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徵調
李素佳的拒絕讓劉翰洋頗感意外，按隸屬關係，作為陸戰機甲部隊總指揮的她是直接聽命於太空軍事作戰總署的，是其一個準營級單位。
按級別，作為總署長的他是她的上級。
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他對機甲xm1367的徵調。
她抗命不從了。
為了弄清原委，劉翰洋決定動身前往李素佳所駐守的海王星與天王星的拉格朗日點處的時空之門，當面質問。
當搭載劉翰洋的專用空間運輸飛行器在三艘武裝護衛飛船的護航下抵達目的地時，李素佳和三個機甲早已在升降平台等候多時了。
其中就有機甲xm1367，它的旁邊站着機甲xm672。
隨着空間運輸飛行器艙門的徐徐打開，劉翰洋出現了，他的身後跟着數名貼身保鏢和戰鬥機械人護衛，陣仗龐大、派頭十足。
他一眼就看見了挺身而立的李素佳，歲月彷彿在她的臉上停滯了一般，這麼多年來並沒有多少改變。
他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祝福，或者是惋惜？
總之，每當看到她，他就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和自責。
他快步下了舷梯、走向了她，眼神碰觸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她的眼睛裏閃爍的同情和苦楚。
她是從機甲xm1367那裏得到了周芸犧牲的消息的。
她久久地凝望着劉翰洋，眼神柔和而憐憫，似乎想表達對周芸的哀傷，似乎又想表達對他的關心，複雜的情感反而讓她亂了方寸。
「此行我不是來質問你，而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想和你聊聊。」劉翰洋輕聲說道。
她那閃爍的眼神終於釘住了，意識到他來的真正目的了。
「茶水已經準備好了，總署長這邊請。」機甲xm672大步跨到李素佳的身旁，弓著腰望着劉翰洋說道。
劉翰洋點了點頭，然後在機甲xm672的帶領下，隨着眾人向一間帶有超大玻璃舷窗的艙室走去。
艙門關閉后，除劉翰洋和李素佳外，所有的人和機甲全被關在了門外，明亮的艙室里就只有他們二人了。
劉翰洋一眼便看見了桌子上擺放着一杯熱茶，熱茶的旁邊還有他喜歡吃的一種糯米糕，在遠離火星數億公裏外的太陽系縱深地帶能品嘗到兒時的美味，不啻是一種幸福。
他抓起糯米糕迅速塞進嘴裏，嚼著嚼著似乎感覺到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從味蕾迸發而出，直抵內心深處。
片刻后，似乎又喚起了童年那段歡愉而幸福的時光。
「味道怎麼樣？」她問道。
「很好...就是...」他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是不是徒有糯米糕的形，卻少了糯米糕的魂？」
「你怎麼知道？」
此話一出，他就覺得自己冒失了，可惜收不回來了，他的眼裏充滿了愧意。
一塊不起眼的糯米糕令他不止是感動，還讓他想起了曾經與她度過的每一個美好的瞬間，可惜，世事難料、人生無常，曾經的愛已成過往，如播撒之水傾覆難收。
這麼多年來，即使在遠離家鄉的艱苦之地，即使他們的愛隨風而去，可她仍記得他喜歡吃的食物，他感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
「糯米糕是用冰凍的粽子祛了心做的。」李素佳咯咯笑道。
看着她那樂呵呵的樣子，忽然之間將他從短暫的幸福中拉了回來。
「好一個祛了心...」他喃喃道，也瞬間意識到，他的幸福和愛早已逝去，永無回歸的可能了。
李素佳把對他的愛在心底里永遠冰凍起來，而且還祛了心。
為了掩飾自己，他端起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茶水滲入脾胃之後，頓感輕鬆了許多，可突然之間，他嘗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
這是他最愛喝的一種茶。
「茶也喝了，假糯米糕也吃了，收手吧。」李素佳一改剛才喜樂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劉翰洋立即意識到李素佳並未抗命，而是為了當面規勸自己放棄復活周芸的行為，也許早在他要求機甲xm1367幫助自己時，它就將此事告訴了她。
「周芸是我唯一的摯愛，她是我的所有，我不能接受她死去的事實。」
「你都承認她已經死了，人死是不能復生的，為什麼不放過自己，放過她？」
「不！她的死只是暫時的！」劉翰洋就像一頭失控的野牛，睜著猩紅的血眼氣勢洶洶地盯着李素佳，好像隨時都會把她吃掉一樣。
「把機甲xm1367給我，我能將她復活！」他咆哮道。
李素佳苦笑着搖了搖頭，苦笑的同時內心是極度的失望，她看到了一個處在崩潰和失控邊緣的劉翰洋。
他就像一座積蓄已久的火山，隨時都可能噴發，因他的瘋狂而走入歧途，毀滅所有的同時也自我毀滅。
「機甲xm1367沒有那能力和技術，不要說人類，就是泰伯星人也沒有復活之術，醒醒吧，翰洋！」
劉翰洋臉部表情扭曲至極，扭曲之下是一種陰森而寒冷的眼神，眼睛掃過之處皆為敵人。
阻止他的人都是他的敵人，甚至是沒有情感和思維的物體。
「看在昔日...朋友的面子上，你之前的抗命我可以不追究，我現在以地球聯邦軍事部太空軍事作戰總署總署長的身份向你下達徵調機甲xm1367的命令！」
劉翰洋換了一種口吻，雖然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但卻綿里藏針：「你遵守...不遵守？」
足足有1分鐘，李素佳都沉默不語，甚至是巋然不動，她的眼睛裏有無奈，也有無盡的失望，更有發自內心的擔憂，時間就好像靜止一般，似乎不存在了。
又過去了1分鐘，艙室內仍一片死寂。
「遵守不遵守！？」劉翰洋厲聲質問道。
「遵守。」李素佳長嘆一口氣后，綿軟無力地回答道。
「陸戰機甲部隊總指揮、中校李素佳，完整地回答我！」
「陸戰機甲部隊總指揮、中校李素佳遵守總署長的一切命令，現將原隸屬於星芒號機動部隊、現隸屬於陸戰機甲部隊的重裝戰鬥飛行機甲xm1367（嵌套型）的全部指揮權移交給總署長劉翰洋中將！」
話音沒落，劉翰洋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獰笑，但他並沒有出聲，艙室內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氣氛之中。
有暗自竊喜中的憧憬與自噫，也有隱晦傷感中的無奈與失望。
對於李素佳來說，此番勸說劉翰洋放棄徵調機甲xm1367總共有三層想法，其中最為重要的當然就是阻止劉翰洋復活周芸的瘋狂行為。
在她看來，劉翰洋已經處在了極度的癲狂之中，點醒他，以防失控，避免殃及無辜的同時毀滅他自己。
第二層就是她和機甲xm1367、機甲xm672受已故的總署長栗劍鋒之命堅守此處15年的威懾之舉，直至斯內特率領遠航艦隊的最後一艘星際戰艦「火淼」號安全返回火星。
此任務非同小可，它決定着「火淼」號數萬名遠航官兵的性命。
數年來，她和機甲xm1367、機甲xm672和其它機甲、人員已經熟悉了威懾的流程和應對之策。
特別是機甲xm1367和機甲xm672已經成為了她的左膀右臂，相互之間的配合也非常默契，缺少任何一個都會對威懾任務造成一定的損失。
其三，曾經為了拯救機甲9號，她將機甲9號的意識傳輸到了機甲xm672的頭顱里，機甲9號的頭顱則安在了機甲xm1367的身體上。
可在意識傳輸的過程中出現了意識迴流現象，機甲xm1367陰差陽錯地擁有了機甲9號的性格、技能和知識儲備，而機甲xm672隻擁有了機甲9號的部分記憶。
機甲9號與上述兩個機甲一樣都屬於嵌套型重裝戰鬥飛行機甲，即除了擁有高大的機甲外殼外，本身就是一個人形戰鬥機械人。
既可以獨立作戰，還可以嵌入重裝戰鬥飛行機甲的外殼內作戰，是陸空兩用型全能機甲。
在長達數年的太空之旅中，機甲9號的意識覺醒了，它擁有了人類的情感和自我意識，面對着只擁有人類頭顱、全身均為合金打造的軀體的李素佳，它陷入了愛河。
它瘋狂地愛上了她。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對它所謂的愛總是不屑一顧，甚至是嗤之以鼻。
她怎會愛上一個機器？
可漫長而枯燥的星際航行，讓她的情感無處安放，加之機甲9號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讓她的心靈有了停靠的港灣。
她雖沒有完全接受它的愛，卻把它當成了情感寄託的對象。
之後，對於機甲xm1367和機甲xm672，雖然後者有着機甲9號的部分記憶，也很愛她，但她更喜歡與前者相處、談心，因為她覺得它的性格和作風更像機甲9號。
徵調走了機甲xm1367，等於奪走了她心靈的寄託和那種複雜而又彷徨的愛。
當然，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是第一層想法。
可現在面對劉翰洋那咄咄逼人的氣勢，她只能遵守他的徵調令。
當劉翰洋邁著大步、滿臉孤傲地走出艙門時，當看到艙門內的李素佳的面色慍怒中帶着無奈時，門外的機甲xm1367和機甲xm672瞬間明白了一切。
機甲xm672面色驚恐不安，它深愛着李素佳，但唯有變成人，它的愛才能成為可能，可機甲xm1367這一走，生死難料，也許永無歸期，那麼，它變成人類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
它還指望着機甲xm1367將它變成人類、將李素佳的合金軀體還原成肉身，可隨着它的調離，一切都可能化為泡影。
目前，它成為人類的進度已經進行到了最為關鍵的時期，人體化率已達到了50%左右。
「總署長，機甲xm1367不能走，讓我代替它吧！」機甲xm672沖着劉翰洋高聲叫道。
劉翰洋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他只是瞟了一眼機甲xm672，根本就不屑於答話，隨即快步朝前走去。
機甲xm672急了，隨着一股猛烈的粒子焰流從它的後背噴射而出，它一把提起了機甲xm1367就向高空飛去。
也幾乎就在同時，4個重裝戰鬥飛行機甲從護航的武裝護衛飛船中飛出了，直奔空中的機甲xm672而去。
眨眼的功夫，4個機甲就和機甲xm672、機甲xm1367纏鬥在了一起，一番槍林彈雨的對射和慘烈的近身搏鬥之後，機甲xm672被撕成了六塊，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儘管機甲xm1367也參與了戰鬥，但那4個機甲的目標並不是它，所以，它毫髮無傷，只是被後續增援的機甲用鈦絲繩捆了個嚴嚴實實，如同一個大粽子押到了護航的一艘武裝護衛飛船里。
在機甲xm672那墜落的6塊軀體所迸射的火花中，劉翰洋乘坐着專用空間運輸飛行器在三艘武裝護衛飛船的護航下，飛向了火星。
留下的只有李素佳那哀傷而無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