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位於無垠大陸北方的邊陲之境,橫亘著一道難以翻越的險峻山脈;在那終年白雪皚皚的群山之中,卻有一座山頭獨泛異紅。

據說,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亦不知是如何發生,本該是終年覆雪、寸草不生的山巔,忽在一夕之間冒出了滿山遍野不知名的紅花,令雪白的山頭驟染鮮紅。

血般的殷紅,讓居住在山腳下的村民異論紛紛、惶恐不安,唯恐此一異象會是上天將要降予災禍的前兆。

村民的臆測不久后便得到印證。

就在紅花綻放之後不久,一抹獨特的異香隱隱約約隨着山風拂落,若有似無的香氣逐漸籠罩全村,吸入香氣的村人便漸感渾身無力,像是被吸走精氣般地逐日衰弱。

定是此山遭到妖魔之流所據、進而作祟所導致的結果。老一輩的村民如是說。

於是,不甘無故遭此厄運、群情激憤的村民,派出了一群自告奮勇的壯丁組隊進山捉妖,豈知聲勢浩蕩的一行人就此一去不回,甚至在此之後派出去尋找他們的搜救隊也沒人回來過。

異香依舊縈繞村中久久未散、揮之不去,妖怪傳聞甚囂塵上,殘存的村民一日比一日氣虛體弱,小有積蓄的人家趕忙舉家遷徙避難,但大多數的村民在沒得到真相之前,誰也不肯甘心離開長久以來居住的家園。

幾個月後,像是上天總算聽見了他們的請求、願意響應眾人渴盼的答案般,村民終於等到有人奇迹似地自山裏返回村中──一名當初跟隨搜救隊伍入山搜尋失蹤親人的小夥子。

只見神志不清的他像是遭受極大的驚嚇般,發瘋似地不斷嘶吼,滿口胡言亂語,眾人只能從他言不及義的片段語句中拼湊出一些線索──

山裏,真的有妖怪!

一隻歹毒的紅髮花妖為了吸取此山的靈氣增加道行,選在山頭紮根、繁衍出一朵朵紅花;那紅花本身散發出的毒香,替她杜絕了所有欲闖此山之人接近的可能性,以免打擾她修行。

紅花遍佈的範圍越來越廣,香氣也越來越重,籠罩山頭的濃烈毒香,只要吸進一口便足以致命,而隨風飄散在村中的花香,久而久之積毒成痾,亦會讓人衰亡。

最後,滿懷絕望與不舍的村民們為了活命,只能選擇離鄉背井,一個接着一個搬離了那座位於山腳下的村落,只求遠離那座可怕的毒山。

原本和樂融融、與世無爭的山麓村莊,就此成了無人廢村。

「喔,這麼說來,大嬸正是那花毒的受害者了?」正忙着把脈兼聽故事的年輕男子好奇發問。

「是啊。」大嬸哀怨嘆息。「不過,大概是因為我待在那村子的時間不長,所以癥狀較其它人輕微,可惜我家那口子就沒那麼好運氣了……」一想起過世的丈夫,大嬸不由得紅了眼眶,拉起袖子擦拭眼角。

「這樣啊……」男子輕斂眉眼,狀似感同身受般傷感,眼底卻沒有一絲同情。

「唉,倘若當年孫大夫能夠路經北方的話,咱們也用不着落得如今各自四散的下場了。」語氣中滿是惋惜和不甘。

被稱作孫大夫的男子──孫獨行,僅是淡然一笑。

「可惜就算當年孫某真有幸路經北方,只怕也會因為學藝不精而橫死該地吧。」

「這……」大嬸尷尬地笑了聲。

此刻坐在她眼前的,是個名副其實的成年男子;雖說早該是成家立業的年紀,卻至今仍是單身,俊秀的臉孔和那一貫優雅的溫和笑容,令見過他的適婚女子們無不芳心暗許,各地的媒婆一探聽到他的行蹤,亦趕緊搶時間要替他說媒牽線……不過,若依照年紀推算,眼前這位神醫,當年確實還只是個孩子。唉,她真是傻了!

「大嬸貴體無恙,放心吧。」鬆開診脈的手,孫獨行若無其事地笑着轉移話題:「看樣子,這花毒似乎只要不中毒過深,是能夠隨着時間淡化自行痊癒的。」

「咦!、是這樣嗎?」大嬸難以置信地瞪着他。「可、可我還是動不動就會覺得渾身無力,整個人都提不起勁……」真的沒問題嗎?

這孫獨行,是這幾年裏才崛起的新手神醫。說新手,是因為他的名號是在這幾年內才逐漸廣為人知;稱神醫,是因為他的醫術之精湛,幾乎能與其它聞名已久的神能醫者相媲美。

凡稱神醫者必有其癖,而孫獨行的原則是──不是中毒者,不醫。

換言之,他不醫其它大病小痛,只專治各種毒症,不論是江湖上各幫各派所研製的獨門毒方,甚至是其它醫者束手無策的奇險毒症都難不倒他。

只要患者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能救,且從未失手,解毒技術之高超,連其它醫者都望塵莫及。

於是乎,「毒手神醫」的封號就這麼不脛而走。

但……就算是神醫,終究還是凡人,不可能看過妖物,亦沒見識過妖毒這玩意兒吧!這孫大夫真有如此神能,任何毒物都難不倒他嗎?大嬸不禁暗自懷疑起傳聞誇大的可能性。

「大嬸是因為長年心頭不安造成的精神耗弱,多喝幾帖安神的湯藥就沒問題了。」孫獨行轉首提筆寫下藥方。「不過,不知大嬸剛才提到的那唯一一名自山中歸返的村民至今是否安好?」

「呃……」大嬸的眼神突然有些飄忽,不敢直視他。「這個嘛……我記得當年那小子著魔回來,發狂了一段時間后就、就……」

「已經不在了嗎?」孫獨行倒是不以為意,繼續隨口提問:「那麼,大嬸可知當年搬遷的村人如今何在?」

「這……就我所知,搬到這附近的大概還有兩三戶人家,其它的因為斷了聯絡,也就不知道他們過得如何了。」她盡其所能地知無不答。

這「毒手神醫」雖說是專治毒症,卻也不是隨便一隻阿貓阿狗中毒他都理會的。要得到他診治,首先得要他看得順眼,而這所謂「順眼」的標準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今仍沒人摸得透他的喜好;其次是必須誠實回答所有問題,答得愈詳實愈好,千萬不可有所隱瞞或欺騙,否則……

「這樣啊……」孫獨行神色愈顯漠然,有些意興闌珊道:「那麼,大嬸可知那山上的花長何模樣?」

「這個……因為入山的人都沒回來,所以我想應該是沒人親眼見過那紅花真正的模樣吧。但……」大嬸緊張地咽了咽唾沫。「但是,曾經有幾片紅花花瓣隨着山風飄進村裏,我當時是有湊上前去瞄上幾眼……那花瓣通體鮮紅,乍看之下其實滿普通的,細細長長的一片,沒啥特別的。」

「那花香,是怎樣的氣味呢?」

「這……」大嬸緊蹙眉頭。「該怎麼說呢……我記得那味道聞起來似乎有絲甜味,卻又帶點微腥……」

「是嗎?」孫獨行微微一笑,將寫好的藥方遞給她。「那麼,最後一個問題:那山,只要朝北方走就到得了嗎?」

異樣花香隨着風勢助長飄散四方,使得北境山脈方圓百里內渺無人煙,成了荒蕪之地。

皚皚群山之中,點染一抹艷紅,一旦踏入北地荒境,異樣的香氣便迎面撲鼻,淡淡的甜中帶着膩人的腥──

宛若血的氣味……

那紅,是生人禁地,只可遠觀,萬萬不可靠近。

而那座彷佛象徵死墳的紅色山頭,人們為了示警,為它取了個名字──

眠緋冢。意即讓人長眠不醒的紅色墓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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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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