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無法傳達的呼聲

「爸爸...這到底是做什麼呀？？」

大河不知所措的被父親強拉着擠進攢動的人群，所有的人都着急地逃向遠方，逃離那個曾經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原因正是電視上一大清早就緊急插播的一則新聞，導致了這個原本應該是平靜的清晨，變得格外瘋狂。

『阿斯蒙蒂斯』。

這個本來與他密切相關，但實際上和他毫無交集的宇宙人團體，正帶領着它們的軍隊與TPC的隊伍激烈交戰着。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是什麼，但大河選擇相信一直堅守在人類最前線的TPC，或者說是SUPER-GUTS。

儘管他們總是吃敗仗讓戴拿奧特曼出來收拾殘局。

而說到『阿斯蒙蒂斯』所提議的『理想國度』，對大河這樣的孩子來說還太遙遠。

無論是理想還是現實，對孩子們來說其實都還沒有形成相對應的概念，反倒是成為人類中受到『阿斯蒙蒂斯』影響最小的一個群體，不知是否算是對人們總認為孩子們過於幼稚這種想法的一種諷刺。

總之，對大河來說，無論是『阿斯蒙蒂斯』也好，『理想國度』也罷，跟他其實一點關係的都沒有。

但要說到一點影響也沒有...

倒也不能這麼說。

至少因為『理想國度』的緣故，他的爸爸媽媽所在事務所暫停了營業，據說是高層和客戶都跑到『理想國度』中體驗生活去了，導致事務所根本沒辦法維持正常的營業，只好是暫時停業休整，所有員工都得到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假期。

於是乎大河夫婦倆也終於有了能夠陪伴大河的時間，這對大河來說是最直觀的好消息，遠大於外界那些他根本看不到的天翻地覆所帶來的變化。

這段時間裏，是大河自記事以來過得最充實的日子。

每天父母都變着法的帶自己出去遊玩，就算娛樂設施意外的沒有什麼人很遺憾，但大河還是覺得非常開心。

不僅如此，爸爸還送了他一隻鸚鵡，一隻神采奕奕，一天到晚都在鬼哭狼嚎的糟心傢伙。

不過大河還是挺喜歡這家裏新加入的成員的，還給它取了個很響亮的名字，叫Tiga。

因為這隻精力旺盛的小東西身上的羽毛顏色意外地和那個只在書籍或者電視上才能看到的迪迦奧特曼很是相似，於是大河就直接給它套上了這個名字。

今天本應該是爸爸答應自己，去把他心儀的另一隻呆胖的鸚鵡也給買回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Dyna！

可一切都在那則緊急新聞播出后毀了。

那不斷重複重複再重複的新聞，傳達的消息只有一個。

危險，市民自行避難。

導致爸爸媽媽甚至都來不及吃完早已準備好的早餐，匆匆忙忙的就把他從床上揪了起來，並且牽着他的手一路狂奔，直到融入到同樣慌張逃難中的人群，速度才算是慢了下來，而大河也才有機會開口發問。

「聽着，小望！」

見人群擁擠，迫切間根本無法通過，大河父親便蹲下身子，眼神嚴肅的囑咐道。

「現在沒辦法給你詳細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你記住，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一定不能鬆開爸爸的手，知道了嗎？」

說到最後，父親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起來，讓大河心頭一緊。

「哦...」

被父親這一通說教，大河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老公，小望還小...」

母親輕輕握住父親緊張得不自主用上了力氣的手，目光中略帶責怪，父親見狀立刻反應過來，連忙安慰起自己孩子來。

而一臉乖巧假裝被安撫下來的大河卻在父母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

『總是這樣，又把我當小孩子...』

其實大河在被拉出來的過程中，已經認識到事態發展的嚴重性，所以才沒有掙扎任由父親拉着跑了一路，哪怕已經累得幾乎站不住腳，還是努力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

原本這些都是想讓爸爸媽媽認可的成熟行為，可到頭來自己在他們眼裏終究只是一個小孩子，無論他多麼努力。

大河心中的忿忿不平還未持續多久，就被腹中飢餓和體力不支給打斷了。

「嘖，這種情況還得持續多久啊...」

大河望着前面越來越吵鬧的人群，心裏愈發苦悶。

人們都有私心，尤其在這種隨時可以丟掉性命的時刻，人們就越難平息紛爭，而紛爭的出現只需要一個苗頭，就能無限延伸至更深層次的境地。

這種淺顯的道理大河從書上看得不少，只是親眼見證到，還是第一次。

前方各自急着逃命的居民已經開始從口頭爭吵發展到大動拳腳了。一方面外界的人想要逃進這片小區，而另一方面小區內的人卻又想要先逃出小區，雙方誰也不肯讓誰，形式正朝着愈發混亂髮展着。

這些大河沒有能力阻止。

他也沒想過自己能阻止。

相較而言，令大河更不明白的是，相互扶持才能走出困境這種簡單得連他這種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怎麼平時總喜歡把大道理掛在嘴邊的大人們現在反而都不懂了呢？

就連他一向崇拜的爸爸，現在也只是一籌莫展的等待着，完全沒有了平日裏半分自信。

大河突然發現，自己曾經認為無所謂不能的父親，在面對着這種天災人禍的時候，其實跟作為孩子的自己沒什麼區別。

都是一樣的無力。

就在大河一個人獨自胡思亂想的時候，擁擠的人群變得混亂起來，一直緊緊牽住大河小手的父親一不留神在人群摩肩接踵下推開到一邊，只剩下大河被人群裹挾著往前方走去。

「小望！？小望！！」

父親焦急中帶着無盡自責，但他的喊聲在人潮中杯水車薪，很快便淹沒在人們沸騰的吵雜聲中。

被強制性與父母分離的大河，此時正狼狽地抱着那個精緻鳥籠順着人流走着，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裏。

而且由於身高緣故，他甚至無法辨別出來時的方向，只覺得四周被這附近的居民密密麻麻的圍在中間。

其實以他的個子，在沒有成人幫襯下，沒被推倒在地形成踩踏事件已經是運氣使然。

好不容易大河伴隨着人流走到了分岔口，大河使出渾身解數才從人群中脫身，站到一旁喘息。

可這時候回頭根本就沒法找到自己父母，但就這樣等...顯然也不是什麼好辦法。

「吶，我們該怎麼辦...」

大河緊緊抱住懷中那精緻的鳥籠，站在路邊小心翼翼躲閃著來去匆匆的人們，其中不少自己熟悉的面孔，但此時此刻顯然並沒有人願意去拖帶上他這樣一個累贅，哪怕是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們，也只是滿臉惶恐的被家人牽帶着急行。

唯有籠子裏的那隻花哨鸚鵡依舊精力十足，在籠子裏蹦來跳去，彷彿完全沒有感受到外界的干擾，這帶給大河不小的安慰。

至少，他還不是一個人。

「...望，小望...」

斷斷續續的，父母急切的呼喊傳到了無計可施的大河耳中，大河趕忙支起耳朵仔細聽了聽，在眾多人口吵雜的聲音中，他終於聽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聲音。

「爸爸！是爸爸！還有媽媽也在！」

父母的呼喊令大河精神一振，但可惜的是，由於身高問題，他雖然隱約能聽見父母的聲音，卻根本無法確切判斷父母的方位。

「嘖...」

咂咂嘴，大河靈動雙眸開始在四周掃視，希望能夠找到能夠幫助他擺脫這窘迫境地的方法。

「有辦法了！」

很快，大河就瞄準了目標，那是小區人家的一堵圍牆。

圍牆不高不低，按照大河的身高，想要爬上去不難，而且高度足以讓他俯視這片區域，也足夠讓他的爸爸媽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自己。

說干就干，大河捲起袖子，將裝著名叫tiga的鸚鵡的鳥籠掛到腰帶上，再三確認足夠牢靠後，大河立刻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對於常年與小夥伴上串下跳的大河而言，爬樹尚且輕鬆，更何況是一堵本就不怎麼高的圍牆。

在院子一顆歪脖子樹的幫助下，大河還算是順利地爬上了圍牆。

「爸爸——媽媽——」

努力在圍牆上保持平衡，大河開始朝着人群大聲呼喊，企圖得到父母的回應。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有效的。

焦急中的大河父母很快就發現了站在高處的自家孩子，同樣大喜過望的他們立刻逆着人群朝大河方向擠去，同時用力招手，讓大河能夠看到他們。

「爸爸——媽媽！」

大河興奮揮動小手回應着父母的喜悅，但不料動作過大，一不小心變影響了身體平衡，導致雙腳在圍牆上一滑，險些從圍牆上摔下。

幸虧關鍵時刻大河彎腰扒住了圍牆邊緣，勉強算是保證了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摔下去，但掛在他褲腰帶上的鳥籠卻沒有他那麼幸運。

裝着tiga的籠子在大河驚呼聲中掉落到人群之中，在擁擠人群中不斷被踢打踩踏着。

得虧籠子並沒有鎖牢，掉到地上很快就掙開了，tiga在第一時間飛出了籠子，這才得以倖免於難。

「啊！tiga！危險！別到那邊去！」

從圍牆上，大河可以清楚看到市區方向捲起的狼煙，以及天空中閃爍不斷的光芒，這些因素無不警告著所有人，那裏現在十分危險。可地上的人們能看到的景象並沒有他見到得多，盲目逃難中卻不知正逃向最危險的地方。

而脫離鳥籠重獲自由的tiga顯然並沒有在意到危險，只是興奮的扇動着自己色彩艷麗的翅膀，努力飛向藍天。

大河遇險一幕自然也落入到了大河父母眼中，他們大聲呼喊著，讓大河待在原地等他們，可是距離太遠，注意力又被tiga轉移開的大河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我去把tiga追回來，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他只是在心裏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回身沖着父母方向招了招手，完全沒注意到父母臉上那焦急的神色，毅然轉身朝着tiga飛走的方向追去。

豈料。

他才剛從圍牆跳下，還沒來得及跑出幾步，頭頂便閃過一道光影，倒映出大河的影子。

還不等他抬頭查看，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自他身後傳來，伴隨而來的是讓他幾乎站立不住的爆炸餘波。

不算高的圍牆在劇烈衝擊下轟然倒塌，朝沒來得及想明白髮生了什麼的大河砸下，大河只來得及在伏在地上順勢一滾，便被砸落的圍牆磚塊壓在底下。

不過，今天也許是大河的幸運日。

倒下的圍牆正好順着角度落下，不僅沒有傷到體形嬌小的大河，反而像是一面盾牌似得將他護在裏面。

而被埋在牆堆中的大河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耳畔轟鳴聲不斷，強烈爆破下不時還有些較小的爆炸聲傳出，一遍又一遍的衝擊着他的耳膜，讓他一度以為自己遭遇到了地震的襲擊。

危機來時快，去時也不含糊。

就在大河覺得耳朵不堪忍受的時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卻漸漸消停了下來，忽然安靜下來的環境讓獨自窩在牆堆中的大河很是不適。

靜靜等待了一會，確定外面暫時安全后，大河才悉悉索索地爬出牆堆，但接下來目睹到的一切卻讓他年幼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斷壁、殘垣、哀嚎，還有連綿不絕的零星小火，在燃燒中引出大片煙霧，與爆炸形成的飛揚塵土相結合，組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間煉獄...

大河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親眼目睹這樣的慘景，慌亂間，他踢到一個不知名物體，頓時被絆倒在地。

正陷入獃滯中的大河一個激靈，迅速從地上爬起，等他再回頭看時，卻只看到半截被壓在石塊下的手臂，鮮紅的血液沾染着地面塵土，顯得格外刺眼。

「嗬...」

小小的身軀哆嗦著，明明驚恐得想要大叫，但喉間卻怎麼也發不出喊聲，只是雙眼怎麼也離不開那恐怖的景象，因為四周類似於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

「爸爸媽媽...」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河心中突然一陣激靈，他想到了之前也在這附近的父母。

驚恐的極致，帶來的卻是超乎尋常的行動力。

大河幾乎是飛奔著跑向記憶中父母所在的位置，但經過一輪爆破的洗禮，卻還哪裏辨認得出來。

身邊不時傳來的低吟哀嚎，幾欲讓大河年幼的心靈崩潰，唯一還能支撐着他行動的，只有父母的消息。

於是他瘋狂的尋找著，瘋狂的四顧奔走着，只為了找到記憶中熟悉的身影，只為了心中那小小的一點希望。

為什麼？

明明答應了要好好陪在我身邊的。

大河不知道跌倒了幾次，身上平時最喜歡的衣服早已在地上磨破，但他只是到處尋找著。

為什麼？

不是說好了今後不會再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了嗎。

終於，已經沒有力氣再跑下去的大河無力摔倒在地，目光卻猛地被地上一件被掩埋了事物吸引。

不顧身上的疲憊，大河連跑帶爬的來到碎石堆中，用衣袖套在手上拚命拍打着上面的火苗。

是一個變形了的鳥籠。

騙子。

都是大騙子。

眼淚忽然止不住的流淌，大河死死將那鳥籠抱在懷中。

「救救我...」

渾身顫抖著，大河嘴中低聲呢喃著，帶着深深無助，帶着絲絲期盼。

然而這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周圍已然死一般的寂靜。

父母音容笑貌猶在眼前，他不明白，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僅僅只是一瞬間啊...

生命...竟然這般脆弱？

本該帶來新希望的清晨陽光，在少年眼中陰沉了下來。

「救救我...」

「奧特曼——————」

稚嫩而沙啞的吶喊，在這片廢土中回蕩。

可是，這聲嘶力竭的小小呼聲，沒有得到回應。

回應他的，只有繚繞的煙絮，以及飛揚的塵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