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第229章 壯士何慷慨

229.第229章 壯士何慷慨

壯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

驅車遠行役,受命念自忘。

良弓挾烏號,明甲有精光。

臨難不顧生,身死魂飛揚。

豈為全軀士,效命爭戰場。

忠為百世榮,義使令名彰。

垂聲謝後世,氣節故有常。

一輪細月彎彎已經上了中天,風也無,雲也無,正是傷風敗俗的好時辰。

春秀樓外,當街巍立一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左右年紀,偏瘦身材。戴一頂呢黑禮帽,穿一襲滑順黑衣,敞着懷,內襯高領白衫,肩挎江湖第一兵器:盒子炮。

細觀瞧,唇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有出人英秀。凌雲志氣,資稟聰明,儀錶天然陽光,漢奸們端的誇能:能賭。

如此人傑,不是李有才,還能是哪個。

抬眼看,門上匾額,春秀樓三個大字,夜裏也好似放光。傾耳聽,春秀樓內,笙歌燕語,浪聲嬌啼,處處天籟。

昂首,望月,不禁仰天長嘆:琴姐,有才對不住你,更對不住你男人。小鳳,得空兒找個人嫁了吧,別再糾纏我了,有才實在……有力無心。二嫂,有才愧對你啊,答應偷你出苦海,可惜至今兩茫茫。唉——

……

一間奢華大房,房間內充斥着淡淡的麝香氣,梅花凳,雕花床,八仙桌上的油燈亮堂堂,桌邊趴着個沒精打採的小姑娘。小花襖,小花鞋,麻花小辮編成環,呆看着油燈大眼亮,不聲不響。

忽然房門開,走進了富態豐腴的金媽,小丫頭連忙站起來,沖杯涮水倒滿了茶,穩穩噹噹擺在桌邊上。

扭著豐臀坐了,端起茶來款款喝了,金媽喘了口氣:「總算忙得差不多,這一天天的。」

小紅纓趕緊站到金媽身後,攥了小拳頭給她捶肩。

「丫頭,你可得好好練,要乖,要淑,要扭捏,整天上躥下跳哪行?將來金媽還指着你養老呢。」

「我不是挺乖的嗎?」

「我說的不是跟我,是要讓別人看着乖,是要你乖死人不償命。哎呦,舒坦,這邊也捶捶。嗯,讓你看的都看了嗎?」

「看了,不懂。」

「嗯,這我得給你講講……」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看門夥計的說話聲:「哎,李隊長,要姑娘得往這邊走……」

哐當一聲房門開了,推門的力量有些大,被推開的房門還在盪。

屋裏的一大一小轉頭看,金媽驚訝,居然是李有才?小丫頭故作驚訝,總算來了!

「哎,你小子怎麼又來了?白天說了一天還不夠嗎?我看你是神經了,晚上還要找丫頭聊?那價碼可不一樣!」金媽以為李有才又是來找小紅纓的,起身說話。

李有才抬腳跨進門裏兩步站定,根本不看小丫頭,目光直視金媽雙眼,看得金媽猛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後他深沉地說:「其實……找她只是借口。那是為了讓我再次經過你的身邊。」

金媽一哆嗦,不禁倒退一步,差點碰倒了梅花凳。

李有才卻進了一步:「我相信緣分,你呢?」

金媽腿一軟坐回凳上,很想問問李有才是不是吃錯藥了,卻沒捨得開這個口。

李有才又進一步:「同是淪落人,老子不想裝清高。可是……」

金媽靠住了桌邊,猛抬兩手壓在胸口上,愣愣道:「你……想怎樣?」

李有才再進一步,已經到了金媽跟前,低下頭看着金媽揚起的厚厚脂粉臉,近乎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五個字:「嫩牛吃老草!」

噗通一聲,房門外跟來的夥計聞聲跌倒,然後驚慌地順着走廊狼狽爬遠,再看下去他的人生觀就要毀了。

坐在桌邊的金媽,背靠着桌沿,退無可退,躲無可躲,一張臉雖然仰著與李有才咫尺對視,可惜脂粉太厚,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個什麼臉色表情。

「殺千刀的王八蛋!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把主意打到老娘身上來了,信不信我把你這臭不要臉的夾成小面片?」金媽語氣不善。

李有才忽然秀氣一笑:「你敢!」

一邊的小紅纓早看傻了眼,看兩位的造型,看兩位這個囂張,怎麼說着說着要打起來了?什麼情況?正在不知所措間,忽聽金媽說:「丫頭,你先出去,把門帶上。」

小紅纓狐疑地看了看金媽和李有才,可惜這兩位誰都不看她,繼續相互對着眼不放,彷彿仇深似海,又彷彿烈焰熊熊。

抬起小鞋邁出屋門檻,返身關上了門,心裏有點擔心李有才,沒有立即離開,靠在門邊偷偷聽。

沒多久,屋裏忽然傳出一聲鞭子響,啪地一聲,似乎是揮舞在空中抽出來的脆聲。

接着是李有才詫異問:「什麼意思?」

「我的小心肝,別擔心。現在,我是武媚娘,你是張五郎!你得管我叫『陛下』。」接着傳來金媽的一陣浪笑。

「我去……不帶這樣玩的!哎呀——趕緊給我鬆開……」

「咯咯咯……小奴才,認下吧你……老娘包你終生難忘……」

「啊……」

門外的小丫頭看不到情況,聽得一頭霧水。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武媚娘張五郎過家家?姑奶奶先閃人!

……

藍天高,青山遠,上午的陽光照耀着一片荒坡。

荒坡上,一片墳塋地,新墳舊墳,有的光禿禿,有的長滿了草,高高低低。

有青煙,陣陣飄揚;有飛灰,片片飄浮。一個老婦,一個瘦弱少年,跪在墳地里,垂頭,默默地燒紙錢。

少年跪着,不說話;老婦跪着,淚痕滿臉。陽光下的火焰很不顯眼,只能看到一片片冥紙快速擴大的黑色邊緣,變成嗆眼的煙,變成飛灰,空蕩蕩地飄起來。

「小啊,走之前,當着你死去的爹發誓,當着祖先們發誓,你要做個有骨氣的人!」老婦聲音低啞,滿含悲傷。

少年一頭扣在地上,墳前的地面被磕出了淺坑。

老婦將最後一把紙錢扔進了火中,抬臟袖抹了一把淚:「小啊,到了部隊上要老實本分,要拿槍,要上前線,要殺鬼子,不許學你哥!記着了么?」

少年跪着轉身,面對老婦,再次重重將頭扣下:「娘,我記着。」

「不許忘。」

「不忘。」

「小啊,再讓娘看看。」老婦落着淚,顫抖著伸出臟黑枯瘦的雙手,去捧兒子那張稚氣未脫的臉。

不舍地放開手,又抹淚,深深嘆息一聲:「不早了,路遠,走吧。」

臟衣破襖的少年走向遠方的巍巍青山,瘦弱矮小的身影越走越遠。

老婦僵立在荒坡上的墳地里,扶著一棵枯樹不舍地看,淚眼朦朧。

看到再也看不見了,看到小兒子彷彿化作了巍巍青山,才蹣跚著回到墳前。

對着墓碑失神喃喃:「都是我的錯,老大才當了叛徒,是我這個當娘的錯。我對不起徐家,也對不起小,讓小一輩子在村裏抬不起頭,是我這個當娘的錯……不能全怪老大,是我這個當娘的錯……」

不久后,老婦的屍體吊在了墳地中的枯樹上,一絲風都沒有,動也不動,晃也不晃,被陽光暖暖地照耀着,彷彿是那棵枯樹結出的枯萎果實。

……

少年默默走在群山裏,默默走在陽光下。

他在轉身以後才落下了淚,他怕娘看到,所以一直等轉身走了才落下。

過去,哥是娘的榮耀,是全村羨慕的徐科長,母憑子貴,村裏人整天來誇。現在,哥當了叛徒,給鬼子帶了路,村裏人天天來罵,娘一個人怎麼能過得好?

但是現在肩上有了娘的祈盼,有了娘的囑託,心有惦記卻不能回頭,只能堅定地往前走。等到成為了堅強的八路軍,再帶着驕傲回來給娘看!

於是,瘦弱矮小的身影一直都不回頭,一直走向從未去過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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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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