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番外6

105.番外6

眼瞅著要入秋,暑氣反撲,人在外頭走一圈兒回來,全身都是大汗。偏到了夜裏秋風帶着涼,不當心就容易病了。

關錦繡如今懷着身子,剛剛滿三個月,這日子熬的實在難受,雖說作為皇后份例不少,冰盆天天兒用都不愁,但為着身體着想真不敢太貪涼。懷孕的人本就體熱,又是這樣天氣,結果晚上沒留心就著了涼。都說是葯三分毒,況是頭一胎,哪怕別人不交代關錦繡也不敢隨便吃藥,只請太醫開了食療方子養著。

到底是頭一個孫子,林青筠雖沒古人那般重視什麼嫡子嫡長孫,但關心擔憂一點兒不少。一個月前太醫就確診了,關錦繡懷的事雙胎!

這事兒一傳出去,京城無不吃驚,想到莊家大奶奶、如今的太后、現在的皇后,都是雙胎啊!這三個人可不是一家出來的姑娘,哪怕林黛玉和林青筠名義上是一家,到底沒血緣呢,怎麼會都那般好運的壞雙胎?不少人都猜測是林青筠手裏有神奇方子,傳來傳去,越傳越誇張,甚至說林青筠祖上出過高人,手中方子可使人懷男懷女、懷雙懷單。

自家人知自家事,初陽一直知道自家母親有些神秘,但神秘在哪兒他說不出來。徒晏卻不同,但即使她知道金蓮子的事兒,卻沒把懷孕和金蓮子聯繫起來,如今聽到外頭傳言,還和她打趣。

「聽聽那些人傳的。說個笑話兒給你聽,父皇那輩兒的一個旁支堂叔,如今六七十歲了,家裏小老婆一堆,早年有個女兒都做祖母了,一直想要個兒子,可這麼多年都沒得。如今他聽到外頭那些話,竟來求我。」徒晏當時真是哭笑不得,看着那老堂叔一把年紀了舍了臉來求,真是不容易,可那方子都是以訛傳訛,哪兒有呢。

林青筠沒忍住笑,說道:「不是我說話刻薄,都那麼大年紀了,只怕拿個仙丹來他也用不出效果。我是不喜歡那人。」

以前她對那位老堂叔也有耳聞,仗着姓徒,糟蹋了好些年輕水嫩的小姑娘。那老堂叔想要兒子,老堂嬸也不是個傻的,只怕家裏錢財支出做文章,壓着不肯給那些小姑娘們名分,只說懷孕才開臉兒,所以好些人被破了身連個通房都沒混上,仍舊做着丫鬟,一輩子都那麼耽擱了。照她說,生不了兒女主要責任在老堂叔身上,即便老堂嬸嫉妒,人家也沒那麼大能耐防了所有人,自始自終除了老堂嬸生了個女兒,那麼些人就沒一個懷孕的。

見着跟前沒人,林青筠靠在他身邊低聲說:「我覺得皇后能懷雙胎,是因為初陽的緣故,當初初陽吃了一顆半的金蓮子,那東西神奇,指不定就能使人特別容易受孕。你再看我妹妹,她也吃了金蓮子,你也吃過,所以我們這幾個才都能容易懷雙胎。」

徒晏經她一說,也覺有理,不由得蠢蠢欲動:「若真如此,給元元吃一顆,睿哥兒皓哥兒就罷了,姑娘家嫁人了壓力大,能一舉得雙婆家更看重。」

「你呀,光想着好事兒,就算懷了雙胎,生的時候多艱難?兒女都是緣分,何必強求,元元好好兒的,不必刻意去吃那東西。這東西還是留着以防萬一吧,以後兒女們也不知如何,未免生事端,不告訴他們為好,誰有了萬一,咱們就拿出來救急,悄悄兒的用,若是將來不夠……那都是天註定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就算是父母,操心了兒女,難道還要再操心孫子孫女?」徒晏比她想的更多,兒女他也疼,但兒女大了都要成家立業,能陪他一輩子的只有林青筠,所以他私心裏希望她吃顆金蓮子。

林青筠笑笑,在以往她何嘗想這樣,但做了父母,不由自主就會為兒女打算。

這時聽見立夏在外喊道:「皇上來了。」

以往這個時間初陽都在御書房忙着批摺子,夫妻倆對視一眼,同樣疑惑。待初陽進來把話一說,林青筠才明白,原來是徒軒上摺子呈情,想見其母甄氏一面。

自從甄氏去了廟裏,便與外界隔絕,哪怕吃齋念佛贖罪的名兒冠冕堂皇,到底就是個罪人,且是當年毒害過皇帝的人,能活着都是天恩。成郡王絲毫沒有夫妻情分,別說私下打點,只恨不得府里從沒這個人,當初對徒軒還有兩分父子之情,可後來有了新王妃新嫡子,徒軒的存在就十分礙眼,剛十五歲就被隨便定了親事分出去單過。

徒軒當年由樊術醫治,若是能堅持,定是能治好,但被成郡王給掐斷了機會。那身體雖無大病,但和常人比到底弱些。徒軒生母的身份擺在那裏,成郡王也不關心,娶的妻子是個六品官兒的庶女,一方嫁妝寒酸,一方聘禮也簡薄,小夫妻倆只分了個兩進的宅子,徒軒又沒得封,只每年從按例在宗室里領點東西,憑着妻子嫁妝和分得的一點兒田地出息過日子。

林青筠倒也知道這些,但當年甄氏做的事並不能隨着時間流逝而抹殺,再者說,徒軒過的苦,那只是相對來說,好歹仍舊是衣食無憂,親生父親都不管,她這個受害者難道還要去同情?

其實按照朝廷規矩,郡王府除了世子,其他兒子封鎮國將軍,例如陳側妃所出的長子徒立便封了鎮國將軍,哪怕徒軒不得寵,也不得皇家待見,但降幾等也能有個封賞,起碼出去也好看。若成郡王真的為兒子請封,初陽身為皇帝不會不給幾分薄面,甄氏有罪,但徒軒更是皇家兒孫,偏生成郡王一句沒提。

去年除了國孝,朝廷大封賞,初陽到底給了徒軒一個三等奉國將軍爵位。

徒軒這人存在感不強,任何人提起來就是沉默寡言、弱不禁風這樣的評價。徒軒今年十八,自從分府單過,便上摺子請示過,想給甄氏送點兒衣裳吃食,並沒提要探視。此回突然說要去見人,乃是甄氏突然病了,燒的胡言亂語,加上這些年心理折磨,人怕是難好了。

初陽中毒時年紀還小,哪怕後來好了也沒太多后怕,但卻將母親的痛苦記得清楚,因此初陽對甄氏有恨,特別是後來清楚那毒、葯是沖着母親去的。一晃都十多年了,甄氏都要死了,看到徒軒這個堂兄跪在那裏求自己,初陽雖有點憐憫,但並沒擅自決定,他得徵求母親的意思。

林青筠早將甄氏給忘記了,現在聽到這些事,一聲輕嘆:「到底是她親娘,當年出事的時候他都記事兒了,這麼些年成郡王不管,他過的也不容易。甄氏是甄氏,他當年是個小孩子,我還不至於遷怒到他身上,如今更不會了。拋開別的不說,他是你堂兄,這些年安安分分,況且他那個身子……讓他去見吧。」

幾天以後,聽立夏提了一句,說甄氏死了。

「嗯。」林青筠並沒在意。

立夏也是隨口閑說兩句:「說來也可嘆,甄氏死的時候都半瘋半傻的,明明兒子兒媳婦都在跟前兒,偏生還嚷嚷着要兒子。我估摸著,在甄氏心裏他兒子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兒呢。」

「種因得果,怨不得旁人。」若甄氏不貪心,守着兒子豈不好?憑甄氏手段,郡王世子之位定是徒軒的,可惜。

甄氏就這麼悄無聲息死了,直接葬在寺廟後山。

林青筠沒那麼多心思去感慨,這會兒正被二兒子纏着呢。

「站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在我身上歪纏。」林青筠又氣又笑,隨手拍了他兩下,嘴裏笑罵道:「密姐兒才多大,你就是再想娶媳婦也得等兩年,急什麼急!」說着又覺奇怪,以往雖覺得二兒子格外喜歡密姐兒,但說來密姐兒才十歲,以前也只是見他們愛一起玩兒,怎麼今天鬧着要他父親下旨賜婚了?

徒睿眯起眼氣哼哼的說:「我要是不早早將媳婦定下來,她就要被人搶走了!我可聽小姨說了,密兒她二姑媽想給自家兒子求聘呢,又有別家暗地裏在問,我能不急嗎?母親,你可得為我做主!」

見二兒子這急切樣兒,林青筠無良偷笑。

實則她早暗地裏和黛玉通了氣兒,黛玉倒也有幾分喜歡。黛玉主要考慮到密姐兒嫁給徒睿,做婆婆的是林青筠,絕對不會苛待了密姐兒了。再者,看如今的皇後日子過的多清凈,兒子做皇帝都沒塞人,更何況是個親王兒子。黛玉這輩子過的順遂,自然不願女兒將來嫁人吃苦,所以首先一條便是女婿不能納妾,須得潔身自好,二來婆婆要明理慈和,至於家世出身倒不重要。

她們是姊妹,關係一向親密,這些話都沒藏掖。

林青筠何嘗不知呢,她也不願密姐兒將來受委屈,所以只要睿哥兒有決心,她自然會操辦。黛玉能在睿哥兒面前說那些,只怕也是試探,睿哥兒本來就不大,性子跳脫沒定性,況自小沒吃苦,身份又尊貴,就算喜歡密姐兒,誰能保證喜歡多久?

「老二,你知道密姐兒他們家娶媳婦的家規么?」

「當然知道了!不能納妾。」徒睿隨口就答,還沒明白自家母親的用意。

林青筠故意嘆氣:「那你知道他們家挑女婿的條件么?」

徒睿睜大了眼,他到底不笨,腦子轉的很快,馬上就琢磨出話里另有含義。上下一聯繫,回過味兒來:「母親,他們家要求女婿不能納妾?」

想想莊家出嫁的幾位姑奶奶,女婿好像都沒納妾,但有通房丫鬟在。不過他們家沒這規矩,別說他,就連做了皇帝的大哥在婚前都沒放人。徒睿習慣了自家,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只想着密姐兒那麼嬌滴滴的,可不能受委屈。

於是立刻端正態度:「母親,父親和大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再說我可捨不得密姐兒哭。」隨着又撇嘴:「那些人家的小姑娘沒一個比得上密姐兒,密姐兒不僅長得好看,又聰敏,要是她去考試,一準兒是女狀元!母親,快快去莊家提親,他們對女婿什麼要求我都能做到,真的!不信咱們立字為據。」

「我真是怕了你了。」看着為了娶媳婦胡攪蠻纏的兒子,林青筠覺得自己更老了,心裏已是同意,嘴上卻說:「先定下倒是能行,只是莊家肯定捨不得太早嫁姑娘,只怕你要等好幾年。你忍得了?若是定好了親事,你幾年後又反悔或做了什麼錯事兒,母親可不認你的!」

徒睿立刻賭咒發誓,氣的林青筠又給他一下子。

隔了兩天,她將黛玉請來提了這事兒。

黛玉卻是大松一氣:「幸好姐姐提了,倒是解了我的難。姐姐不知道,莊家二姑姐又來信了,只說看中了密姐兒,想兩家親上做親。我瞧著大太太有些猶豫,生怕大太太一個心軟應下了。且不說別的,二姑姐家的小兒子我見過,人生的倒好,學問也不錯,但比密姐兒大了五歲,且看着很有些二哥哥當年憐香惜玉的意思。我聽二房的妯娌說過,才十五六歲,屋裏卻放了人,哪怕沒給名分,到底有那個事兒。我明白的跟他父親說了,這事兒我不同意。哪怕沒那些屋子頭的事兒,我也不捨得密姐兒離了京城,姑娘一旦出嫁就難得再回娘家,嫁在京城好歹一年能見幾回,若要出了京城,這輩子能再見幾面?」

莊家二姑姐乃是庄黎的嫡親二姐,林青筠雖沒見過,但聽說過。只怕之所以殷勤的要定這門親,是看中庄黎如今的地位權勢,否則哪怕密姐兒再好,到底歲數小了,等到密姐兒及笄,那位表哥都二十了。

林青筠見黛玉有主意,便沒評價,到底是莊家的事兒。她只笑問道:「聽妹妹意思,是能看上我們家老二?」

黛玉笑道:「姐姐這話說的,睿哥兒這樣好的孩子,我能看不上?之前是沒敢往這兒想,再者不怕姐姐笑話我多心,到底睿哥兒是親王呢,世情如此,若睿哥兒想立側納妾誰能說什麼。今天有姐姐的話,又有睿哥兒表態,我是相信的。這事兒我回家商量一下,過幾天給姐姐回信兒。」

若非二姑姐那心思,黛玉斷不會這樣早就考慮密姐兒的親事。

不知莊家人是如何商議的,總歸幾天後得了准信兒,莊家同意了。徒睿知道后一蹦三尺高,林青筠卻是越看越氣,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直接將人往外趕。

突然卻笑嘻嘻的湊過來,沒大沒小抱着她的胳膊撒嬌:「母親,你跟父親說說趕緊下旨賜婚吧。」

兒子那點兒小心思她能不知道?若沒賜婚,沒名分,徒睿就不能和密姐兒通信,更別提見面了,想想好幾年都如此,哪能受得了?

「知道了知道了,趕緊出去吧,讓我清靜清靜。」林青筠將人攆走,想到有一個兒子婚事定了,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徒晏回來聽說了這事兒,又見她那神色,哪裏猜不到。只笑着安慰她說:「他們都成家才好,只剩你我清清靜靜,到時候我們兩個坐船出海去。」

林青筠眼睛一亮:「你走得了?」

「等著皓哥兒娶妻,元元嫁人,那都是五六年後了,那時候初陽早就穩住了朝堂,手底下又有人可用,何必要我再去辛苦?我們以前說好了的,要出去走走,耽擱了這麼多年,總不能落下遺憾。」

林青筠想起當年南下,目露憧憬。

徒晏笑着安慰:「別急,很快的。」

的確很快,一晃眼又是七年,睿哥兒皓哥兒都相繼娶親成家,如今是最小的元元出嫁。作為大長公主,太上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出嫁時自然是十里紅妝,極盡盛大。元元的駙馬是世家嫡孫,偏生不喜歡在朝堂里做官,喜歡和洋人打交道,如今在理藩院裏當差。

這位駙馬是元元自己選的,父母與三位兄長層層考察,不論人品能力處事家世樣樣都不錯,關鍵是女色上拎得清,又十分包容,還贊同元元出門與洋人來往。許是因這位駙馬曾隨船出洋過的關係,觀念思想上頗有些開明,而元元自小受父母影響,也與時下女子不同,兩人意趣相投,竟是對佳偶。

林青筠與徒晏又停留了一年,見兒女們確實過的和睦,這才定下出海的日期。

「母親,父親,你們、你們真要出海?」

每月一家人都要聚一聚,這是多年的慣例,每年都是由皇后在華陽宮張羅,一大家子團聚。上至初陽,下至駙馬,各家都是一夫一妻清清靜靜過日子,別家倒罷了,初陽作為皇帝,朝臣們沒少上摺子要求選秀填充後宮。初陽的應對很簡直,直接拿太上皇做擋箭牌,父親只有一妻,做兒子的怎能越過?豈非不孝。朝臣們雖不滿,可找不到由頭反駁,至於為皇家開枝散葉……

皇后這些年可沒少生,第一胎是龍鳳胎,後來這幾年又陸續生了三個兒子,兩層婆婆喜歡,與皇帝感情又好,地位十分穩固。

這次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沒料到竟聽見這樣大一個新聞,所有人都滿臉驚詫。初陽、徒睿、徒皓那是不捨得,擔心父母身體,畢竟遠渡重洋,途中並非一帆風順,況父母保養得再好,到底一個將近不惑,一個將知天命。

兩人卻是心意堅決,徒晏道:「這是我和你們母親的心愿,若非你們沒成家,我們早就出海了。你們放心吧,如今航線通行了這麼多年,早熟悉了,有好船,有人,有武器,不會有事的。」

這回連最受寵的元元都沒能勸住兩人,兒女們想跟,但有家有兒女,兒女們小,根本不能遠渡重洋。最後一家子只能無奈的在渡口送別,除了初陽走不開,徒睿徒皓和元元幾個拖家帶口的一直送到泉州港,所謂送君千里總須一別,到底只能望着那幾艘大船漸漸遠去,並最終消失在海上。

林青筠站在船頭,迎面海風吹來,空氣里有海水的腥氣,海面灑滿夕陽餘暉,海浪聲聲,心情卻十分平靜。

徒晏站在她身側,輕輕將她擁攬在懷裏,望着海上風景,嘴角噙笑,恍惚還是當年溫潤如玉的親王:「唯卿,我們的旅程開始了。」

林青筠倚在他肩上:「我們的旅程早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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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有女名青筠[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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