為出發點,可是看到自己從少看着長大的庶女遭逢家難,心底不免隱隱作痛。玄燁明白祖母的難過,心裏也不好受。而我臨近分娩,雖有些力不從心,卻也強忍住妊娠的不適反應,撐著笨重的身子去慈寧宮陪伴老祖宗,打疊了百樣的好話勸慰。

兩天後,孝庄才從悲痛的迷霧中恢復過來,眼神隱含憂傷,可是她的臉上卻有了淡淡笑紋。我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榻旁,她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眼睛盯着明黃帳頂,悠悠地回憶起大清建國初的崢嶸歲月;回憶起草綠如茵、繁花似錦的科爾沁草原;回憶起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太極和縱橫疆場的多爾袞;回憶起自己那個英年早逝的痴情兒子福臨。

從老祖宗凄迷的眼神和哽咽的語聲中,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她心裏積壓的酸楚和滄桑。一個女人,英年喪夫,中年喪子,肩負着大清的祖宗基業,面對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宮廷,她陪着玄燁經歷了風風雨雨、大起大落一直走到今天,心裏熬成的苦和累只怕無人能體味。

人到了遲暮之年,反思這一生的榮辱得失,往往更害怕孤單,她們的心比常人更加脆弱。而每一個老人都值得我們細心呵護,真心關愛。

孝庄拍着我的手,滿眼憐愛的望着我,低低地嘆息道:「都說做女人苦,其實做宮裏的女人最苦!孩子,你要記得,玄燁是你的丈夫,更是大清的皇帝!他這陣子忙於前朝政事,冷落了你,你別怪他。」

我洗耳聆聽,感觸頗深,眼眶不覺漸漸濕潤,猛吸口氣搖搖頭,忙道:「老祖宗,芳兒什麼都明白,又怎會怪皇上,芳兒現在雖幫不上他什麼,卻也不願再給他增添任何的煩惱,芳兒只希望皇上能夠保重龍體,專心國事……」

「這麼懂事又乖巧,難怪皇上打從心裏喜歡你——!」孝庄虛弱地笑着,頓了頓,輕輕道:「你也快生了吧!但願這一胎也是男孩。」

抬起手指輕輕撫摸自己圓鼓鼓的腹部,我目光婉約,怔然地眺望窗外,心裏有了濃濃的期盼。我也希望自己能給玄燁生一個男孩。我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

夜幕四合,天色向晚的時候,我和老祖宗一起用了晚膳,才起身離開了慈寧宮。鈕祜祿氏出來恭送,我們兩個手拉着手,一說一笑,剛剛走到了殿門口。一個驚惶的身影連滾帶爬地跌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心口悸然雙耳轟鳴,搖搖晃晃幾欲跌倒。鈕祜祿氏忙攙扶住我,上前一步怒叱道:「該死的奴才,沒頭沒腦的亂闖什麼?」

那小太監身子縮成一團,抬起慌張而膽怯的眼睛看着我,猛磕了個響頭,結結巴巴地道:「啟啟啟……啟稟皇後娘娘,永和宮出……出事了!讓太醫趕緊過去看看吧!?」

我定了定神,鎮靜地問:「別緊張,出什麼事了?慢慢說。」

小太監哆哆嗦嗦,吐字不清,只是不停磕頭,「娘娘!娘娘……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呀!」

「難道是秀珍姐姐出事了?」鈕祜祿氏瞪大眼睛,低低地揣測道。

聽了這話,我渾身驚栗不止,心頭怦怦亂跳,手心捏出了一把冷汗,急急匆匆往殿外走去。

永和宮的馬佳氏和我一樣都是有身孕的人,正月里,皇四子賽音察渾夭折的時候,她哭得死去活來,幾度暈厥過去。是的,她已經失去了承瑞,為什麼老天爺還要殘忍地奪走賽音察渾,兩個兒子的相繼夭亡,幾乎摧垮了她的心智。我口口聲聲地勸她,她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何況她是有身孕的人,過度傷心難過,對腹中的胎兒不好。可是我看得出馬佳氏形容憔悴,整個人情緒很不穩定。只怪這幾個月,我忙忙碌碌的,竟一時把她給忘了。

一路上,幾個宮女太監屏息凝神,在前頭挑着燈籠照亮,我撐著一口氣,步履匆匆。

到了永和宮院落,崔嬤嬤六神無主,哭哭啼啼地跪在我的身前,一個勁地磕頭,一個勁地自責。

「嬤嬤你別哭,到底是怎麼回事?」

「……傍晚時候,主子就說肚子不舒服,讓我上御藥房取保胎葯。等葯熬好了,還沒端到她跟前兒,她就……我拿手一摸,全是血……褥子上全是血!」崔嬤嬤抽泣著,幾不能語。

秀珍她——

我皺緊了眉頭,經受不住突如其來的恐懼,手指扶住廊柱,指骨漸漸發白。

腹中的胎兒才孕育了六個多月,馬佳氏這是早產的徵兆。

當晚,王太醫和趙太醫被緊急召進了永和宮。上夜的敬事房太監、御藥房首領太監急得團團轉,屋子裏燭火通明,馬佳氏的呻囈已變成可怕的嘶叫了。我焦灼不安地在院子裏來回走動,蝶衣過來,想扶我回宮休息,可是馬佳氏慘烈的叫聲讓我放不下心,我斟酌再三,還是決定要留下。

沒過多久,孝惠皇太后也來了,鈕祜祿氏也從慈寧宮趕了過來,說沒敢驚動老祖宗。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急和緊張。孩子一直生不下來,馬佳氏的痛叫聲慘絕人寰,聽得人毛骨悚然。

子時時分,一個薩滿太太被請進了宮。薩滿太太頭戴神帽,身系腰鈴,手持皮鼓,搖頭擺身地擊鼓跳舞,滿嘴裏高聲誦著神祝,鼓聲鈴聲隨着她越來越快、若顛若狂的舞動和叫喊,響得越急越亂。她從永和門跳進前院,跳上月台,又在寢殿門口跳祝。馬佳氏的陣陣哀號,產婆帶着顫音的勸慰,仍然透過跳神的鼓鈴誦祝聲傳了出去。

第二天黎明時分,寒風蕭瑟。在圖德海的陪伴下,康熙單手背後,火急火燎地從乾清宮趕了過來,我默默地注視着他,他走過來,抖開披風裹在我冰冷的肩頭上,然後單手擁住我。我靠在他的懷裏,心亂如麻,冷汗順着背溝流淌。

這時,馬佳氏尖利的嘶喊聲忽然嘎然而止。眾人並排而立,神色凝重,望着那扇虛掩的殿門。永和宮的太監和宮女在台階下戰戰兢兢地跪了一片。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先是崔嬤嬤端著銅盆走了出來,接着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端著蒙了白布的托盤。最後,王太醫和趙太醫滿面凄然地走出來,踉踉蹌蹌地跪倒在皇太后和皇上的面前。

「啟稟皇太后,啟稟皇上,啟稟皇後娘娘,恕奴才無能,龍胎已經生了下來,只是小阿哥

渾身青紫,是……!」

「是什麼?」康熙瞪着眼,厲聲問。

「是……是死胎!」王太醫渾身一哆嗦,顫聲回答,說完哽咽不止。皇太后晃了一下,鈕祜祿氏趕緊上去攙扶。下人們已經哭聲一片。康熙面容獃滯,傻了一樣。我忍不住心痛,抽抽噎噎地哭了。

老嬤嬤眼神凄苦,預備將盤子端走。皇太后卻急急探出手,哭聲道:「等等。拿過來,讓我看看。」鈕祜祿氏眼眶泛紅,抽搭著,小心翼翼地在旁勸道:「太后,您不可過於傷心而傷神……還是不必了吧?」

「拿過來,哀家要送送他,這不幸的孩子。日後地下有知,也能哭一聲兒出來,給惦記他的人聽聽……」

老嬤嬤高舉盤子,在皇太後面前跪下來。鈕祜祿氏掀起白布的一角,皇太后臉上一陣抽搐。托盤又舉到了我和康熙面前。玄燁冷漠、傷心又恐懼,匆匆瞥了一眼,就把頭低下了。我不經意地抬起眼睛,還沒看,腦袋就被他一把按在了胸前。

「芳兒,別看了!」他閉下眼睛,嘶啞地低喊,眼角的淚花閃閃欲落。

托盤在晨風中被端走。

康熙粗重地喘著氣,眼睛微微睜開,說:「這孩子命薄,但也是愛新覺羅家的皇嗣,賜名『長華』,予以厚葬!」

「喳——!」

康熙強忍悲痛,恭送淚流連連的皇太后回宮,眾人不便打擾,都跟着離開了,只有我和蝶衣留了下來。屋子裏一片死寂,馬佳氏垂著淚,靜靜地躺在床上。看到有人走了進來,她吃力地轉過頭來,眼神先是熱切的期待,隨即又轉為一片黯然的死寂。

我輕輕地看着她,她面容失血,昏昏沉沉地注視着我,唇片白白地翕動。

「皇上他——?」馬佳氏低不可聞地吐出三個字,然後一擰眉心,掉過頭去,低低地哭泣出聲。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窗戶紙上透進來單薄的日光。

望着她哭泣的背影,我的心漸漸荒蕪,四肢迅速寒冷下來。就在我不知所措,原地站着發獃的時候,李嬤嬤來了,憂心忡忡地說:「娘娘,皇上叮囑奴才,讓儘快接您回宮休息。」

我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徐徐地往外走。

走出了永和宮院落,沿着灑滿青石的小道,在一個僻靜的花叢角落裏,傳來了兩個小宮女的竊竊私語聲。

「還真當自己能爬上去呢?不就仗着能生嗎!嘻嘻,生一個死一個!」

「就是就是,皇上喜歡皇后,老佛爺身邊有鈕祜祿氏,皇太後身邊有佟佳氏,就算真要封一個貴妃,也輪不到她呀!」

我聽了這些幸災樂禍的話語,耳中嗡嗡亂響,感到一陣陣噁心。不等我吩咐,李嬤嬤已經帶着幾個侍衛,面色嚴厲地走了過去。

花叢背後先是驚叫,然後傳來跪地求饒的哭泣聲。

「亂嚼舌根,每人杖責二十大板,罰俸半年。」

——

四月十六日,清廷下令,將耿精忠之弟耿昭忠、耿聚忠及其他諸弟之在京城者拘禁於一室,其屬下官員皆解任。

四月十七日,清廷削奪廣西將軍孫延齡官爵,數其罪狀,並宣諭廣西軍民。

四月二十四日,尚可喜上奏曰:吳三桂遣兵兩萬安扎黃沙河,若孫延齡、吳三桂合兵一處,則勢力益大,乞調兵速援廣東。康熙命副都統根特等候希爾根率兵到江西后,急率所部急赴廣東。

四月二十七日,清廷數耿精忠罪狀,削其王爵,並宣諭福建軍民。

——

一場熊熊燃燒的戰火,自雲南點燃,東至江浙,西連川黔。烽火波及之地,硝煙滾滾。

京城裏百業凋零,人心惶惶,不少百姓拖家帶口、外逃避難。不少官員甚至將家眷送到江南鄉里。皇宮裏表面平靜,暗地裏就像一鍋煮開的沸水,各種混亂不安的勢力此起彼伏。

當國家的命運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分岔口時,處在權力中心的每一個人都斷然會承擔相應劇變所造成的壓力與負荷,可不幸的是,我身為康熙的皇后,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迎來自己第二個孩子,一切真的會順利嗎?

入夜以後,半個月亮懸在中空,在疾飛的暗雲中顫抖著時隱時現,皇宮大內一片沉寂。

坤寧宮院落里,銀杏樹的樹葉在清風中簌簌抖動,一條條淺綠色的流光從樹蔭間灑下,如同又長又軟又細的絲帶,悄靜無聲地掛落在台階上。

香爐里,一縷清香的白煙裊裊盤升。

雙手合十,我跪在香爐前的軟墊上,默默祈禱著。蝶衣提着香籃子,站在我的旁邊。

夜色更濃了,綠色的螢火蟲在草木間飛舞,午門鐘鼓聲聲,震動了寂靜的夜空。

我抬起臉,凝視着天空中的半輪皎月。就在這時,院落的垂花門「轟」地一聲被撞開了,幾十個太監像沒頭蒼蠅一般擁了進來。他們打着火把,舉著大刀,有的叫着「反了,反了」,有的喊著「大清要亡了!」

我怔了怔,在蝶衣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負責護衛坤寧宮的侍衛吳丹和塞扈先是一驚,然後仗劍護侍在我的左右兩側。

我掃了一眼院內的局勢,聲音不高卻沉穩有力地叫了一聲:「吳丹!塞扈?!」

兩位侍衛閃身出來,跪下答道:「回主子娘娘,奴才在!」

「平身。我乃大清國母,六宮之主,今日特許你們在內宮裏開殺戒,懲治內亂!」

「謝主子娘娘,奴才領旨。」

就在我和侍衛一問一答之際,一個造反的太監突然從黑影里竄出來,揮着大刀砍了過來。

「殺了這賤人,定能攪亂那狗皇帝的心智。」

「娘娘,小心——!」蝶衣尖叫一聲,拚死向前,擋住了我,被那太監一刀砍中小腿,倒了下來。「蝶衣——!」我驚栗地哭喊,李嬤嬤從後面死死拽住我,不讓我上前。

吳丹勃然大怒。他原是關東響馬出身,勇猛殘暴,自從被選入大內,當了皇上的貼身侍衛,從來沒有痛快地殺過人。今天,奉了懿旨,再無顧慮,大吼一聲,一把抓過這個太監,「咔察」揮手就是一劍。那太監脖頸一歪,血流三尺,倒地而亡。

黑暗中,造反的太監們被逼得再無生路,吶喊一聲猛地都撲了過來。塞扈拔劍在手,飛身躍出,唰唰」兩劍,砍倒了兩個跑在前邊的人,其餘的被他這威勢嚇住了。

我知道,宮中有嚴規,除侍衛外內宮太監一律不許私帶武器,看準了這一點,兩位侍衛的劍下就不會有冤魂。吳丹冷眼旁觀,有一個喊得最凶的肯定是他們的頭子,便出其不意,躍上前去,一把抓住,又大叫一聲:「都放了武器跪下,要不然叫你們和他一樣死法。」一邊說,一邊刷刷幾刀,把那個太監開膛破肚。眾反賊個個嚇得魂飛天外,扔下手中刀劍,趴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

滿院子屍體狼藉,血跡斑斑,令人作嘔。我牙箍打顫,眼前陣陣眩暈,忙撐口氣,喝令吳丹和塞扈停手,吩咐一聲:「把他們交到慎刑司去,嚴加看管聽候審訊。」

話音剛落,只見曹子清提着劍,臉色煞白,大汗淋漓地奔了過來。

「娘娘,你這邊——?」他巡視了一下院內的情景,眨眨眼,如釋重負地笑了。

我心中一驚,忙問:「子清,皇上那邊沒出什麼事吧?」

「回主子,和這裏差不多,已經處置過了。全宮造反作亂的,只有乾清宮和坤寧宮兩處。」

曹子清嘴唇蠕動,喘著氣兒,似乎還在說什麼,可我卻什麼都聽不見了。

眉梢輕輕顫動,我吃力地挪動雙腿,剛往蝶衣的方向走了兩步,耳邊「嗡」地響過一陣尖嘯,我眼前一黑,身子晃蕩著往下倒去。李嬤嬤大驚失色,伸出手臂攬住了我,我嘴裏小聲嘟囔著:「不要驚動皇上……」腦袋一仰,昏倒在她的胳膊上。

——

康熙十三年五月,吳三桂開始向兩翼擴展:一路由湖南進攻江西,企圖與耿精忠合,一路由四川進攻陝西,企圖與王輔臣會合,藉以分散清軍兵力,擴大勢力範圍及影響,從而迫使清廷同意划江而治。

然而,吳三桂這樣一種打法,卻給予了康熙調兵遣將、從容佈置應付的機會。

康熙依據時局,運籌帷幄,他認為吳三桂是主要敵人,湖南是主要戰場,「必速滅吳三桂,底定湖南」,其他叛軍,「自當瓦解」。對於吳三桂,堅決打擊,決不給予可以進行妥協講和的機會,而對其他叛亂分子採取招撫拉籠的手法,暫時停撤耿、尚二藩,其他叛變者只要肯降,不咎既往,以此來分化敵人,削弱吳三桂的羽翼,從而孤立吳三桂。

五月初三日,這一天的陽光特別燦爛,晴空蔚藍,萬里無雲。

午時將到,養心殿裏,康熙正要更衣起駕,親臨午門閱兵。梁九功神色驚惶,不顧禮儀的闖了進來,跪下奏道:「皇…皇上,皇後娘娘生了一位阿哥——」

聽到喜訊,康熙噌的從椅子上蹦起來,睜大亮晶晶的眼睛,大喜過望,可梁九功的下一句話讓他心神大亂。梁九功哭泣道:「皇上,請您趕快移駕坤寧宮!皇后她,她不行了……」

「你胡說什麼!」康熙橫眉冷對,一反常態的沒有沉得住氣。梁九功渾身哆嗦,惶恐道:「奴才不敢欺瞞主子,皇後娘娘是難產,好不容易生下阿哥,她自己卻失血過多。太醫們都沒折了。」梁九功哭得很是傷心。

康熙心裏一沉,勉強撐住,丟下一屋人,快步跑出了養心殿。一路上,梁九功不斷向康熙稟報坤寧宮的情形。梁九功道:「王太醫說,娘娘前些日子臨朝聽政,勞心勞力,傷及胎氣,加上孩子頭腳倒置,小阿哥生下后,娘娘四肢轉泠、面泛濕汗、心脈衰弱、血崩不止——」

康熙緊抿著嘴,憂心如焚,一顆心幾乎懸到嗓子眼,瘋了一樣,只顧往前跑。梁九功道:「皇上,您慢點!留神腳下。」

半路中,途徑隆宗門時,九門提督圖海一身鎧甲戎裝,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啟奏萬歲,午時將到,眾軍正齊集午門之下,請皇上啟駕——」

康熙轟的一聲,剎住步子,表情痛苦地愣在原地。雙手緊緊握拳,他沉吟了好大一會兒才按下自己心頭的悲痛和焦急,大聲吩咐:

「傳旨:康親王傑書、簡親王喇布、安親王岳東,帶領在京各王,貝勒、伯爵以上親貴宗室,並六部九卿,侍郎以上職官在午門旁候旨。啟駕五鳳樓!」

午門上,九十五面龍旗同時升起,康熙鎮靜自若地拾級登上樓來。從坤寧宮再次趕來的梁九功面色焦急,有事要回稟,見臣子們跪了一大片,正在揚塵舞拜,山呼萬歲,他張了張口又咽了回去。康熙瞧他臉色便知皇后情勢危險,卻問也沒問,一咬牙便來到城垛跟前。

下面三千名精選的鐵甲御林軍哪裏知道皇帝此刻的心境,一見康熙氣宇軒昂的出現在門樓上,頓時山呼海嘯般喊道:「萬歲,萬萬歲!」接着戰鼓陣陣,號角齊鳴,大風捲起滾滾黃塵,龍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步騎兵按著方位,隨着圖海手中的紅旗進退演陣。

看着這整齊肅然,威武雄壯的隊伍,康熙胸中的憂鬱、愁悶蕩滌一空。耀眼的陽光下,他負手而立,身姿傲然而俊挺,對身後的大臣們說:「秦始皇以長城力盾,朕以天下臣民為盾。磚石長城今已破敗,千萬百姓卻依然如故——!」

京城的百姓駐足觀望,舉手跪拜,山呼萬歲。

…………

午門的閱兵儀式剛剛完畢,康熙撩起袍裾,急步跑下城樓,要過一匹御馬騎上,向坤寧宮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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