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9章 落幕

第1619章 落幕

江北。

平川機場。

下了飛機,走在前面的許聖哲一聲不吭。

直到出了機場,李東開口道:「需要幫忙的話,隨時招呼。」

許聖哲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了他一眼,表情極為複雜,似哭似笑道:「李東,你說,我要是出生在一個平凡家庭,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了?」

李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輕嘆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是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許聖哲呢喃一聲,接着沒再說話,邁步走向來接他的車輛。

……

東園。

李東回到家中,脫下外套,沈茜迎上前低聲道:「許聖哲沒事吧?」

李東搖了搖頭,接着看向沈茜道:「這些事你別操心了,預產期就在這幾天,你出入都小心一點。」

沈茜點了點頭,一旁的沈雪華卻是有些唏噓道:「許江華也要去了,勉強也算一代梟雄,他一走,當年的那批人,走的就差不多了。」

見李東面露疑惑,沈雪華知道他疑惑什麼,解釋道:「你以為許江華就在江北有點名氣?

你要知道,當年許江華崛起的時代,是什麼樣的時代。

能在那個年代崛起的商人,誰不是時代的弄潮兒。

說一聲梟雄不為過!

投機倒把,走資本主義路線,這些罪名,許江華哪樣沒背過。

就連牢房,許江華也不是沒進過。

而且許江華走的還是半白半黑的路子,當然,那時候的商人,其實很多人都走這樣的路子。

可以說,當年許江華那批人,都是提着腦袋在做生意,最嚴重的時期,一批人被拉出來公審槍斃的都有。

其實我知道許江華,是在很多年前了。

當年,我父親也就是茜茜的外公還在世,就連沈家,做生意也是偷偷摸摸,小心謹慎。

可江北的許江華,名聲連我父親都有所耳聞,算是膽大的那批。

那時候許江華年紀還輕,比我們也大不了多少,能闖出偌大的名頭,不少人還是佩服的。

我還年輕的時候,就知道他這個人。

可惜,他一輩子窩在江北,沒有走出去。

臨老了,又落得個這般下場,豈能不讓人唏噓……」

許江華今年剛七十齣頭,不過許江華十幾歲就出來打拚,到現在都有五十多年了。

而那個年代,做生意,可以說是極為兇險的一件事。

當然,許江華不是一出門就做生意,也不是一開始就做房地產。

龍華雛形建立的時候,比不少企業都要早,倒推回去,恐怕也有三十年了。

在這之前,許江華什麼生意都做,或者算不上生意,說是跑單幫的更合適一些。

可就算跑單幫,許江華在業內也算是小有名氣,以膽大心黑著稱,和這時候的李東有些相似。

不過李東的心黑,那是代指,許江華是真的黑。

那時候,不黑一點,生意也做不成。

能熬過最艱難的時期,在九十年代正式建立龍華,許江華度過的危機比李東要多的多。

這樣的人物,算不上傳奇,可說一聲梟雄的確不為過。

可命運有時候真的捉摸不透,臨老了,許江華一手打造的許家,卻是出現了兄弟闔牆,父子相爭的局面。

大兒子成了植物人,外人不知道誰幹的,許江華心裏沒數?

他要是沒數,也不至於中風癱瘓。

而小兒子,為了證明自己父親錯了,為了證明比老大更適合接班,這幾年也沒少冒險。

到如今,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許江華心裏怎麼想,這點外人恐怕難以去感受。

沈雪華唏噓,只是覺得老一輩的人物又少了一個。

而李東卻是有些感慨,縱然你家財萬貫,名聲如虹,那又如何?

許江華妻子早逝,他為了龍華,在妻子去世后就沒再娶。

其實不看他的身份,對方也只是個可憐的老人。

沒有老伴相伴身側,兩個兒子也不讓他省心,最後更是兄弟相殘,自己被奪權。

到了最後時刻,更是癱瘓在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顧。

一直撐著不肯走,恐怕也是放不下大兒子。

當然,也許也放不下小兒子,真要能放下這些,當初龍華許聖哲根本奪不走。

這樣的活着,恐怕也是極為痛苦的。

想到這些,李東心中感觸愈發多了起來,許江華這一生,也許過的精彩,卻算不上幸福,自己可不能走他的老路。

……

與此同時。

許家。

許聖哲腳步急促,匆匆往後宅走去。

等到了門口,許聖哲忽然停下了腳步。

跟在他後面的,是一臉焦急的管家,雖然不是名義上的管家,卻是事實上的。

身後的老人,在許江華跑單幫的時候就認識了對方。

那時候,恰逢大飢荒。

跑單幫的許江華,難得發了一次善心,丟了幾個麵餅給現在的管家。

而許家的管家,也算是聰明人,那時候幾個麵餅可活不了多長時間,就一路跟着許江華跑,跑着跑着,幾十年過去了。

從搭手的夥計,到現在的管家,說對許江華的感情,也許比許聖哲還要深的多。

見許聖哲停下了腳步,管家有些急切,眼圈發紅道:「阿哲,怎麼了?」

許聖哲腮幫咬緊,半晌才道:「沒事。」

說罷,許聖哲邁步走進了屋子。

……

屋中,此刻已經聚攏了不少人。

白月琴抱着孩子,站在床邊啜泣。

龍華的一些創業元老,此刻也都過來了。

除了這些人,江北商界的一些老人,包括紀蘭馨的父親紀元忠這些人也都在。

另外便是許家的一些遠親。

許江華不是獨生子,兄弟姐妹不少,不過幾乎都先後逝去,許江華也算是心狠的那種,兄弟姐妹離世,對侄男侄女外甥外甥女這些親戚,稍微照顧一點有,留在身邊,留在龍華的卻是一個都沒。

這輩子,許江華也就對兩個親生兒子狠不下心。

這時候,這些親戚,也都收到消息,紛紛趕了過來。

此刻,床上的許江華面色如紙,人也枯瘦如柴,不過眼睛卻是還睜著,胸口微不可見的有些起伏。

見許聖哲來了,其他人紛紛讓開道路。

坐在床邊的私人醫生,見許聖哲到了,輕輕搖了搖頭。

許聖哲臉色僵硬,一聲不吭,就站在床邊沒有動彈。

彷彿是知道兒子回來了,原本面色如紙的許江華,臉色微微有些好轉起來,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喉嚨鼓動了一下,低不可聞道:「阿……阿哲……」

「我在。」

許聖哲應了一聲,蹲下身子,抓住父親枯瘦的手,眼圈瞬間紅的嚇人。

「龍……龍華上市了?」

「上市了,沒能做到第一,第二。」

「也……也好,第一,惹人眼紅……」

許江華斷斷續續說了幾句,接着艱難地扭動脖子,轉頭看向兒子,有些艱難地喘息道:「還恨嗎?」

「不恨了……」許聖哲眼眶愈加紅了,眼中泛淚道:「早就不恨了,也沒資格去恨。

您打下的家業,您想交給誰就交給誰,那是您一手打下的!

前幾年,我著魔了。

等我想明白了,已經不可挽回。

所以,我才急着上市,才急着告訴您,雖然不可挽回,可我不會讓您一手打下的龍華籍籍無名下去。」

「這……這些……不重要……」

為事業奮鬥了一輩子的許江華,這時候說了一句不重要。

因為,真的不重要了。

從他退下來的那一刻,從大兒子成為植物人的那一刻,他都看明白了。

身外之物,終究只是身外之物。

龍華重要嗎?

不重要!

兒子想要證明的,想要給他看的,他都知道,也都看到了,可他沒有阻攔,他只是在默默地去看,去等,去讓兒子去證明自己。

停頓了一會,許江華再度喘息道:「照顧好家裏,照顧好月琴和孩子。

龍華,該如何就如何。

最後,爸求你……」

許聖哲猛然落淚,狠狠點頭道:「您放心,我會送他去美國治療,治好了就留在那邊。

讓他娶妻生子,讓他傳宗接代!」

許江華眼神陡然亮了起來,臉上忽然展露出笑容,緊緊握著兒子的手,艱難道:「好……我兒子……比我好……」

等說完這話,許江華沒了聲音。

整個房間里,除了低泣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私人醫生急忙上前查看了片刻,接着對床邊的許聖哲低聲道:「許董……去了。」

許聖哲沒吭聲,眼神有些恍惚,抓住父親的手一動不動。

身後的紀元忠輕嘆一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阿哲,節哀順變。

現在,還是讓老哥走的安心一些吧。」

許聖哲眼神漸漸回復了神采,轉頭看向管家道:「財叔,爸的身後事,就麻煩您幫着張羅了,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這話一出,不少人看向他。

許聖哲卻是不管不顧,鬆開父親的手,起身就往外走。

白月琴見狀急忙道:「阿哲……」

許聖哲悶聲道:「沒事,我去一趟醫院,接他回來。

爸走了,讓他也送最後一程。」

他解釋了一句,其他人這才鬆了口氣。

許家父子的爭鋒,眾人其實也有所耳聞,就怕這時候許聖哲還放不下,連父親去世都不管了。

現在既然是去接許如龍,其他人也不再阻攔。

……

9月5號。

許家舉辦了告別儀式。

李東帶着幾位遠方高管一起前來弔唁。

靈堂中。

許聖哲跪在一側,其他許家親戚也都披麻戴孝,人群中,較為顯眼的是坐在輪椅上的許如龍。

許如龍並未清醒,不過植物人並不意味着是死人,許如龍睜着眼,一動不動,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離去。

李東祭拜完,許聖哲帶着許家人一起回禮。

此刻的許聖哲,沒有哭泣,眼中卻是帶着濃濃的疲憊和迷茫。

李東見狀輕聲道:「節哀順變。」

許聖哲搖搖頭,接着朝外示意了一眼,李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帶着人出了靈堂。

到了門外,李東讓其他人先走,自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留了下來。

等待了一陣,許聖哲走了出來,在身上摸了摸,接着看向李東道:「有煙嗎?」

李東現在身上不帶煙,不過李東還是朝旁邊招了招手,接着譚勇從角落中走出,遞過來一包煙。

李東拆開煙,給許聖哲遞了一根,自己也抽出一根,點燃了吸了一口。

許聖哲也沒管他,自顧自地點燃煙,猛地吸了一口,接着一邊咳嗽一邊道:「你說,我可笑不可笑?

老頭子臨走的時候,跟我說,龍華不重要。

你知道他最後說的是什麼嗎?

照顧好家庭,照顧好老大,他在求我……

他這輩子,從沒對人說過一個求字。

可他求我,不是第一次了,求我照顧好老大。

你說,這時候躺在輪椅上的是我,老頭子會求老大嗎?」

「會。」李東應了一聲。

許聖哲自嘲道:「大概是吧,有點可笑。

我說我自己,真的有些可笑。

為了爭奪龍華,這些年,滿心的不甘,滿心的怨言,何苦來哉。

他打下的家業,交給誰輪得到我不甘心嗎?

我要是真有能耐,還窩裏斗什麼,乾脆跟你一樣,自己去干好了,我真要自己出去闖蕩,老頭子恐怕也不會帶着遺憾離去,我自己創業,他也不會少了支持。

說到底,我們這些二代,終歸是少了幾分坦蕩和魄力。

現在人走了,再提這些也沒意思。

不過人走了,最後的遺願我得幫着他實現。

老大的問題有點麻煩,我雖然有幾個錢,可去了歐美,不見得有用。

這事,麻煩你幫我安排一下,送老大去那邊治療。

你在那邊有業務,比我方便一點。」

李東點頭道:「好,安排好了我通知你。」

「嗯,謝了。」許聖哲繼續抽了一口煙,又道:「李東,你說,我們這些人,這輩子到底在追求什麼?

財富嗎?

還是成就感?

為了名利,我們割捨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親情,愛情,友情……

到頭來,我才發現,真的有意義嗎?

老頭子走的時候,別看身邊人哭的傷心,有幾個人是真傷心的。

就連我,說不上是傷心還是別的。

為了龍華,為了地位,我放棄了太多太多,丟掉了太多太多,現在,龍華上市了,心裏卻是有些空落落的,你說,這些年,我是不是真的走錯了?」

李東搖頭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你迷茫,我也迷茫過。

不過現在我還好,事業上的東西,名利我都拿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你沒得到的時候,你極度渴望這一切。

等你得到了,那這種渴望就會無限削弱。

現在,說句心裏話,我是真的看開了,也看透了。

這時候的我,與其說為事業奮鬥,不如說我是在玩最後一個通關遊戲,等過了最後一關,不管成敗,我都覺得我了無遺憾了。

而這時候,我還年輕,我還可以追求我想要的一切。

不至於到老了,留下滿心的遺憾和後悔。」

許聖哲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你比我幸運。」

李東吐氣道:「也許吧,或者說,我比這個世界大多數人都要幸運。

你呢,接下來有什麼想法?」

「我?」

許聖哲眼神再度迷茫了片刻,接着就扔下煙頭,一腳踩滅道:「還能有什麼想法,繼續活着。

該怎麼走就怎麼走,日子不這麼過還能怎麼過?」

「她呢?」

李東朝不遠處揚了揚下巴,那邊,紀蘭馨站在空地上,看着這邊,臉上帶着淡淡的憂色。

許聖哲扭頭看了一眼,接着就皺眉道:「現在不提這事。」

李東也沒多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接下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咱們都還年輕,別把自己折騰垮了。」

「嗯。」許聖哲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沈茜快生了,我現在也不方便,孩子出世我就不去了。

等回頭過周,我再補上。」

「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我這邊就不用你操心了。」

「……」

兩人交談了一陣,許聖哲這邊還要繼續接待賓客,李東也沒耽誤時間,很快就和許聖哲道別。

出門的時候,李東又看到了紀蘭馨。

紀蘭馨也看到了他,卻是沒有招呼,點了點頭算是示意。

李東卻是走上前道:「他沒事。」

紀蘭馨勉強笑道:「我知道,他從小就要強,就算有事,也會憋在心裏。」

李東一邊走着一邊問道:「你和他認識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紀蘭馨這時候也想找個人訴說,輕嘆道:「不過小時候他就是別人眼中的聚焦點,而我那時候卻是不起眼,恐怕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他現在結婚了,有孩子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業,還放不下?」

「放不下?」紀蘭馨搖頭道:「不是放不下,是習慣了。

習慣了默默看着他,習慣了他的一切,一切都是習慣。

而等這種習慣,深深烙印在心底,就沒有什麼放下還是放不下了。

其實我知道我錯在哪了,也許我就錯在不該接手金鼎。

可我要是不接手金鼎,他會注意到我嗎?

他身邊女人那麼多,他會注意到不起眼的我?

何況,這也是我父親一手打下的家業,我不接手,誰來接手?」

李東感慨道:「忽然覺得你們女人挺難的。」

紀蘭馨側頭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不是女人難,是愛一個人難。

其實,女人有時候要的東西真不多,可就算這不多的一點,你們男人也吝嗇給予。

其實你和許聖哲都是好男人,可好男人才更傷人,有時候,我們寧願你們是壞男人,起碼,傷的沒有那麼痛。」

「好男人?」

李東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也許吧,那我先走了。」

紀蘭馨沒說話,默默凝視着他離去。

等他走了,紀蘭馨回頭看了一眼,接着也上了自己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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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財源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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