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機緣
魔僧難陀在世人傳聞之中，喜怒無常，談笑殺人。
就像當年，一拳打死天竺神僧，還是當着天子面。
直到幾十年後，也仍然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這樣的人，莫名其妙給了小丫頭一把稀世寶劍，謝簡很難往好處想，認為他全然是一番好意。
十之八九是另有目的。
若真是這樣，他想要救小丫頭，就不可避免要跟這魔僧對上。
但他一個外罡，拿什麼來對付一位還丹？
能從對方手底下逃掉都算運氣好。
如果他能打通內外天地之橋，晉入龍虎，憑藉袖裏青蛇，還有一絲勝算。
可他如今雖與龍虎看似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卻不是那麼容易跨過去的。
世上多少天資卓絕的俊傑驕子，終其一生，都無法邁出這一步。
謝簡雖然有信心能走出這一步，但奈何時不我待。
只有十天時間。
十天後就是龍神節，留給他的，最多只有十天時間。
十天之內晉入龍虎，除非呂大仙兒再次顯靈，否則這事兒就是天方夜譚。
可這位大仙兒又不是他親爹，就算是親爹，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着他。
他之前在網上看到過關於黃鶴樓的新聞，這會兒人呂大仙兒估計正在哪裏遊戲人間。
指望這個，比他十天內晉入龍虎還要不靠譜。
不過，請不來呂大仙兒，卻也未必請不來其他幫手……
畢竟，他姓謝。
即使現在的謝氏不是日後那個天下唯二的謝氏，但對付一位還丹，還是不在話下。
只不過……
若是謝氏插手，對付那魔僧應該是沒問題，但他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被抓回去的。
能從謝氏逃婚出來，還是多虧了他回憶當初和燕東方同行的時光，學到了幾手他萬里尋蹤的本事。
要是暴露了，想再逃就沒那麼容易了。
更何況，他也拿不準謝氏究竟會不會為他一個「私生子」，而對上一位還丹境。
而且，遠水也難救近火。
「李家坡……」
謝簡忽然問道：「你們這裏，離會稽城不遠了吧？」
村民一愣，旋即道：「說遠吧不遠，說近也不近，少說也有七八日腳程呢。」
謝簡道：「那你可知道會稽一帶，有一座『東山』？」
村民道：「東山？那自然是有的，咱們李家坡，還有方圓幾百里地的村子，」
「平時打了山貨、漁獲的，都是走的水路，就要經過東山。」
謝簡聞言，心裏倒有了些主意。
謝氏不一定會為他出手，也未必來得及。
但他卻知道有一人，如今就隱居在東山。
而且，若知謝氏子弟遇險，就一定會出手。
謝安。
後世有個詞，叫「東山再起」。
就是典出謝安。
他在謝氏待過一段時間，從旁人嘴裏知道，這個人，才情絕世。
精通儒、道、玄、釋、兵各家之學，而且造詣俱是天下絕頂。
連天子都數次下詔來請。
他卻接連婉拒，一心縱情山水之間。
只幫了一段時間的官兒，就辭官隱居在會稽東山。
與名士高談闊論，與僧道談玄論經。
直到後來謝氏出現變故，為挽謝氏之頹，才從東山復出。
這便是東山再起。
他剛才想起李家坡這地方，就在會稽境內。
有這麼一尊大佛，還用怕什麼魔僧？
問題是……他現在去請謝安，也來不及。
唯一的辦法，就是帶着小丫頭去東山，託庇於謝安。
但謝簡估計，這也不是件易事。
難陀若是真對小丫頭有所圖，恐怕此時下在哪裏，暗中盯着呢，哪裏能輕易讓他帶走？
「你走吧。」
謝簡最後問清了龍神廟所在，就從村民脖子上收回百辟。
他想問的已經問完，只怕再等下去，他會忍不住殺人。
村民如蒙大赦，落荒而去。
謝簡掃了一眼李家坡村的方向，轉身離去。
他怕自己忍不住在這裏大開殺戒。
他不是不想殺，只是找不到殺意傾泄的具體對象。
不管怎麼樣，他都得先把小丫頭帶出來再說。
至於為什麼要冒着與魔僧為敵的危險，救一個不過初識的幾歲小女孩……
謝簡不覺得這需要理由。
……
龍神廟建在深山裏。
離李家坡不算近。
對謝簡的腳程而言，卻只花了大半天。
他趕到時，天色剛剛轉暗。
遠遠看去，山壁下，一個深邃陰暗的山洞中，隱隱露出幾個檐角。
龍神廟竟然是建在山洞裏的。
臨近夜晚，看着格外陰森。
謝簡沒有急着進去。
而是先在周圍轉了一圈，仔細探查了幾遍，才潛入廟中。
本以為沒那麼容易找到小丫頭，但出乎意料。
這個山洞深不見底，但是龍神廟並不大，只有一個正殿，正好就卡在山洞口。
殿中供著的，是一條盤著的赤紅大蛇。
當然，只是塗了漆的泥塑。
小丫頭就明晃晃地坐在大蛇前的地板上。
謝簡剛想動手，將小丫頭帶走。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施主，時機未至，你若此時帶走她，便是壞了她的機緣。」
謝簡心中微震。
他剛才四處探查，就是擔心魔僧藏在暗處。
其實他心中知道，以魔僧的本事，就算是藏在暗處，他也未必能發現。
可此時聽到這聲音，還是令他有些心驚。
不動聲色地從龍神廟中退了出來。
果然看到山洞外，已經站着一個深目高鼻的僧人。
年紀看起來不過四十上下，身軀略顯乾瘦。
笑眯眯地看着謝簡。
真有幾分祥和氣息，高僧大德不過如此。
但在謝簡超常的心覺之中，眼前的人，別說高僧，根本不像是人。
而像是某種根本不存在於世間的凶獸。
「大師何人？」
謝簡神色不動。
僧人笑道：「施主不是早已知曉，何必明知故問？」
「……」
謝簡一聽知道，八成自己一直在他的視線之中。
按捺心中驚意，面上現出疑惑：「大師剛才所言，不知是何意？」
僧人笑道：「李施主雖然年幼，卻有大智大勇之心，有大慈悲胸懷。」
「施主若想知曉，何不稍安勿躁，且等幾天，屆時便知了。」
謝簡也笑道：「大師，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嗎？」
「難道你忍心眼睜睜看着她一個孩子，葬身蛇腹？」
看了廟裏那尊泥塑，那所謂龍神是什麼貨色就不必猜了。
僧人笑道：「施主忘性何以這般大？小僧說過，這是她的機緣。」
「因緣生滅無常，大機緣，當自大劫難中生……」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