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無法界定的距離

第563章 無法界定的距離

監牢大門打開,走進了李尾巴,皮鞋黑亮綁腿雪白,一身警裝被他穿得很威風,表情卻非常糾結,搞不懂他那痴獃舅舅怎麼就進了城,怎麼就成了人販子。

管事的獄警慌忙起身迎,一臉賤笑湊到李尾巴身邊說情況,李尾巴什麼態度沒有,話也不說,邁著大步朝監獄里走,獄警趕緊搶前幾步,抓起大串牢門鑰匙往裏領路。

穿過走廊,陰暗裏經過一間又一間,獄警止步在一間鐵柵欄之前,李尾巴也停,隔着柵欄往裏看,不禁皺眉頭:「你?是我舅?」

羅富貴卡巴卡巴熊眼,喜上眉梢,趕緊站起:「哎呀我的親舅舅,你可來了!哎?你說什麼?我跟他們說你是我親娘舅!他們怎麼跟你說的?」

獄警在一旁聽得差點掉下巴:「等會兒!你把話說明白了!不是你說……」

李尾巴跟這熊做過好幾筆買賣,知道這熊是什麼德行人,沒興趣跟他計較這些,直接朝獄警擺擺手:「放他出來吧。」

鑰匙開鎖響,柵欄門敞開,羅富貴拍著屁股上的碎草得意洋洋往外走,牢裏傳來冷笑聲:「有良心的無辜入獄,沒人性的認親出牢;真是好世道!真是好世道!」

這種諷刺李尾巴聽得多了,毫無反應轉身往回走;羅富貴出了牢門回頭不滿道:「老子就沒見過你這麼賤的!就這你還誇世道好?你還是人嗎?要不是你還看得出老子有良心又無辜,我真想踹死你這沒人性的!呸!」

獄警聽得五體投地,服了!牢裏人聽得目瞪口呆,傻了!人與人的差距……為何這般大?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縣城某酒樓包廂內,滿桌子酒菜,只坐着兩位,一個是警官李尾巴正在抽煙,一個是剛出獄的羅富貴正在風捲殘雲。

李尾巴在思考,這熊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羅富貴邊啃骨頭邊琢磨,牢裏那幾個酸溜溜的缺貨會不會是上級要蘇幹事尋找的?如果以任務為借口,是不是就可以淡化賣丫頭的故事?管他們是不是,老子也可以說是為了偵查而深入虎穴,結果丟了丫頭,一切都順理成章了不是?

撐得快要咽不下去,才直起腰,抹抹流油的大嘴:「尾巴老弟,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啊?放幾個人對你來說不是小蔡一碟?」

「他們不一樣!我還不明白了,那幾個不長眼的學生根本不是賣體力的料,你要他們幹什麼?再說你栓得住嗎?過去你從我這買多少了都?修炮樓都夠了吧?怎麼還要人呢?」

熊翻翻白眼,體味到了李尾巴的試探,索性往椅子裏一靠:「不瞞你說,我壓根不是什麼工頭,我真是人販子,至於那些人最後被誰買了去,我不管,也不問。難道你想知道下落?」

李尾巴直視羅富貴良久,後來把煙頭掐滅:「既然如此,那咱還是當買賣做,你以為那幾個雞崽子樣的學生不值錢?不是我黑你,他們更貴!」

「剛才我可不是忽悠你,我跟你二哥李有才那真是過命的交情,併肩子拎過槍,撕過一隻雞,一個被窩都睡了,不信你問問他去!」

要論事實,羅富貴說的的確是事實,只是細節被他省略而已,當初憤怒漢奸抓無恥八路的故事,經過羅富貴這樣省略細節的說出來,成了過命交情。

李尾巴搖搖頭,鄭重道:「騾子,你就沒明白,沒人會為那幾個學生惹一身騷,這錢根本不是我願意掙的,而是把辦事的警員從頭到尾串起來,大家才都沒話說。你就是真把我二哥拉到這來,事也得這麼辦。你啊,還是琢磨琢磨錢的問題吧。再說,就是不沖我二哥的面子,我尾巴不也當你是朋友了么?你自己數數盤子,這一頓你吃了我多少?」

羅富貴無奈了,繼續靠在椅子裏翻白眼,沒想到那幾個貨的價錢這麼貴,簡直是天文數字,誰聽了都得傻,就這樣傻了一會,他忽然問:「尾巴,砍九的底細你清楚吧?他在城裏有點沒有?」

「砍九?」李尾巴不明白羅富貴怎麼忽然提起這位:「城裏……有他的木器鋪子。你還認識他?找他幹什麼?」

「你說呢!被你這黑心警察逼的唄,我到他那借錢去。」

「什嘛?」李尾巴差點掉下巴,當初混在綠水鋪,太知道砍九是個什麼貨色,這熊跟砍九還有一腿?敢找砍九借錢?也夠神通廣大啊!

……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因為賣了小紅纓而沒膽回酒站的羅富貴,破天荒地要自己拿下這票任務,結果被錢難住了,由此想到了九連的合作對象砍九,通過李尾巴得到了砍九在城裏的銷贓窩點,吃飽喝足連夜上門。

砍九應該在綠水鋪,但是羅富貴懶得跑路,想就近先嘗試一下,萬萬沒料到,他居然能在縣城裏見到砍九本人。

木器鋪後院的小屋裏點着油燈,一張桌子後面坐着滿臉橫肉的砍九,羅富貴站在桌子對面,腰后被人頂着槍口。

上下把熊打量一遍,砍九的印象里有這個高大形象,這熊是九連的沒錯。點點頭示意門口的手下把槍收了:「找我什麼事?」

「借錢。」

「你個人?那可要還利的。」

「我代表九連。」

「借多少?」

羅富貴抬手比了比。

噗——砍九剛喝進嘴裏茶全噴了:「開玩笑么?」

「從以後的貨款里慢慢扣就是了,你有什麼可擔心?」

「老子進城就是為籌錢呢!這鋪子要不要賣還猶豫呢!上哪借給你這麼多錢?」

「你至於窮成這樣嗎?」

「那個什麼姓秦的話癆……是你們長官吧?就是他把老子攛掇出來的!我砍九正考慮到興隆鎮去置辦產業,再創輝煌,知不知道那需要多少錢?那話癆還信誓旦旦的說我可以先欠着你們九連的貨款呢!你怎麼又代表九連來找我借錢?你小子不是開小差要跑路的吧?」說到這裏砍九的臉色陰森一沉:「綁了!」

才出牢門,又成囚徒,羅富貴都麻木得沒什麼感覺了,只是納悶,這裏邊怎麼又有老秦的事?他操心都操到綠水鋪了?哎呀我天,打算普度眾生怎麼地?

……

同一時間,春秀樓。

一個來人匆匆見金春秀,不久后離開。隨即,小紅纓被喚進屋裏。

「丫頭,明天跟我出趟門。」

「不怕我跑了啊?」

「你現在也能跑啊!老娘又沒栓着你!」

「嘿嘿嘿……去哪?」

「興隆鎮,袖籠錢莊。」

「我去過興隆鎮,還吃了桂花糕。」

「小蹄子,你到底沾過多少血?」

「人家哪有……」

「賤樣兒!越看你越不是東西!」

……

同一時間,縣城內某條街邊。

蘇青匆匆行走在黑暗裏,她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雙眼睛,隱蔽在黑暗裏遠遠盯着她。但是她不覺得冷,也不回頭,繼續匆匆走。轉過幾個街角,走入一條巷道,才感覺身後的監視消失了。

來到巷道里端,站在大門外輕敲門環,等了好久,才傳來屋門響,有腳步穿過院子,來開大門。

胡義肩上披着外套,打了一個哈欠重新栓好大門:「抱歉,一不小心睡著了。」

蘇青沒說什麼,徑直進屋,到桌邊守着燈光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斜眼瞟向隨後走進屋門的胡義鞋面,一層淡淡新灰。

胡義尚不知穿幫,故意道:「忙完了?明天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慢飲幾口放下杯:「覺得委屈?」

「怎麼可能,這可比禁閉室大多了!」

「別裝了!睡了這些天涼地面,你身上不疼?明天得離開這,我還有點事要辦,要出城。」

胡義貌似輕鬆嘆口氣:「終於要撤退了!」

「你把這當阻擊戰?」

「是。呃不是。我只是……」

她忽然笑了,露出皓齒,笑出了聲,在昏黃的燈光暖色里,那張白皙面孔全無平時的冷,溫馨得令他恍惚!可惜美景只有短暫一瞬,從他的目光里意識到失態的她立刻又把臉板起來:「今晚你睡床,我睡地。」

「我不接受。」

「我睡哪,由我自己定。」

「當然,我睡哪也是我的自由。」

她不高興了:「我說了,我睡地。」

他無動於衷:「我沒攔著不讓你睡地,你大可以把床空着。」

每次都是這樣,說來說去就會被他氣得臉發白,就不該給他好臉色,好心也會被他當成驢肝肺,蘇青壓制着被他頂撞的怒火,再說話又難免升級成氣罵,於是不再說,氣呼呼站起來,幾步到床邊,抱起被褥直接撇在地上,隨手鋪幾把,朝他甩臉怒道:「熄燈!」然後合衣蜷躺在地面的褥子上。

胡義無語,悶聲到床旁,抱了另一套被褥,也鋪在地上,隨後吹熄了燈。

兩位全睡在地,那床空蕩蕩在黑暗裏,室內靜悄悄,月色微藍。

兩張褥子距離不遠,背對背,平靜之後,他們尷尬地發現,都睡在地上,並不比都睡在床上輕鬆多少,這有什麼區別呢?有一種距離並不能以距離界定,只要不是一個睡床一個睡地,就註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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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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