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世人皆醉我獨醒

袁成道走了，辦公室中只剩下李東一人。

百無聊賴地看着天花板，李東忽然升起一個念頭，天花板該換換了。

這些天看天花板的時間有點多，顏色有些過於單調了。

正在胡思亂想着，門被推開了。

在遠方集團，能直接推門而入的，除了沈茜沒有第二人。

沈茜進門，見李東看着天花板，不由輕嘆道：「是不是太累了？」

也許別人都沒察覺到，也許別人都以為李東過的很開心，可朝夕相處，沈茜早就了解透了他。

有時候，李東很寂寞，很孤獨。

明明身邊有一大群人包圍着，明明他臉上始終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可他就是那麼獨特，彷彿不屬於這世間，顯得那般孤獨和落幕。

李東聞言有些詫異道：「累？為什麼這麼說？」

沈茜見他不承認，勉強笑了笑，轉移話題道：「那是因為袁師兄的事？」

李東搖了搖頭，輕笑道：「沒有，也許剛開始我有些難以接受，可後來我想通了，給自己那麼大壓力幹嘛。袁成道既然願意接管集團，而且有這個自信管好集團，那就讓他去干一次又如何！」

「你啊！」沈茜輕聲嘆息道：「你總是口不應心，明明心裏很煩躁，卻不想和任何人說。習慣了獨裁的你，習慣了一言九鼎的你，現在忽然放手，就真的一點不失落？」

李東笑呵呵道：「失落什麼，再說袁成道只是集團總裁，我才是董事長。又不是架空了我，我依舊是遠方的大老闆，他願意為我掙錢，我幹什麼要失落？」

「你總是這樣！」

沈茜埋怨了一句，接着便沉默了下來。

李東也沒說話的心思，就這麼看着天花板發獃。

度過了創業時期的艱難，克服了原始資本積累的險惡，當遠方走上正軌的時候，李東忽然彷彿失去了當初的激情澎湃。

這些日子，他一個人看天花板的時間越來越多。

見他不說話，沉默了片刻，沈茜柔聲道：「累了就歇歇吧，給自己一點空間，也許等你休息一段時間之後，你就緩過來了。」

李東有些莫名其妙道：「你幹嘛？我都說我不累了，緩什麼？」

「還裝！」

沈茜白了他一眼，有些心疼道：「外人都不理解你，他們只知道你脾氣不好，只知道你有錢，只知道遠方是江北最大的民營集團！」

「可他們誰知道你為遠方付出了多少心血？」

「04年遠方才成立，05年遠方總資產不超過八億，等到了06年，遠方市值超過百億！」

「別人覺得理所當然，只是驚嘆於你的豪富，驚嘆於你賺錢賺到手軟，可他們懂什麼？」

「他們都是一群愚人罷了！」

沈茜神情有些激動道：「不要去顧忌別人的看法，真的，我理解你，我真的理解你！」

李東愣愣地看着她，這一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茜眼睛泛紅道：「李東，不管別人怎麼誤會你，怎麼想你，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厲害的，也是最能忍得。」

「一家崛起不過幾年的企業，短短時間積累了百億財富，其中有多少刀光劍影，別人永遠不會知道。」

「你玩世不恭，你脾氣暴躁，你喜歡不顧身份地動手打架，我都理解的。我知道，你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

「就像齊家那次，別人說你為了面子肆無忌憚，為了面子逼齊家走上了絕路。可他們知道什麼？當初齊家和周家聯姻，又暗中聯合各大中小超市賣場準備成立客隆，遠方外憂內患，誰知道你為了遠方付出了什麼！」

「你打斷了兩家的聯姻，拖延了客隆的併購重組，那些笨蛋看出來了嗎？」

「光合、門申、大河集團，以及周家，這樣的聯盟我現在想想還心有餘悸，那時候的遠方怎麼能擋住這樣的進攻？可你做到了，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還有姚家，你不斷打壓姚家，甚至上門砸門都幹了，被許多人看了笑話。可他們又怎麼知道，客隆當初準備聯手外資集團，圍剿遠方！」

「到最後，客隆變成我們的了，這都是你一步步謀划來的。」

「還有併購時代，所有人都覺得你只是去簽一個合同罷了，幾分鐘的事而已。可方鏗父子去蘇南的那天，明顯是想變卦了。晚宴的時候，華聯、百聯步步緊逼，是你強勢表態，劍指華東，打壓了他們的氣焰，讓方家父子看到了你的決心和魄力！」

「還有很多很多，包括之前的京城之行，包括和龍華反目，真的，我都能理解的。」

沈茜一臉的疼惜，心疼道：「你為遠方付出了這麼多，都是為了遠方能順利成長，一次次的腥風血雨，都在你嬉笑怒罵中煙消雲散。一群愚人不理解你也就算了，可遠方內部有些人也不理解！」

「這次袁師兄逼你，孫總他們也在逼你，難道他們不知道，有你才有遠方嗎？」

「沒有你，能有現在的遠方？」

「什麼聯盟協會，都是借口，包括之前的我，我也在逼你，對不起，真的，李東，我們不該逼你的……」

李東有些怔怔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他忽然有些想笑，又好想哭，真的，百味雜成也許就是這種感覺。

沈茜有些話說對了，有些話是高估他了。

可大體上，沈茜還是說對了。

面子？

鬥氣？

面子值幾個錢？

鬥氣何必親自上陣動手？

也許私人恩怨是其中一部分，可很多時候，李東確實想的更多一點。

就像他推平了許如龍的別墅那次，李東可謂是備受詬病。

那時候李東作出這番舉動，也許的確是討厭許如龍，想給他點教訓。

可別忘了，當時東宇地產已經成立了，而且李東還暗中和許聖哲達成了聯盟，準備狙擊姚宏他們。

那次舉動，並不僅僅是鬥氣的無聊之舉。

不過李東懶得解釋罷了，誤會就誤會，千萬人罵他又能如何？

可真正讓李東有些迷茫的是內部，遠方內部其實已經有些亂了。

亂的不僅僅是袁成道這些人，包括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孫濤那群人，這群元老們都坐不住了。

所有人都覺得李東太獨，太任性，太過自我。

他們彷彿看到了李東的膨脹，看到了李東的自我毀滅，所以他們都擔心了，擔心李東破壞了遠方來之不易的大局。

可從沒人深入考慮過，遠方是李東自己的，他為什麼要破壞這一切？

不管他們是發自內心的為集團前途着想，還是單純的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李東都不想再斗下去了，和外人斗也就罷了，和自己人斗，鬥來鬥去，最後便宜的都是外人。

之前他是準備讓袁成道出任遠方總裁，不過那時候李東沒想過會放權。

遠方的權利中心還在他這，袁成道只是一個幫忙打雜的門面。

可這次，李東卻改變了心思，既然他們都不放心自己，既然他們都覺得自己把遠方往錯誤的道路上帶領，那就讓他們自己去試試。

成立董事會，讓袁成道接管遠方，李東一步步放下了手中的權利。

是累了嗎？

也許是累了，也許是看開了，又或許是別的，反正當李東決定讓袁成道入主遠方的時候，有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李東腦海中閃過還很多東西，等回神過來的時候，沈茜已經是淚流滿面。

李東忽然展露笑容道：「哭什麼？女人總是這麼多愁善感，而且你想的也太多了。我喜歡打架，那是因為我是草根出身，我出身市井，習慣了這種生活。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偉大，也沒你想的那麼精明。

我就是一個幸運之神眷顧的寵兒，其實我真的沒想過那麼多。

別哭了，更何況這次只是一次正常的企業改制而已。

有人跟我說過，企業管理要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老闆親自幹活，和員工們一起衝鋒陷陣。

第二階段，老闆不幹活，企業擁有一支專業精幹的職業經理人團隊。

第三階段，企業做大到一定程度，人力管理已經力有未逮，這時候就要靠企業文化去管理集團。

現在遠方正在朝第二個階段轉變，這是正常的轉變過程罷了，也是遠方走向正軌的一次契機，你以為我會傷心會失落？

沒有的事，我很開心，因為團隊成長了，公司前途更光明了。

如果有一天，集團不再需要我了，那才是遠方最巔峰的時刻，所以咱們應該開心。

這時候你在同情我？可憐我？

丫頭，你腦子怎麼長的？」

沈茜愣愣地看着他，臉上忽然露出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笑容。

這一刻的李東，人還是那個人，卻不知道為何在沈茜看來，多了一股以前從沒有過的人味。

辦公室恢復了安靜，一如既往的安靜。

而李東臉上卻多了一些笑容，有時候被人誇獎，被人理解，好像真的挺愉快的。

當然，他其實還是想告訴沈茜，你高估我了。

別的不說，姚家砸門那次，他真的是無辜的，再說都是胡小蕊砸的，跟他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