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117 決戰

117.117 決戰

鈞窯雙耳尊做舊,花了整整五天。

期間,謝文湛與顧錚比試的消息。傳滿了整個北京。

謝文湛因為獻出了傳國玉璽,轟動了世界。現在正是話題熱門人物。他的一舉一動,也自然成為了媒體追逐的對象。

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內務事,無論記者怎麼個趨之若鶩。謝文湛的秘書班子,對外就是一句話:不公開直播這一次比試。原因,當然是不提倡高仿的流行。

謝文湛跟她說,假如人們看到顧錚也會打眼,那麼文物販子高仿的興趣會更濃厚。相應的,市場上的假貨會越來越多。畢竟,迄今為止的古董,都是人來鑒定的。假如仿作出了人們無法甄別的高仿。那麼真品的價值,就會一落千丈。

為了鈞窯日後的市場保值考慮,這一場比試,必須是保密進行的。

當雙耳尊的做舊完成了之後,碗又送回到白汐的手邊。剛拿到手上,她就笑了。翻來覆去,卻是搖了搖頭——包漿完美。似乎還有泥土的氣息。這一回,連她自己都認不出這是真是假了。

「文湛,」白汐把玩著碗,笑道:「無論結果怎麼樣,這一隻碗,我一定要親手銷毀掉。」

這是不該存在於世的高仿,它會令古玩市場,更加迷亂。

到了鑒定大會的當天。白汐早早就起了床。謝文湛已經出門了。出門前,男人留下私人司機,吩咐司機將她送去比試現場。

所以上午九點多的時候,白汐就來到了明遠樓茶館。今兒,來的人不多,但都是這北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關於這一次顧,謝二人的筆試。老一輩的看門道。年輕一輩的看熱鬧。總之,大家都沒把這當做什麼小打小鬧。

白汐坐在底下第一排。台上,謝文湛看到她來了,目光也隨之落在她的身上。她舉起一隻手,做了一個必勝的手勢。男人的笑意更深了。

顧錚是晚些時候來的,劉丹林站在他身邊。看到這兩個人,白汐就氣不打一處來。眾人拾柴火焰高,顧崢是想要合夥起來欺負謝文湛呢!

想來,也是惱火。這些人,佔了北京的至尊行幾年了,什麼好處都攬了。到頭來,連東家謝氏集團都不認了。簡直是——忘恩負義。

她並不覺得,一個掉進勢利眼的商人,就堪當什麼「古董行業的領頭羊。」沒錯,這些人能賺到更多的錢。但是錢並不代表穩定和秩序。古玩市場,現在需要的是信仰。

快要開幕了。她身邊還空了一個位置。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過來了。她頓時有點懵,但董明堂也有點驚訝:「白小姐?」然後,董明堂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還放下了牛皮的扶手。靠了上去。

「董先生,這麼巧啊……」她有點悻悻然。想不到,謝文湛居然安排董明堂坐在自己身邊。

「白小姐,還真是有緣啊。對了,你是哪個區的經理?」董明堂興緻勃勃地勾搭起來。他剛調任北京不久。這一次,是作為本地區的銷售代表來觀摩比賽的。又坐在經理區。所以,還以為這白小姐也是什麼經理。

「我不是……」正說着,大廳裏面的燈滅了。台上一片安靜。主持人宣佈比賽開始。

頓時,兩個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台上。

董明堂還不忘吐槽一句:「謝大少這一回真是的。直接跟自己的師兄鬥上了。平白無故讓外人看了至尊行的笑話。」

「董先生覺得,外邊人看笑話?」

「可不是,北京,上海等地的大型拍賣行。這一次也知道了顧錚和謝文湛兩個鬧起來了。還有些人,沒安好心,就等着他們兩敗俱傷,然後趁機瓜分至尊行的市場。」說完了,董明堂又拿起桌上的一把瓜子,磕了起來:「但窩裏斗,是中國人的老傳統。你讓他不鬥,那是不可能的。天下大勢,還合久必分呢!」

白汐點了點頭,能說出這一番話。說明董明堂的確是成熟了。但,她私心以為,顧錚和謝文湛兩個人,是無法和平相處的。

一個是火,一個是水。怎麼相融?

說話間,第一場比試開始了。雙方揭開了幕布,由顧錚先鑒定。第一件藏品是一件青花三果紋執壺。顧錚上手之後不久就放了下來。然後面對眾人宣佈結果:「東西是真的。而且是明代宣德年間,景德鎮御窯廠出品的青花執壺。」

白汐也點了點頭:這一隻青花執壺,呈現出一種濃艷、凝重、古樸、典雅的藝術風采。青的釉料,發色蔚藍、蒼翠。濃者如寒鐵,淡者似翳雲,線條間有明顯的暈散現象。看起來,就像是宣紙上畫出的水墨畫一般。這是宣德青花的典型特徵。

董明堂「嗯」了一聲:「顧董事長,這是明擺着要全力以赴了啊。真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謝大少留。」

「那當然,師兄弟兩個都是謝鏞教出來的。他們不會在鑒定這一塊上還藏匿什麼真本事。」白汐得意道:「再說了,謝文湛也未必那麼好對付。」

正說着,第二件藏品也拉開了帷幕。是一件青釉的穿心爐。白汐立即提起了精神,目不轉睛地盯住這一件穿心爐。董明堂倒是先開了口,說出了她的疑惑:「穿心爐是明代的器形吧?但是這釉色……怎麼感覺不是明代的?難道是高仿?」

市場上,很多仿品會臆造器形。比如,拿個越窯的將軍罐忽悠小老百姓,說:「這是唐代越窯的古董。好東西!價值連城!」

但,懂古玩的人就知道。這唐代將軍罐簡直笑掉大牙。因為越窯的生產年代是東漢至宋。而「將軍罐」這一種器形,初見於明代嘉靖、萬曆朝。清代才開始流行起來。

所以,明以前的窯口,斷斷不可能生產將軍罐。更何況是唐代的越窯。

眼下。這一件穿心爐也是如此。穿心爐,其實就是一種底下帶排水孔的花盆。明代龍泉窯中有少量產品。但,誰也沒見過宋代的龍泉窯穿心爐。但看顧錚上手了之後不久,又斬釘截鐵道:「宋代,龍泉窯。梅子青釉穿心爐。」

白汐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底下的評委,甚至鼓起了掌。

董明堂不明白了:「這一件,真的是宋代龍泉窯的穿心爐?!」

「是的。」她凝視着這一件古董,黯然道:「釉層厚而通透,足底磕碰處露白胎。爐底有「火石紅」現象。這些都是宋代龍泉窯的特徵。但東西的器形的確很少見。我猜這是一件孤品吧。不是所有的器形,歷史上都有記載的。」

從這一件罕見的龍泉窯穿心爐開始。比賽忽然上檔次了起來。

下一件,是謝文湛來鑒定——清緙絲董其昌草書詩軸。看草書書法作品,要比看行書,楷書,隸書,等作品要難。因為草書講究的是意,形合一。基本上,你要能鑒定這個書法家的作品。必須要能完全理解這個人的書法精神才行。

謝文湛鑒定了出來:「仿品。倒也是老東西,是清中期的仿作。」

「他怎麼看出來的?」這一回,董明堂是真的開始佩服謝文湛了。他愣是覺得,這一副董其昌的草書,和博物館裏面的沒兩樣。

白汐掃了一眼:「董其昌早年,晚年,都是模仿的顏真卿的字體。開創了屬於自己的「拙趣」味。運筆圓勁含蓄,肉中有骨。而他的草書,在拙趣上,又吸納了唐代書法家楊凝式的「去繁就簡」。這一件作品,雖然緙絲的年代對的上。字體也對上仿顏真卿的風骨。但,繁瑣太多。和楊凝式的去繁就簡不符。」

「怪不得。」董明堂點了點頭。

「清代,沈銓《梅竹錦雞圖》真品。」這邊,顧錚又鑒定出來了下一件。評委依舊點了點頭。

「西漢彩繪玳瑁形漆盒。現代仿品。玳瑁的年代不長,因該是解放以後的產品。」謝文湛也不甘示弱。

「東晉越窯青瓷褐彩雙魚洗。真品。」顧錚禮尚往來。

「元樞府釉龍紋高足杯。現代仿品。」謝文湛也鑒定的十分得心應手。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真真假假,鑒定了不下五十多件藏品。董明堂一開始還興緻勃勃,這會兒都快打瞌睡了。而白汐的心,卻越來越緊了。因為,離自己高仿的那一件鈞窯碗不遠了。只期待,謝文湛能撐到那個時候不出錯。

「哎呀,白小姐。」董明堂打了一個哈欠:「你這麼興奮幹什麼?謝文湛的腦殘粉?」

「你才腦殘粉。」她差點說出「他是我丈夫。」話到嘴邊,改口道:「謝文湛比顧錚帥。我當然希望上司更帥一點。不成么?」

「好好好。」董明堂直起了腰,卻是想起了什麼。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要是她在這裏。說不定也會像你這樣。」說完了又道:「白小姐,我看你也挺擅長鑒定的。哪個大學畢業的?師從哪位鑒寶大師的門下?」

「我是……」她說不出來。只能答道:「我是看程璋的書。自學成才的。」

「程璋?」董明堂不以為意:「我妹妹她也很喜歡程璋……」又苦笑道:「但是程璋紀念館建好了。她卻沒辦法去看了。」

說完,就不再言語。白汐也知趣,不再多問。

台上。謝文湛第一次卡了殼。這一次,他面對的是一塊青銅印章。形狀是圓形,體較薄且扁平,橋形鈕。印面中部上端、正中、下端刻紋飾,兩側刻「王」。中間則是鬼畫符似的刻了一個奔跑的小人形狀。但顯然不是三代銘文。

董明堂這下完全不認識了:「這是什麼鬼?!」

「戰國巴蜀圖形橋鈕「王」字紋青銅印章。」白汐一口氣報出了名字:「那個王字中間的,是巴蜀的圖形文。戰國時期,巴蜀地區的古蜀國還用着圖形文字。」又頓了頓:「但現在,已經無法考證那些古蜀國的文字了。」

也就是說,臆想一個這一類的仿品,也是可以的。反正巴蜀古文字,已經成了無人可以破解的天書。

「真品。戰國巴蜀青銅印章。刻有王字和巴蜀的圖形文字。」

這是謝文湛的結論。對面的顧錚點了點頭。能說出產地「巴蜀」。就已經相當了不得了。

緊接着。下一件古董。就是天青釉海棠紅窯變鈞窯雙耳尊。東西一出場,幾個老專家幾乎都站了起來——北宋鈞窯的!還是尊形器!品相還這麼完美!哎呀……至尊行果然是業界龍頭企業。這麼好的東西,不下兩千萬吧?!

顧錚上了手。然後,按照程序,一步步來看。但,怎麼看,東西都很開門。但他不急着下結論,因為古玩做高仿,就是越像越好。也就是所謂的「迎合鑒定者口味」去高仿。所以「物極必反」。東西太真了,反而容易出貓膩。

所以,他接下來,就是找有沒有什麼破綻了。但,找了半晌。還是一點兒破綻都沒有。雖然說,市場上的鈞窯高仿也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始終在火候,釉料上,存在着一分差異。這一份差異,是再高明的高仿,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經手過不下百來件鈞窯,早已經形成了獨特的手感體驗。但是這一次。感覺,和理智。卻在打架。因為感覺上,他覺得東西好像不對。但理智告訴他,東西是對的。這就好比,人的五感,和那第六感,起了衝突。這時候,就看他怎麼抉擇了。

再看一遍。他又注意到了一個小細節——雙耳尊的底足,釉色覆蓋的不全。甚至髒了一點底胎。普通的收藏者,一看可能就會說:「東西是假的。因為鈞窯的覆澆釉,是要蓋全的。」但他明白,其實一些器形大的鈞窯,的確有這個瑕疵。

所以。可以反推一下結果:假如這是仿品。能做成這麼高明,肯定圖的是當真品,高價賣出去。不可能還留下這麼個小瑕疵。故意貶值了東西的品相。真品,才有可能有這麼一個美中不足的瑕疵。而不去掩蓋真相。

但,手感上。始終還有點欠缺什麼。到底是什麼,也說不上來……

「顧先生,時間到了。」主持人提醒他,該下決定了。

顧錚深吸了一口氣。其實,直到現在,他還在猶豫是否是真品。自詡理智,就不會被「感覺」這樣的東西給騙了。於是道:「真品……」

接下來。顧錚說什麼,都不重要了。謝文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而台下的白汐,開始鼓起了掌。人們好像被提醒了似的。通通開始鼓掌。鼓掌完了。裁判上前來。道:「顧先生,謝先生在我們這裏登記的是,這是一件高仿鈞窯……」

「不可能!」顧錚怒了:「這怎麼會是高仿?!」

而劉丹林也衝到了台上。他也上手鑒定了一番。卻是冷哼了一聲:「謝師弟。你這是睜眼說瞎話吧?!把真的東西,登記成高仿?!」

「做這一件高仿的人,在這裏。」謝文湛笑道。

顧錚,劉丹林兩個人都傻了眼。而白汐,就在這時走上了枱子。她微微笑着,步伐輕盈。穿着一身藍色的小禮服。脖子上掛着祖母綠的翡翠項鏈。看起來,搖曳生姿。但她走到台上。卻是舉起了這一隻雙耳尊:「東西,的確是高仿。」

「不可能!」劉丹林還據理力爭:「這怎麼可能是高仿?!你說說,哪一點不對?!」又號召底下人:「還有你們,你們都是至尊行的老專家。古玩堆里長大的人。你們上來看看!看看這東西到底對不對?!謝文湛,你別血口噴……」

劉丹林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為白汐高高舉起了這一隻鈞窯雙耳尊。

然後,她鬆手,「啪!」地一聲。雙耳尊掉落在地上。碎了。所有人,都驚訝的站了起來。但見白汐不疾不徐,找出了一塊雙耳尊內部的碎片——這是瓶腹的碎片——裏面摻雜了一根鋼絲。

鋼絲,就在胎裏面。而且,一看就知道這是現代的鋼絲。

胎裏面,有鋼絲。毫無疑問,不可能是後期加進去的。只可能是——做素胎的時候就加進去的。而白汐把鋼絲轉向了眾人,道:「上面還刻了我的名字。」

一位攝像師拉近了鏡頭——的確,一排小字:白汐於2016年10月15日做。

這一下,毫無疑問了——東西的確是高仿。而且,就是這一位白小姐做的高仿。

劉丹林的臉都綠了。他下了枱子,就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大廳。而顧錚,木木地站在原地。而與此同時,底下的人們,給白汐,給謝文湛,報以最熱烈的掌聲。這掌聲,也意味着顧錚在北京城的勢力,徹底瓦解了……

在場的顧崢的親信,紛紛起身離去。因為他們的老闆,就要垮台了……而謝文湛的親信,掛着笑容,滿是得意……他們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良久。白汐才走到了顧錚的身邊:「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顧錚什麼也沒說,此時此刻,他的尊嚴已經狼狽。他的事業已經一敗塗地。他下了枱子,也走出了這歡天喜地的明遠樓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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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寶名媛有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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