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橋頭堡之貳

第四百七十八章 橋頭堡之貳

鬼子大尉站上路旁的一個土包,端起望遠鏡往前看,果然,鏡頭裏飄動着一條長長鮮紅,明晃晃的不可思議。

「這不可能!」他下意識嘀咕,八路怎麼敢深入到這裏來?一定是巧合,也許是什麼游擊隊之流,也許是不靠譜的守衛治安軍被策反,也許橋頭堡里根本沒有了人。

並沒有急於命令隊伍離開道路向前展開,而是下達原地休息的命令,然後命令治安軍派人向前確認情況,如果碉堡里真的有人,直接打過去,十五分鐘夠用了,然後全隊休息結束繼續開進。

最前頭的一個偽軍連受命向前,這個連距離石橋南頭只有百米多遠,加上河寬,距離北頭的碉堡不超過一百五十米,地形空曠開闊,碉堡里如果有人早該看到這一切了,到現在沒動靜沒槍響,確實不像有人。

偽軍連長命令隊伍向道路兩側的荒地里展開,機槍架好子彈上膛,隨後命令一個排順路向前。

排長帶着他的兵順着道路兩側猥瑣散開距離,縮脖貓腰端著槍,小心翼翼蹚雪往前走,一個個緊張得直喘。

到達橋邊,什麼都沒發生,對岸橋西側的碉堡射擊孔黑黝黝的看不清,寒風在吹,已經可以聽到那高高飄揚的長長旗幟在風中烈烈響,字也認出來了。

偽軍排長鬆了一口氣,抬手推了下他的歪帽檐,朝前喊:「過去一個!」

在治安軍里,干這種活的都是最不受待見的人,絕對不是最勇敢的人,因為治安軍里幾乎沒有勇敢的人。

某個班長聽到排長命令,抬腳便將他身邊的一個兵往前踹:「縮什麼脖子,你過橋去看看。」

所有人都像看短命鬼一樣看着被踹向前的倒霉鬼,如此緊張的場合下竟然還有人笑出了聲。

這偽軍幾乎把他的腰貓成了九十度,真是一步一哆嗦地往橋上走,十米,二十米,到橋中間了,他猛然停了,眼神驚恐地盯着碉堡上的一個射擊孔,清晰地看到一挺捷克式機槍槍口出現,他的腿再也不聽使喚,邁不動了。

身後傳來催促大喊:「你特么走啊?停中間干屁!」

這催促不但沒能使那停在橋中間的偽軍繼續向前,反而眼看着他突然抱着腦袋一頭趴橋上了,緊跟着便是碉堡射擊孔里猛然閃現機槍火舌。

……

橋頭堡內,彈殼噼里啪啦地落地,捷克式機槍的射擊吼叫震蕩在促狹空間里,瘋狂震蕩的機槍槍托后,是那張麻木臉上的細狹眼,在碉堡內昏暗的光線里隨着機槍的震顫而震顫。

隨着彈殼一股股迸出槍機的硝煙開始充斥有限空間,兩個戰士坐在機槍位一側的地上,守着一堆剛剛倒出在地的子彈,一個空彈夾被甩下,一個戰士撿起便開始裝填,那臟黑的手發微微著抖,導致他裝填得並不快,不時有子彈從他顫抖的指尖掉落下來。

第三個戰士在機槍位旁邊的另一個觀察孔上架了步槍,一槍一槍陪着機槍朝外打,第五顆子彈打出之後,那戰士還在拚命拽槍栓,緊張得忘記了他早已打空了彈倉,一遍又一遍地拽推,以為是卡殼,以為他的步槍壞了。

第四個戰士在碉堡里拎着步槍手足無措地來回走,他被連長定為觀察哨,戰鬥一開場,他便緊張得不知該往哪看了,現在敵人都在對岸,他還是來回走,不停換著觀察孔,看東面,看西面,甚至連不需要看的北面都看。

最後一個戰士抱着步槍坐靠在碉堡出入口邊,他被連長定為守門人,也是用來替換支援的預備隊。他也緊張,他們這些二連新兵雖然都是大牢出來的,雖然不缺膽量,但這是他們第一次身處真正的戰場,近在咫尺聽機槍在耳畔狂躁,這讓他們不知所措。

看門這戰士努力想讓他自己表現得如正在操作機槍射擊的連長那樣淡定,於是朝蹲在角落那個唯一倖存的偽軍俘虜喊:「你完啦!你讓俺沒了面子,糗大了!俺饒不了你!俺正琢磨著把你大卸八塊!你等著……」他得喊著說話,因為碉堡內?射擊聲太噪,他為掉手榴彈的事耿耿於懷,用恐嚇那俘虜來顯示他鎮定自若,掩蓋緊張。

胡義並沒有向橋上那個趴下的偽軍射擊,也沒有朝橋南頭那最近的一個排偽軍射擊,開場彈道直撲南岸百米距離外那個偽軍連的兩個機槍位。

三點射,三點射,三點射,銜接緊密得像是在掃射,在他的機槍一響起來之後偽軍們就已經懵了。以為是打打游擊隊的土炮鳥槍,哪料到開場便是捷克式機槍響,兩個機槍位跟步兵線隨意停在空曠雪裏,遭了滅頂之災。

呼嘯,雪濺,子彈穿透軀體製造的痛苦喊叫中,偽軍機槍手只能拚命往雪裏拱,可惜雪不是土沙,碉堡里的機槍手像是長了透視眼,那機槍彈道隨之壓得再低,開始划雪,破空的呼嘯聲變為沉悶的穿透聲,划起雪花無數,傳來疾速物體撞擊機槍槍體的跳彈聲,然後是快速浸染的大片殷紅。

偽軍的兩組機槍手一組開場便送了,另一組只向橋頭堡還擊了半梭子,隨即啞火,兩個機槍手也變成了趴在雪中的屍體。橋頭堡里的機槍彈道轉而開始沿步兵掩蔽線的一側向另一側橫移,一蓬蓬的雪花揚起來,連綿著跳成一條線,掠過一個又一個驚慌失措的躲避者,雖然殺傷寥寥,但那感覺讓偽軍們頭皮發炸,那彈道像是一條狂妄的游蛇,肆意嘲諷着它經過的一切,無限囂張!

最後才輪到了南橋頭那一個排偽軍,他們是距離橋頭堡最近的靶子,看得最清,瞄得最容易。最初,他們一聽機槍響便傻了,根本沒有勇氣衝過眼前的奈何橋,以為機槍打的定是他們,趴坑,鑽雪堆,甚至有人慌亂中滑下了腳邊的冷河。渡過了最初的驚慌之後,才發現那機槍在打他們身後的步兵線,他們又慌亂地試圖轉移,尋找更不易挨打的地方,或者掉頭往後爬,拉大死亡的距離,那彈道之蛇卻開始掉頭返回了,不是從橋上往南打,而是從南邊向橋頭回拉,由遠到近歸來。對步兵線的猖狂掃射到這裏變成了體貼的點射,讓一個又一個爬在空曠處的目標哭嚎。

有人覺得死亡時間是漫長的,有人覺得死亡時間是停滯的,誰都無法正確判斷那挺橋頭堡里的機槍肆虐了多久,也許只有三五分鐘,也可能是七八分鐘,它才停了。橋頭堡再次變得寂靜,只有那面鮮紅旗幟呼啦啦仍然飄,現在看起來飄得好囂張,彷彿它代表了凜冽寒風,與嗜血。

兩組機槍手五個人,全沒了,偽軍連長躲在個雪坑裏大聲命令著,要機槍附近的步兵重新去接替操作兩挺機槍,相互推諉之後,有偽軍去扯了機槍,膽戰心驚地爬走,現在知道戰場是嚴肅的了,必須重新找個能縮脖子的地方,趴在空曠里打就是送命!

道路兩旁的步兵線傷亡了五六個,位置太平太空曠,只能靠壓低身體用雪掩藏身形,是被掃射蒙到的,情況不錯,只是很多被嚇破了膽,老老實實在雪裏趴着,任誰喊也不動。前邊南橋頭那一個排……慘了!雖然最後挨打,但他們距離最近,靶子!凡是沒找到穩妥掩蔽位置的,要麼成為了屍體,要麼流着血在呻吟,生生沒了大半個排,包括排長,因為他也膽怯地選擇了往後爬,沒料到那不是人的機槍非要從遠往近了打。

最倒霉的事情,也可能是最幸運的事情,至少現在是。距離橋頭堡最近的人是那個被踢上橋的偽軍尖兵,他就趴在橋當間,平平坦坦孤零零,一動不動,死了一樣,或者說他不得不假裝他已經死了,在心中驚恐地懺悔着他所做過的一切,祈盼他自己能變成橋面上的一塊青石而被所有人遺忘。

胡義看到了橋上那具唯一屍體,以為他被身邊用步槍的戰士解決了,正在碉堡里更換機槍槍管,同時提醒觀察哨注意情況。然而那個緊張的二排新戰士並沒朝橋上的屍體補槍,他以為連長的機槍照顧過了,他的位置那麼顯眼,怎麼可能被漏掉呢。

……

情況明顯不對,鬼子大尉離開了後頭的鬼子隊伍,向前走,碰巧偽軍營長也在向後跑來,支支吾吾彙報情況。

聽明白了,再端起望遠鏡觀察了橋頭堡一遍:「現在知道……你很廢物么?」

偽軍營長慌不迭點頭,本以為得挨一巴掌呢,豈能不知足:「是廢物,我的手下也是廢物。可那機槍……」

「碉堡里有機槍,你沒有?你地安排了?」

本想跟鬼子大尉強調那機槍打得不一般,結果被大尉這樣問,便汗顏無語了。

「壓制地不會?你地沒有子彈?嗯?集合你的機槍……兩輪交替,壓制,步兵地接近,衝鋒,很難?」

偽軍營長注意到鬼子大尉的臉色越來越差勁,趕緊一挺胸膛:「太君,我懂了,我懂了。您再給我十分鐘,我這就去安排。」然後掉頭向前去重新組織進攻。

大尉沒有回去後面鬼子隊伍里,而是停在這,再次端起望遠鏡朝前看,納悶道:「寫了字?」隨即命令身邊的人:「到前面去問,那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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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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