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上路后斐娜就閉上眼睛,想在這段路上好好補個眠,反正車上有兩個保母在,安全得很。她將頭靠在雨菱肩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放鬆全身進人夢鄉。

詹士不動聲色的瞄後視鏡一眼,後方那輛車似乎跟着他們好一段路程了。他出其不意的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右轉,那輛吉普車果然不出他所料,也跟着急轉過來。

難道他們挑這個時刻找上門來?詹士雙眉緊蹙,眼中閃過一絲警覺。

雨菱突然感覺到小小的空間內氣氛的轉變。「怎麼了?」她小聲的問,不想驚醒身旁熟睡的斐娜。

詹士雙手握緊方向盤,兩眼戒備的盯着後視鏡中的那輛車。「可能有狀況了。」腦中快速的評估著目前的處境,這條路的外側車道停放了許多車輛,僅剩目前他們所走的內側車道能通行,再來就只有分隔路面的安全島了,他迅速瞄了一眼對面車道,腦中做着最壞的打算。

「你發現什麼了?」雨菱驚覺的向四周搜尋着,突然發現後方的輛車加速衝上前,明明沒有路面可超車,為何它還來勢洶洶的加速?

「詹士,那輛車……」雨菱還來不及說完,『砰』的一聲,車尾突如其來的一下撞擊,她下意識的伸手環緊沉睡中的斐娜,順着撞擊力向前彈去,雨菱的肩膀重重的撞上前座椅背,斐娜因為讓她安全的護在身側,並沒有撞傷,但人也嚇醒了。

「怎麼回事?」斐娜還來不及回過神,身體又因另一次的撞擊而震了一下。

「該死!」詹士狠狠地詛咒一聲,猛踩油門加快車速拉開和後面車子的距離,可是一輛聯結車擋住前面的路,令他無法超車,眼看那輛車不死心的又衝上來,再來一次他們可能就要被擠成肉餅了,如今之計只有……

「坐穩了。」詹士全身緊繃的警告一聲,猛地踩下油門,方向盤跟着用力的向左打,一個巨大的衝撞,車子撞上安全島彈了起來,飛至對面車道的路面,尖叫聲在車內響起,車子在短短的幾秒內重重的撞擊到地上,不穩的向前蛇行了幾公尺。詹士盡其所能的控制着車身,所幸在沒有翻車的情況下,驚險萬分的來到對面車道。

還以為暫時逃過一劫,詹士正想喘口氣時,說時遲那時快,迎面而來一輛形車,對方怎麼也沒料到會有車從對面車道飛過來。霎時,警告的喇叭聲和刺耳的煞車聲交雜的響着,輪胎磨擦地面發出極刺耳的聲音和火花,眼看兩輛車就要迎頭撞上,雨菱臉上血色盡失,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千鈞一髮之際,詹士將方向盤再向左打,腳下猛踩着油門,車子瞬間飆出路面,駛下路旁一片空曠、崎嶇不平的廢棄空地。

失控的車子眼看就要撞向一顆巨大的石頭——

「跳車!」詹士緊張地大吼一聲,打開車門跳了出去,同一時間,後座的兩人也分別打開車門向外跳。

雖然他們平時的訓練,讓他們在緊急時刻知道將身體蜷曲起來,但由於衝擊太大,他們在到處是小石頭的泥地上滾了幾圈后,才停了下來。

整個車身重重的撞上巨石,車了翻了一圈,才底盤朝天的停了下來,車頭蓋被撞得稀巴爛地掀了起來,還冒着陣陣的白煙。

詹士閉着眼睛搖著微暈的頭,然後舉起手抹去由額頭上滑至眼角的血;可能是地上的石頭划傷的。他睜開眼睛,看見雨菱已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斐娜呢?

他驚駭的四處尋找著,在不遠處看見了斐娜,他火速的沖向她,將她抱至雨菱身旁,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子彈擦過他耳際的聲音。

「快到車子後面。」詹士朝雨菱大叫一聲,抱着斐娜跑至唯一能掩護他們的車子後面,放下斐娜,從衣服的槍袋裏掏出手槍,以車體為掩護,舉槍瞅准敵人。

『砰』的一聲,敵人大腿中彈的跪了下來,他悶哼一聲,隨即詛咒著快速離開。

還好對方只有一個人,也沒什麼強大的火力,否則就算他槍法再准,也沒有把握三人還能平安無事。

詹士鬆了口氣,轉向顯然受了驚嚇卻仍強自鎮靜的雨菱,「你沒事吧?」他關心的伸出手仔細檢查她,摸不到任何骨折,除了額頭上偌大的腫塊之外,看不見其他外傷。

「我沒事,但斐娜她……」雨菱憂心忡忡的看向不住呻吟的斐娜,她正咬着下唇忍着強烈的痛楚。「她需要立刻到醫院去。」

詹士驚駭的看向斐娜,雙眸猛地一縮,目光定在她濕黏在雙腿上的粉綠色裙擺,「老天!斐娜……」望着那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漬,他微顫而恐懼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靜,他緊緊的抱住斐娜逐漸失去知覺的身軀。

上帝,不可以……

詹士頹然地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醫院濃烈的藥水味和來往嘈雜的人群,似乎都被他摒棄在耳外,雨菱難過的握住他的手,感覺到詹士緊緊回握着她。

他太擔心,太害怕了,此刻他需要她的力量,來幫助他度過這段令人難以忍受、憂心至極的等待。

老天,救斐娜吧!他無法再接受失去她的可能性,詹士默默地在心中祈禱。

然而等待的時問總是特別漫長,雨菱看着手術室外的紅燈,再看向詹士臉上已經幹了的血漬,心裏忍不住的抽痛著。

先前詹士像瘋了似的抱着斐娜到醫院,在醫生帶走斐娜后,他又找了另一個醫生替她檢查傷勢,但他自己卻不願接受任何治療,她知道詹士在懲罰自己,他自責的想用身體上的痛苦來懲罰自己,但她知道這種痛,怎麼也比不上他心靈上所承受的煎熬。

斐娜……噢,她從來不信神,但這一刻她祈求上蒼,千萬不能讓斐娜有事。

雨菱驀地閉上眼睛,忍住突然濡濕的雙眼,她想安慰他,卻知道沒有任何空洞與言語能夠安撫他。

終於,牆上的紅燈熄滅了,見斐娜由手術室內被推出來,詹士驚跳起來衝上前,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斐娜,焦急的抓住醫生的手追問:「她怎麼樣了?」

醫生示意醫護人員將病人推進普通病房。「病人在搶救后已經沒事了,不過她失血過多需要靜養,至於腹中的胎兒……」醫生歉然的搖搖頭,「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血色瞬間由他臉上流失,詹士木然的瞪着他,一時間難以接受他無情的宣判。半晌后,他才粗嘎的開口說:「那她能出院嗎?」

醫生張大眼,一臉不敢置信的盯着地,「最好不要,她現在最需要的是靜養,她應該等一下就會清醒過來。」

詹士點點頭,不再多說一句話,逕自跟上推著斐娜的醫護人員。

「謝謝!」雨菱匆匆的向醫生道謝,追上詹士進入病房。

詹士拉了把椅子靜靜的坐在床畔,面色平靜的讓雨菱一點也讀不出他的思緒。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雨菱,麻煩你打電話給大剛,請他打電話給航空公司訂票,只要有班機,無論哪一班,都要送走斐娜,並且要他聯絡完後過來醫院一趟。」

「斐娜現在這種情況,你還要送她走?」雨菱的目光搜索着他,極力想洞悉他的想法。

「我別無選擇,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對方已經盯上我了,幸運的是,那還不是他們的殺手,否則在那種情況下,我們不會有活命的機會。」詹士疲憊的嘆口氣,他不能再冒更多的險了。「待會兒你也跟他們一起走吧。」

「不,我怎麼能就這樣離開?」雨菱固執的反駁道。

「雨菱,敵人的目標是我,只要不和我在一起,你們不至於會有事。先是梅麗,現在又是斐娜,再接下來呢?」詹士痛苦的看向她,「照我的話去做,我不能再讓任何人因我而受到傷害。」他承受不起。

望着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雨菱只能沉默的轉身離開,現在詹士的心情太紊亂,不是她爭辯的時候。

她了解詹士的想法,他認為只要送走她和斐娜,她們就可以安全,但他怎麼能認為她會漠視他的安全?難道她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面對危險而坐視不管?

他太不了解她了!

雨菱離開后,詹士看着斐娜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雙手握着她白皙的小手,思緒不由得回到從前,記得那年她才七歲,他也是這麼握着她的手,每晚在她作噩夢哭醒時,他總是安慰她。

對當時只有十六歲的他來說,尚難以承受父母慘死的事實,那麼對年幼的斐娜,親眼目睹父母喪生,那殘酷的畫面在她幼小的心靈中,留下的是怎樣揮之不去的陰影?

詹士不由得咬緊了牙,眼眶微微的起了霧氣,他不知道要怎麼告訴斐娜,她失去了她的孩子,他該怎麼告訴她?

詹士感到被他握住的手微微的動了一下,他急切又驚喜的望向她。「斐娜?」

她彷彿在飄渺又無重量的半空中飄蕩了許久,方才落地一般。斐娜緩慢的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單調的白,疼痛的知覺似乎慢慢地在恢復,她轉頭看向床畔熟悉的身影,不禁鬆了一口氣。

還好他沒事!

然後她感到一陣悲哀,一股詹士雖未說出口,但卻充斥在他周遭的痛苦,她幾乎立即就知道那股悲痛的原由,她的手悄悄地摸上平坦的小腹。

斐娜渾身一顫,她知道自己失去孩子了,她甚至連孩子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哀傷和失落感頓時席捲上她,強烈的衝擊着她脆弱的心,她忍住溢至嘴邊的嗚咽,痛苦地將淚往肚裏吞。

「斐娜,對不起。」雖然再多的歉疚也無法喚回失去的小生命,但他仍忍不住的說。

「沒關係的,詹士。」斐娜讓自己緩緩的、不著痕迹的放鬆下來,聲音輕得像耳語似的。「或許這樣更好……因為我什麼都無法給他啊……」她難掩哀傷的漾了一個凄楚的笑容。

聞言,詹士更加握緊她的手,感受到她溫熱的手心傳來的諒解,斐娜強裝的堅強只有使他更心痛。「不要安慰我,這原本是我可以阻止的悲劇,但我卻還是讓它發生了。」

「詹士……」斐娜也無言以對了。她是在安慰他而已嗎?還是她自己?

哀傷的烏雲籠罩在兩人黯然的眼眸里。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響起一陣輕扣聲,門跟着被推開,雨菱和大剛走了進來,斐娜迅速藏起眼中的椎心之痛。

「詹士,你交代的都辦好了,晚上十點有一班飛機,我們也特別將斐娜的身體狀況告知航空公司,請他們特別照顧。」大剛神情嚴肅的說,雨菱已大致將他們所遭遇的事告訴了他。

斐娜看向他們,柔柔的笑了,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傷痛。

詹士將斐娜由床上抱起交給大剛,「斐娜,我會聯絡李傑,他會在那邊接機的。」說完,他吻了下她的額頭。

「你自己千萬要小心。」她語氣沉重的叮嚀詹士,再轉頭看向雨菱,「我走了。」用目光無聲的將詹士慎重的託付給她。

「保重。」雨菱的內心難過極了,她實在難以想像,是什麼樣的強大力量在支撐著斐娜嬌小的身體,她才剛失去孩子啊!而自己以前居然會以為她弱不禁風,天知道斐娜有着什麼樣的剛強意志。

詹士的目光追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直到他們消失在走廊轉角處,他才閉上眼睛。

「回去吧。」詹士疲憊的聲音中充滿了孤寂和哀傷。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赫特冷怒的逼視着被他揍得躺在地上的男子。

「我以為你們要幹掉他。」男子抹抹嘴角的血漬,囁嚅的回道。「真的,我只差那麼一點就可以解決掉他們了。」原打算幹掉那個叫詹士的男人來遨功,沒想到自己一時大意,反而被射傷了大腿。

「你以為?哼!」赫特冷酷的左臉上一條淡淡的疤痕微微的牽動一下,「你的責任只是跟蹤他,其餘的事還輪不到你動手。」他皮笑肉不笑的提起一隻黑色皮箱,「看在你那麼辛苦勤奮的表現份上,這箱子內是你的酬勞,拿着它馬上消失。」

望着那隻黑色皮箱,那名男子貪婪的笑着,伸手捉過皮箱。就在他的手握住提箱把手時,連續的兩聲槍響讓他痛苦的一個悶哼,不敢置信的低頭望着自己肚子上的大洞,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和突來的強烈痛楚,讓他雙眼暴睜。

「你……」他用滿是鮮血的手顫抖地指著赫特,然而他卻再也說不出話,死不瞑目的緩緩倒下去,四肢抽動了幾下后就靜止不動了。

「人渣!」赫特冷冽的灰眼珠里滿是輕蔑,踢了踢腳下動也不動的男人,貪婪不是一件壞事,但一個又貪婪又愚蠢的人,就讓人難以忍受了。

「路易,記住,讓這種人多活在世上一分鐘都算礙眼。接下來,就靠我們自己了。」赫特不帶感情的向身旁的中國男人說道。

夜深了,斐娜應該已經上飛機了,雨菱睜大眼睛,靜靜地躺在無燈光的漆黑里。在詹士抗議無效下,她開始遵守諾言執行二十四小時的保護,但她已經躺在床上好一陣子了,卻仍然睡意全無。

她從來不知道人的視線在黑暗中會這麼清晰,聽覺會這麼敏銳,她清楚的聽見自己的思緒大聲的抗議尖叫;而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心聲是可以聽得見的。

雨菱不耐煩的翻個身,再一次閉上眼眼,想忽略心中翻湧的思緒,從醫院回來后,詹士沉默的態度讓她想尖叫,她知道他需要時間靜一靜,所以她命令自己安靜的躺着。但是……他那雙飽受折磨,含着痛楚的眸子,卻不斷的在她眼前閃過,煎熬着她的意志,刺痛着她的心。

最後她終於放棄的坐起身,不論他需不需要他,她都必須在他身邊。

詹士背對着她專心地拉着大提琴,雨菱輕聲的掩上門,悄悄地繞到他面前,默默地盯着他,她不知道詹士會拉琴。詹士閉着眼睛,像是沒有發覺她的到來,兀自沉浸在白已的音樂中。

大提琴的琴聲時而抑鬱、時而苦悶,像一股巨大的悲切壓在她的心頭上。琴音中的悲憤哀傷,如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吼,她能藉由琴聲中的旋律,了解詹士此刻的心情,那幾乎令她想落淚。

她想撫平他臉上的痛苦線條,想吻去他緊閉的雙眼下,那沾在濃密睫毛上的淚水,但她不敢驚動他,他周圍散佈着一種冷漠又孤獨的氣息,哀痛將他整個人密密的包圍起來,隔絕了外界的任何慰藉。

突然間,琴音停了。

詹士低着頭,兩手無力的垂放在膝蓋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低低的笑了起來,笑聲中有着令人哽咽的蒼涼和凄苦。

「你知道我有多渴望與失去的至友夥伴再次重聚嗎?我從來就不怕死,但卻怕極了這種深沉的負債和痛苦,那個甚至尚未成形的孩子,還有梅麗……」詹士背對着雨菱,痛心疾首的吐出內心的哀痛;不是刻意要對誰說,他只是單純的陳訴著心中的負荷。

「上帝,梅麗還那麼年輕,是我害死了她,讓她受盡凌虐而死得痛不欲生,還有斐娜……」詹士沉重的舉起雙手遮住眼睛,無聲的哭了。

多年來的出生入死,一味地重複玩著死亡遊戲,他幾乎就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靜靜地在他身後聽着的雨菱,被詹士那深沉的痛苦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一向是這麼承受那些不曾說出口、埋藏太深的傷痛嗎?

他是如何能夠將所有的痛苦隱藏在帶笑的面具下?他的無助令她的心好痛好痛。詹士或許堅強到不需要她,但她是那麼的想替他承受,想分擔他生命中所有的傷痕,她想用她心中那股為他而生的溫柔情愫去擁抱他。

雨菱無聲的走到詹士面前,雙手微顫卻堅定的覆在他手上。

這突如其來的碰觸讓詹士全身一僵,倏地張開眼,眼中帶着狂亂的痛楚,神情更顯得有些空洞,他一時間無法從自己的情緒中恢復過來。

「詹士……」雨菱將大提琴由他手中移開。

凝視着她,詹士的眼神逐漸深沉,他緩緩抬起手捧住她帶淚的臉龐,昏黃的燈光在她絕麗的臉上形成一層似霧般柔和的光亮,短短的頭髮柔順的貼在耳際。她眼中的深情,柔美得一如月光中波動的海水,他覺得心中某個冰冷的封印逐漸被融化了。

「你還有我,你並不孤獨。」她撥開垂在他額前的髮絲,柔聲的開口。

在他最低潮頹喪之際,雨菱就像黑夜中的發光體般吸引住他的視線,引起他身心強烈的渴望。

「這麼的溫暖……」詹士喃喃地說着,那溫暖和包容,讓他想將自已埋藏在她為他展現的柔情中,但……

「雨菱,我可以自私的攫取你付出的天堂嗎?」凝視着她,他恍惚了,他輕若耳語的聲音像是在問自己。

「我心甘情願。」雨菱眼眉帶笑的說。

他知道他不該讓她留在這裏,不該屈服於自己的感情,但他就像一隻飛蛾渴望着光亮,貪婪地攫取着她溫暖的光芒,他不由自主的迷失在她若寶石般光燦的眸中。

她看到了……在這一刻,雨菱清楚的看見詹士眼中從未表達過的情感,她的心不由得一陣狂喜,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快樂的往上飄,但下一秒鐘又因他的話而狠狠地跌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能……」詹士猛地縮回自己的手,緊緊的交握住。

雨菱帶着受傷害的眼神困惑的盯着他,他明明也想要她,怎麼可以在最重要的關頭拒絕她?在她毫無顧忌、赤裸裸的呈現自己的情感之後?

一股羞憤和挫敗的感覺取代了傷痛。

雨菱推開他,憤然的低吼:「是不能還是不願?為什麼你要一再的拒絕我?」

詹士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好哀傷,天知道他有多想要她!他的靈魂因為渴求她而感到痛苦。

若他不是那麼在乎她,他會的,他會不顧一切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憂;但他太在乎她了,他無法忍受日後她為了他而哭泣,他可以忍受她的怨,但不是她的哀傷,他要她忘了他。

過了半晌,他微微的扯動唇角,口氣無奈又苦澀的說:「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也給不起承諾!」

他的話讓她一縮,這就是他害怕的嗎?承諾?

他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人?他以為她會以性來綁着他,要求他負責嗎?

這是什麼下三溢的文藝片才會有的情節?雨菱憤怒的想笑,卻又感到異常的痛苦。她挺起肩,傲然的瞪視着他,「我不需要承諾,更不會死纏着你不放!」

詹士沒聽見她勇敢的聲明,只看見她眸中的痛苦,他伸出手輕撫着她的臉,雨菱像是被火觸到似的,偏過頭避開他,但詹士不讓她有逃開的機會,一隻手定定的握住她的下顎,半強迫地直視自己。「不要欺騙自己,你要的,雨菱。」

他溫柔的語氣讓她的眼眶不爭氣的霧濕了,雨菱用力的咬着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噢!天殺的,他為什麼總是能這麼輕易的看透她?

在他面前她感到好脆弱,就像是易碎的水晶,她幾乎聽見了自己碎裂成片的心。她想瞥開視線,但她不能,她的視線膠着在他眼底所壓抑的深情,那遠超出他所願意承諾的感情,讓她摒棄了自尊。

她笑了,笑得溫柔又深情,愛憐又疼惜。

「詹士,現在什麼都別說,暫時將理智和責任卸下吧,只要用心去感覺。你知這嗎?我要的不是一生的廝守,我要的只是你的愛,我愛你。」

詹士像觸電似的,驀地收回手,他心中的一切感情和反應都緊閉了,這是一種自衛本能,只要他的生命受到威脅或憤怒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他就會有這種反應。

「別讓自己後悔,我承受不起。」他避開雨菱的眼神,語氣懊惱的說。

「你承受得起,只是你不願也不敢去面對它。」雨菱目光梭巡着他的眼,她知道,詹士對她是有愛的,他是愛她的,她絕對不會看錯。

她感覺得出他在退縮,他又將自己從感情中抽離;她看得出他在築起一道冷漠的心牆,好將她隔開。

不,該死的!她不準許他把她排除在外,她不會讓他這麼做!

拋開女性的矜持,她緩緩地解開自已的衣衫,脫掉長褲和鞋子,只著貼身內衣。這一刻,她沒想到自己該害羞,她只是出於下意識的動作,她緊緊地抱住他,她不能讓他又封起對她的情感。

「別抗拒我,我知道你是愛我的。」雨菱抬起頭,目光直盯着他,「別急着否認。」看見他想開口,她急切的打斷他。

「我知道你有屬於你的沉重包袱,你拒絕我,只是不想讓我受傷害,對嗎?」雨菱的唇幾乎貼上詹士的唇說道,手臂也輕柔誘惑的撫摸着他的背,她大膽的親觸他的唇,溫柔地吮吻他的唇瓣,像要把心中的情感注人他體內。

「我不能傷害你。」面對這誘惑至極的挑逗,他掙扎的想拉開她。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詹士,我從來不是脆弱的女人,我知道自己要什麼。」她努力的想讓他明白,「我不奢求你能回報我的愛,你只需知道能傷我的不是你的感情,而是你的拒絕,知這嗎?」

「雨菱,你這是何苦?你……」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雨菱的唇立刻覆上他,在他的唇上試探的吻著,等待着他的反應。她的舌輕緩地在他唇瓣游移,激情的血液瞬間一古腦地竄向詹士的頭部,他帶着猶豫,溫柔的吸吮她的唇。

兩人間的溫度快速地上升著,詹士的舌探入她口中和她交纏着,雙手輕撫著滑如凝脂的肌肉,他的自制力在她的熱情中崩潰,他不能思考,饑渴的心靈拒絕再次被封凍。

他將她輕輕地放倒在白色長毛地毯上,俯身再次的吻住她,雨菱可以感覺到他新冒出的胡碴摩擦着她的臉,好似愛撫一般的性感磨人。

他不停的吻着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和頰,彷彿要將生命里所有愛意完全傾注在這一吻,藉由熾熱的吻傳送着他的深情。

她知道她迷失了,迷失在這片甜蜜的迷離中。雨菱熱情而主動的回應,想讓他知道她也同樣的在乎他,他們彼此饑渴地索求着對方更多的愛……

許久許久之後,室內只聽見沉重的喘息聲。

「你還好嗎?」詹士溫柔的觸碰着她因剛才的激情而依然發燙的臉頰,微顫的聲音中有着尚未褪去的熱情。

「嗯。」雨菱微揚了唇角,慵懶的輕應了聲當作回答。

她仍未由剛剛的激情中完全恢復,她的鼻間充斥着屬於他特有的麝香,如同漫天灑下一張大網,將她整個人層層密密的網住了。

現在她什麼也不想去想,只想感覺剛剛的纏綿,詹士是那麼的熱情和溫柔,她能感受到他對她的憐惜和愛意,他們的做愛是狂烈的,他像是要將無法用言語表達出的感情,全傾注在做愛中回報她一般。

她並未因剛才自己的熱情和主動而感到羞赧,她只是毫不保留的付出自己,既然決定做了,她就不會讓自己後悔,真正讓她訝異的是,詹士在她身上所點燃的烈火是如此的熾熱、如此的狂野。

她的個性是直率的,雨菱相當了解自己。對於不喜歡的人,她並不會因為要顧及對方的感受,而委屈自己和顏悅色,她通常是直截了當的拒絕或相應不理,但對於一旦讓她認定的人,她是全然的付出,深藏內心的熱情也才會釋放出來。

她知道這樣的個性有時是很冒險的,假若她看錯了人,那麼她將無法承受全然付出的後果,但她相信自己的選擇。

她會再給他一些時間的,到時他若再不承認,再不親口說出對她的感情,那時她就要強逼他完全撤去心防和顧忌。

盯着顯然已陷入自己思緒中的雨菱,詹士並不追問她在想些什麼,親吻了一下她的額,他抱起她走回卧室,將她輕放在床上,自己隨後躺在她身旁,拉起絲被輕柔的覆蓋住兩人。她的肌膚因突來的冰涼,起了一陣疙瘩。

詹士將她因汗濕而黏在額前的頭髮撥開,露出飽滿漂亮的前額,「睡吧。」他呢喃的低語道,他知道自己剛剛的熱情累壞了她。

雨菱給了他一個幸福的淺笑,在他唇上印了一吻,雙手環上他結實的腰,輕靠在他身側,滿足的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詹士緩緩地吐出一口煙,看着白色的煙霧裊裊的擴散淡去,他盯着窗外的夜景,思緒卻無法平息。

多年灰暗孤獨的歲月,是一道道無情冷硬的刀鋒所刻劃出來的,他數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祈求死神的垂憐;他更數不有多少次痛徹心扉的失落,將他推入最深的黑暗。

於是他強迫自己戴上冷漠譏諷的面具,將真實的感覺盡量隱藏起來,藉着表面上的不在乎和嘲諷,避開他不想要的感情和可能帶來的傷害。

這也是雨菱吸引他的地方。冷傲的女人他不是沒碰過,但雨菱的冷傲是那麼的截然不同,他知道她和他是一樣的人,同樣的堅強,同樣的驕傲,也同樣的脆弱,習慣籍由冷漠來避開可能的麻煩和情感的牽扯。

他知道自己是幸運的,能讓他在歷盡滄桑后還能遇見她,得到她全部的愛,所有的傷痛在她的懷中奇異地被撫去,輕易地被她溫柔的愛消融了,他的生命因她而變得輕盈,變得充滿生命力。

但現在並不是他留下的時候,詹士捻熄手中的煙,走到床畔深情地注視着她嬌憨絕美的臉龐,想將它深深的刻在心版上。他是那麼的愛她,想用一生的時間來疼惜她,但他……或許做不到了。

他無法再克制對她的情感,但他更無法忍受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不想再看見他所愛的人因他而受傷,甚至死亡,他再也不想體會那種椎心刺骨的痛楚!

他要雨菱活得好好的,即使他不能在身旁伴着她。

詹士極愛戀、極不舍的吻上她的唇,小心地不驚醒她,最後一次掬飲她醉人的容顏。

「再見,我的愛。」

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將自己拉離她,絕然的、沒有絲亳留戀的離開,將自己熾熱的情感投入孤冷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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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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