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束手就擒

224 束手就擒

環顧一周,仍不見王珏身影,要知道那傢伙近幾日尤其黏她,若不是她橫眉冷對,他簡直恨不能出恭沐浴都要和她一起,明明讓她給他搶花球,她不過耽擱些許時間,他怎麼連招呼都不打就沒影了?

衛戧一手舉高捧花,另一手提着裙擺,穿梭在人群中尋覓打探,沒有一個看到王珏的,衛戧感覺自己的心被提起來:像他那麼招眼的人,怎麼會?

繞場三周,仍是一無所獲,眼瞅著天色便黯淡下來,衛戧心下的不安愈發濃烈,不過剛進午時,且今天又是個大晴天,什麼情況?抬頭一看,太陽被遮擋住一角,愕然道:「天狗食日?」且那遮擋還在繼續擴大,衛戧心臟揪起來,腦子裏驀地跳出王瑄當初那番話,「有朝一日,我堅持不下去……」瞪大眼睛,「絡淵台?」

早就發現衛戧異常舉動的翠娘,算準她的路線,快走幾步過去攔截住她:「喂,薔薇,你像只沒頭蒼蠅似的擱這亂竄什麼呢?」

衛戧鬆開裙擺,一把抓住翠娘:「你看到阿珏了么?」不出意外收到否定回答,於是她又問,「桃籙——鎏坡大人的貴客,看到他了嗎?」

翠娘眨眨眼,抬手朝衛戧斜後方一指:「不就在那裏,都跟了你好一會兒了。」

衛戧循着指引回頭看過去,就見桃籙身披綉著桃花的鶴氅,頭頂髮髻簪著一根打着骨朵的桃花枝,神情莫測地盯着她,衛戧皺眉迎視回去:「絡淵台,帶我去絡淵台。」

原本以為還要費些唇舌,沒想到衛戧一開口,桃籙便點頭應承下來:「好,且隨我來。」轉身便走。

本就不習慣穿長裙,且又心急如焚的衛戧,邁開大步,結果被裙擺絆了一下,她低頭看看,然後將手中花球遞給翠娘:「勞請姐姐幫我拿一下。」待翠娘將花接過去之後,衛戧彎下腰,抓起裙擺,撕拉一聲將其撕碎,長裙變不及膝蓋的短裙,露出她修長白皙的一雙小腿。

而始終追在她左右的司馬潤也看見她腳踝上醒目的烏金鏈子,和王瑄相識了兩輩子,他豈能認不出這條自王瑄出生后便一直佩戴,從不離身的鏈子?前世早年,王瑄曾說過,待到將來,他遇上一個心儀的女子,就拿這條鏈子鎖住她,可後來他和謝菀成親多年,這條鏈子還在他手腕上掛着……這輩子,竟一早就鎖上了衛戧?

拿回花球,謝過翠娘,長裙改短裙的衛戧,行動果然輕便不少,拔腿就跑,追上桃籙,沉默片刻后,還是開口:「你此番出現,是沖着阿珏而來的吧?」

桃籙腳下一頓,但很快又恢復先前的節奏,半晌,嘆了口氣:「對錯是非,有時候還要看自己身處在什麼角度,你若覺得心裏不舒坦,那就怨恨我吧!」

這分明就不是好話,片刻工夫,衛戧臉上血色盡失:「他並無害人之心,只想與我白頭偕老,你們不能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就去害他。」

桃籙斷然否定這個指責:「戧歌,你誤會了,我們並無害他之心——」又嘆一口氣,「只是委屈了你。」

衛戧表示難以理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說話間已經來到牽引車站台,剛好有一輛牽引車停在這裏,桃籙沒有回答衛戧問題,直接邁步上車,衛戧忙抬腳跟上,車廂里不少人,談話也不方面,桃籙三緘其口,衛戧也沒硬逼他。

這趟牽引車的終點站設在映秀峰區域,待衛戧他們下車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桃籙前方帶路,步行不多時,衛戧便聽到風送過來叮鈴脆響,這個聲音她聽過,當初絡淵台上的檐鈴被風撩動,就發出這樣的聲響。

「叮鈴、叮鈴——」清脆悅耳,但在衛戧聽來,卻猶如在鼓奏招魂曲,不由加快腳步。

不管衛戧是快是慢,走在前面未曾回頭的桃籙始終和她保持相距兩三步的距離,兩側的白紗燈籠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隨着他們拾階而上,次第點亮,越登越高,隨處可見黃底血字的符咒,十分深刻地昭彰著,此處正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法事……

終於抵達石階盡頭,眼前是一處地面刻着符咒的圓台,台上用嬰兒小臂粗的繩子繞了大、中、小三圈,繩下等距離綴滿符咒,經風一吹,上下翻飛,發出簌簌聲響,襯得周遭環境愈顯陰森,但衛戧第一眼看到的,還是那孑孑獨立於圈中的清瘦背影,不由自主收攏五指,攥緊手上花球,下意識往腰間一摸,才想到今天她要給謝菀做伴娘,怎麼可能佩戴龍淵劍呢?

她的阿珏就在那裏,沒劍也要往前沖……衛戧拔腿就要跑,結果被桃籙和司馬潤一左一右鉗制住,司馬潤急切道:「戧歌,危險,莫要上前。」

大約是感應到衛戧的來臨,王珏轉過身來,在這般詭異的環境中,又身着尤顯清冷的銀藍色衣衫,長發批垂下來隨風飄揚,但這一幕並未現出孤魂野鬼的可怖,反倒在他二人的眼神對上后,王珏的嘴唇忽然一勾,真真的皓齒明眸,異常妖冶:「嘻——終於等到你來!」

這一句再次催動衛戧的激烈掙扎,但她身手再好,對付一個身體條件好過她太多的練家子已經勉強,何況還有一個非人類從旁掣肘,實在掙脫不開,衛戧怒目圓睜地瞪向司馬潤:「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小人,放開我!」

但司馬潤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平靜回道:「抱歉戧歌,我不能讓你涉險。」

尚存一絲理智的衛戧知道司馬潤決定要做一件事,邊說是何等刀槍不入的鐵石心腸,不再嘗試攻克他,把希望寄托在說出「委屈自己成全那群白眼狼,何必呢?」的桃籙身上:「師兄,你抓得我很疼,拜託你放開我好不好。」

桃籙目光閃爍片刻后,咬咬花瓣般的嘴唇:「戧歌,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你對他也算是了解,知道他有為禍人間的能力,如今他甘願入局,我還違背原計劃,帶你過來見他最後一面,所以拜託不要再做讓我為難的事。」

「最後……一面?」衛戧連連搖頭,「不,這是在幹什麼,你們要把他怎樣?」

桃籙視線從衛戧臉上轉到王珏身上:「你且放心,我們只是送他去他該去的地方。」

叫衛戧如何放心?反手抓住桃籙:「哪裏是他該去的地方?」

桃籙沒有回答,而是仰起頭,望向太陽位置,隱隱有光線透過來,那是黑暗即將結束的徵兆,他眼睛一眯,高聲喊起來:「時機到,師兄動手,渡守、渡引,撒網——」

隨着這聲高呼,便見絡淵台後面的岩壁上瞬間亮起如螢火蟲一般的冷光,且像繁星一般地閃爍,伴隨着亮光,成百上千的鈴鐺同時搖響,鈴聲如潮水似的涌過來,一黑一白兩隻大鳥在他們身後憑空出現,自上而下俯衝向絡淵台,靠的近了,經燈光一晃,可見它們叼著一張細密的,泛著金屬光澤的網。

「我已束手就擒,還搞出這麼大陣仗來拿我,真是叫人沒話說!」仰頭看鳥的王珏粲然一笑,收回視線正視衛戧,緩緩張開雙臂,「戧歌,我愛你!等我——」

眼見那張網朝着王珏而去,目呲欲裂的衛戧爆發出驚人力量,她竟掙開司馬潤和桃籙的鉗制,疾步衝上絡淵台:「阿珏,你要的花球,我給你搶來了!」

然而她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兩隻神鳥,只見它們叼著那張網,刷地一下掠過她頭頂,抵達絡淵台上,翅膀尖幾乎掃過王珏手指的滑翔過去,竟是暢通無阻——那張網,非但肉眼不易察覺,並且好像也網不住實體,掠過王珏身側,那兩隻大鳥並未停留,而是直奔那岩壁上的冷光飛去,隨着他們的靠近,那邊鈴聲簡直可以說是響震天際……

但衛戧顧不上他想,她眼裏只有仍然保持展臂動作的王珏,手扯不斷那繩子,於是矮身抬繩鑽進去,撲進王珏懷中摟住他的腰,結果他卻被她的衝勁撞得向後仰躺下去,衛戧環抱住他的手上還攥著那捧花球,要是這樣倒下,花球肯定被壓壞,也容易傷到王珏,衛戧本能地想要去挽救,可已經錯過先機,只能改變身體重心,帶着王珏雙雙側躺倒地。

跌得生疼的衛戧顧不上查看自己的傷口,她緊張地查看王珏着地的肢體:「阿珏,傷沒傷著?」

結果對方沒有任何回應,不安地去看王珏的臉,發現他眼睛雖然睜著,可先前燦若繁星的雙眸,此刻卻是一片黯淡無光的死寂,衛戧顫抖的手爬上他的臉頰:「阿珏,你怎麼了?」仍舊沒得到回應。

被「吞掉」的太陽又被「吐出」,四周的白紗燈籠黯淡下去,岩壁上只餘下由小鈴鐺拼成的符文,還有站在這巨幅「符咒」頂點上的鎏坡,至於那兩隻叼著網的神鳥,也全都不見,要不是先前聽桃籙喊出它們的名字,衛戧沒準要認為自己剛剛只是做了個恐怖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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