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我一生中最幸運的兩件事

一件,是時間終於將我對你的愛消耗殆盡

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我遇見你……

──題記?非我傾城

楔子夜奔

我是被陽光照醒的。

睜開眼,光線太強,閉了閉眼睛,再睜開。

小秋站在窗邊,拉着窗帘,笑吟吟的,用很早晨的聲音輕快的問我:「肖湘小姐,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我的聲音帶着剛醒的茫然,遲鈍的轉着眼珠子,看看天花板,看看地面,然後看看她。

「嘻嘻,小姐真可愛。」小秋呵呵笑着,「小姐最近氣色越來越好呢,少爺回來了肯定很高興。」

她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少爺早上還從歐洲打電話回來問小姐的情況呢,小姐早餐要吃點什麼,我去讓廚房準備。」

我坐在床上,擁著被子不想動,困困的說:「可是,我還想睡覺。」

「啊~」小秋聲音拖得長長的,為難的說:「可是陸醫生快來了呢。」

我不出聲,垂著腦袋,朦朧着眼……就快要進入睡眠狀態的時候,一個金屬般冷硬的女聲在卧室門口響起:「肖小姐,請不要因為你的任性而拖累其他人的工作。」

這麼生硬,我不用睜開眼睛就知道是莫管家。

很不想理她,可是還是勉強的推開被子。「好吧,我就起來。」

穿好衣服下樓,坐在沙發上繼續昏昏欲睡,陸醫生一直沒有來。隱約聽到電話響起,莫管家接起電話,很和藹的說沒關係,下午來也一樣。

大概陸醫生有事不能來了。

要是陸醫生不是陸家最小的公子,賀家的世交,只是一般的醫生,我猜嚴厲的莫管家肯定會很生氣的在電話里訓斥一通。然而現在莫管家卻十分禮貌和藹的說着話,態度可親。

她對所有嘉衍的朋友都這樣,除了我。

剛來這裏的時候,我還不明白她為何獨獨對我冷口冷麵不假辭色,一度曾雄心萬丈的要用行動改變她對我的偏見,搞笑耍寶的事情做了不少,自己都快感動了卻沒有感動其他任何一個人。

現在想來自己也會覺得羞慚。傻沒關係,又傻又自以為是才要命,可是我一直是這個毛病,改也改不掉。

嘆了口氣,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回憶這件事情,一想過去的事情就覺得有點累,然後帶來一陣反胃,我戳著盤子裏黃橙橙的雞蛋,吃不下去。

早餐的餐桌設在花園裏,玫瑰花園。我的四處都是玫瑰,火紅火紅的包圍着我,沒有一朵雜色。

去年我來時也是這個時節,玫瑰花開,艷若朝霞。嘉衍告訴我這是他最喜歡的花,希望我也喜歡。後來我才知道,嘉衍其實並不喜歡花花草草,他喜歡不過因為另一個人喜歡。

吃完就變得無所事事,小秋收拾了餐桌,我托著下巴蹲在玫瑰花旁發獃,花匠史密斯先生正小心翼翼的照顧著玫瑰花們,我無聊的用小石頭挖著花圃邊的泥土。

「肖小姐,你在做什麼!」

我停下動作,抬頭。史密斯先生一臉憤怒的瞪着我,我茫然的看着他,我怎麼了?我什麼都沒做啊。

「你在殘害一株嬌弱美麗的生命。」史密斯先生的中文總是一貫的文藝。

「啊?」我睜大眼睛,低下頭目測了一下,我挖土的地方離最近的玫瑰花大概有半米多,這樣也能殘害到玫瑰嗎?

雖然有點懷疑,但是史密斯先生畢竟是嘉衍從英國重金聘來的專家,他說的話應該不會錯吧。

連忙站起來退開幾步撇清嫌疑。

這時忽然想起了什麼,我叫道:「史密斯先生你等我一下。」

我興沖沖的跑上樓,打開柜子,在一堆我久不穿的舊衣服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個小紙包。

裏面是青菜種子,用最普通的白紙包着,我捏著這包種子,有片刻的失神。買這包種子的時候,我還是大學里無憂無慮的學生。

有一次硬拗嘉衍去吃人間美味麻辣燙,結果嘉衍只勉強吃了幾顆青菜就拉了一天肚子,那天的青菜大概不幹凈,很多人都拉了肚子。我愧疚無比,嘉衍反而安慰我說以後我可以自己種青菜給他吃,他家有個大園子,可以讓我種青菜。

所以跟嘉衍來香市之前,我特意去買了青菜種子,準備務農。來這裏后才發現,嘉衍說的那個園子,已經種滿了玫瑰。

揮開這些擾人的思緒,我跑回花園,史密斯先生還站在原地。

我氣喘吁吁的問他:「史密斯先生,你應該知道怎麼種青菜吧?」

史密斯先生臉上出現一瞬間的凝滯,隨即現出一種被侮辱的神態。「不,肖小姐,我只種玫瑰。」

他氣呼呼地拿起一旁的工具,怒氣沖沖的走了。

呃?我不解的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不知道哪裏又惹到他。我撓撓頭,有些一籌莫展。

本來以為種青菜是很簡單的事情,真正做起來,才發現有一籮筐的問題。比如說要在一天中的什麼時候種,菜地要向光還是背光啦什麼的……

腦子中忽然閃現一個壞主意。

我鬼祟的四顧,沒人,飛快的拆了包裝紙,用力的把青菜種子撒向玫瑰花叢。

艾先生剛剛在松過土,青菜種子順利的鑽進土壤中,應該會順利生長吧。我想像過段時間玫瑰花叢里忽然冒出一棵棵綠油油的青菜的樣子,不由自主就笑出來。

嘉衍大概會很生氣吧,他那麼愛護這些玫瑰。

不知道那時候他的臉色會不會青過青菜。

我大概看不到他生氣的樣子了。那時候,我會在哪裏了呢?

「你剛剛撒了什麼?」

清俊帶笑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沒有回頭。

「青菜種子。」

「天那!青菜?那種綠綠的能吃的東西?」那個聲音誇張的叫起來,「賀嘉衍那個傢伙會瘋掉。」

我笑起來,點頭:「肯定。」

回頭看向一臉陽光的俊朗青年,「陸醫生會幫我保密嗎?」

「當然,你是我的病人,我要為你的人生安全負責。」他笑呵呵的說。我知道他是在打趣,可是仍然禁不住想,嘉衍知道我破壞了他的玫瑰園,會生氣到什麼地步?

不管怎麼樣,這些青菜的命運肯定是被連根拔起。

我也想為它們尋找個自由的空曠的土壤,可是,這個園子已經栽滿了玫瑰,我只好把我的青菜種子盲目的扔在玫瑰園裏,我不知道它們能不能活。

我忽如其來的沉默似乎讓陸醫生有些無所適從,他彎下腰:「最近睡得好嗎?」

「好。」我點頭,「醫生的葯很有用。」

「嗯,有沒有做惡夢了嗎?」

「沒有了。」

我抬頭靜靜的看着他。

那個夢其實我仍然在做,寒光閃閃的手術刀,冰冷可怖的觸感,病態瘋狂的眼神……

可是,有一種東西叫習慣。同一個夢,再可怕,做多了就覺得沒什麼。

我已經學會在早上醒來,安靜的看着天花板。

很早就有人教導過我們,夢與現實要分清。

無論是惡夢還是美夢。

「最近心情開朗很多哦。」陸醫生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點點頭,很嚴肅的看着他:「其實,我是在強顏歡笑。」

他表情獃滯了半晌,然後哈哈大笑,蹲了下來,「哈哈哈,笑死我了,肖湘,你真是好玩啊。」

其實,沒什麼好笑吧。我同情的看着他,他平時肯定生活在幽默感嚴重匱乏的地方。

我把剩下的最後一把種子塞他手裏,「你會撒吧,就這樣。」做了個撒種的手勢。

他傻愣愣的接過種子,學我的樣子,把種子撒向玫瑰園。

我拍拍手,「好了,現在不怕你告狀了,同謀先生。」

「啊?」他一副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的表情,雖然我知道他多半是假裝,但是仍然開心的笑起來。

他盯着我眼睛眨也不眨,「同謀小姐,你應該經常笑才對。」

「唉。」我撓撓頭。「她以前經常笑嗎?」

他有些吃驚的看着我,好像不敢相信我這麼輕易的提起她。研究了半天我的反應,他才繼續說下去,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其實,心唯不常笑,白長那麼漂亮。」

然後又興緻勃勃的看着我說:「你笑起來很漂亮啊,同一張臉,心唯肯定笑不出這樣。」

拍拍我的肩膀,「想開些吧,你看,雖然挨了刀子,可是變漂亮了啊。」

「啊?」我慢吞吞的說:「你沒見過我以前的樣子吧。」

「沒有。我上個月才從美國回來。」他聳肩。

「哦,所以你沒聽說過,我以前是美女。」我胡謅。「我以前的樣子比她漂亮多了。」

「真的?」陸醫生眼光閃閃,將信將疑。

「呃,好像就我自己覺得。」

陸醫生一臉受騙上當的表情,像小狗發現被主人耍了以後一樣單純無辜。

真可愛,即使是偽裝的。

這些人,好像天生就有偽裝呢。

像嘉衍,他的偽裝是溫柔。

回屋做了幾項常規檢查后,陸雅舷露出滿意的笑容,留下藥給莫管家。其實我很想和他多聊聊。周圍這些人中,我最不怕見的就是他,因為他是唯一沒有參與那件事的人。

他不會提醒我那些不堪回首。

他走後,我又開始無所事事起來,打開電視轉來轉去,聽到「流星雨「三個字時猛的停下,新聞播報的女主持人說明晚有流星雨,景元山是最好的觀察點之一。

明晚,景元山……

我側着頭,托著下巴,眼睛的焦距已經不在電視上。

莫管家恰好在客廳,我轉頭對她說:「管家,我明天要去看流星雨。」

莫管家死板的說:「少爺吩咐過,肖小姐不能出去,除非少爺陪同。」

「可是他在歐洲。」

「肖小姐,少爺是這樣吩咐的,你不能出去。」莫管家矜持的宣佈。「或許……」

她眼神閃爍的看着我。

「心唯小姐16歲生日的時候,少爺放棄了他的畢業典禮,連夜從英國飛回來,肖小姐也可以試試,或許,你明天就可以見到少爺。」

她難得和藹的拿起電話,撥好號碼,把話筒塞在我手裏。

在我怔仲間,那邊電話已經被接起。

嘉衍低沉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喂。」

「……嘉衍,是我。」

「小象。」他的語氣頓時溫和了很多,「今天身體覺得好嗎?」

「嗯,好。」手指無意識的繞着電話線,「嘉衍,明天晚上我想去景元山看流星雨。」

「不行。」他想也不想的拒絕,「山上風大,你吃不消。」

「我很想去看……」

他打斷我。「小象,不要任性,你也不希望我擔心是嗎?」

錯了,其實我一直希望你擔心,只是從來沒做到。

「嘉衍,前年也有流星雨,你知道嗎?」

「嗯?」他只是虛應了一下,話筒里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我知道他正在忙,也許我說的話他未必就聽清,可是我仍然說下去。

「去年流星雨的時候,我還在學校,剛認識你不久。我們一個宿舍的人都說要等流星雨,要許願,可是到了兩點還沒有,大家都抗不住去睡了,只有我不死心,一定要等到,因為我想許願。我跟自己說,要是等到流星雨,我就向那個人表白。」

我在話筒這邊微微的笑着:「那時候我想,那個人脾氣那麼彆扭,明明那麼喜歡我,卻死也不肯說,我不主動怎麼行。」

「嘉衍,你是不是覺得很靈?所以,我今年還想許願。」

紙張翻動的聲音停止了。

「許什麼願?」

「這個怎麼可以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我屏住呼吸,「嘉衍,你回來嗎?」

那邊沒有聲音。

我想嘉衍的眉頭肯定皺得可以打結了。他在英國,如果要回來,必須現在就訂機票,可是,還是來得及的。

他年少輕狂時做過的事情願不願意為我做一次?

「小象,明天下午有個很重要的會議,我不能缺席。」他最終說:「我讓雅航陪你去山上。」

腦子有一瞬間的空茫,然而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有那一瞬間的空茫。

那天晚上我照例失眠,抱膝坐在窗前,直到東方天際發白。

第二天晚上陸雅航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攪著人蔘雞湯,小秋告訴我陸先生來了,我放下湯勺,走出廚房。

「肖小姐。」他優雅的向我點頭致意,儀錶堂堂無懈可擊。

聽名字就知道他和陸醫生是兄弟,可是兩人卻截然不同的個性。陸雅舷醫生遊離於家族事業外,開朗幽默,待人熱情。陸雅航繼承家族事業,儒雅嚴謹,處事淡然。

陸家和賀家的生意水**融,上一輩還有姻親關係,嘉衍當初向我介紹陸雅航的時候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兄弟。

我於是自作主張的叫他陸大哥,他從來都是恍若未聞,彬彬有禮的叫我肖小姐。

「肖小姐準備好了嗎?」

「嗯,好了。」接過小秋遞給我的保溫桶,裏面裝着我燉了一下午的雞湯。

他向來不肯輕易施捨的目光輕輕掃過我,不贊同地說:「肖小姐,你沒有別的衣服了嗎?」

我身上穿的都是來香市之前我的舊衣舊鞋,一般大學生穿的式樣,我看着還好,但必定不入他眼。

「這個衣服很保溫。」我看着他說:「是舊衣服了,我以前上大學的時候穿的,一會在山上,我怕把那些新的衣服弄髒。」

「賀家的夫人不需要這麼節儉。」

「你還叫我肖小姐不是嗎?」我低頭看着腳尖,靜靜地說:「而且那些嘉衍送給我的衣服,我不想弄髒。」

去景元山要經當著名的香市大街,大概前面出了什麼事故,一向暢通的香街堵了起來。

相比其他司機不時得探出頭來咒罵兩句,陸雅航顯得淡定得多,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我卻因為車內過分的安靜有些不自在。

「今天沒有麻煩到你吧。」

「還好。」

「噢……」

實在找不到話搭訕,我轉過頭,拉下車窗。

有東方明珠之稱的香市這時仍然燈火輝煌,幾個小商販趁機在蝸速的車陣里兜售著報紙香煙等零碎雜物。有個衣着樸素的中年婦人走到我跟前,低頭彎腰怯怯的問:「小姐要不要玉蘭花,可香了。」

她殷勤的把手裏的托盤給我看,幾十朵白嫩的玉蘭靜靜的躺在托盤中,香氣盈盈,含苞待放。

她的口音並不像香市本地人,略帶吳音,聽來很親切。衣服明顯穿久了,隱隱有些發白。她殷殷的看着我,我有些為難,我身上哪裏有錢,問陸雅航開口是絕對不好意思的。不抱希望的在舊衣口袋裏摸了摸,居然摸出了幾十塊錢來。大概是一年前胡亂塞裏面的。

「人民幣可以嗎?」

那婦人連忙點頭:「要的要的。」

她拿了一個紙盒,裝了十幾朵玉蘭花遞給我。我接過,車內立刻被玉蘭的香氣盈滿了。

拿了一朵在手中看了半天,不小心揉碎了,滿手的玉蘭花香。

因為堵車的緣故,到景元山已經差不多十一點了。

目的地是賀家在景元山上的一處小木屋,說是小木屋,其實是一座兩層木質樓房,屋外圍着籬笆,種些蔬果,一派田園風光。

我跟在陸雅航身後走進木屋,低頭換了鞋子,抬頭的時候卻毫無準備的對上角落裏的落地穿衣鏡。

不由一怔。

如果今天陪我來得人是嘉衍,這面鏡子肯定早被收走了,自從我被嘉衍從賀嘉聲那裏救回,玫瑰園裏所有的鏡子都在一夕之間消失了。

注視了鏡子裏的人幾秒,有點恍惚。陸雅航在我身後看着我,鏡子裏的他目光深邃難解。

一陣靜默后,我把手裏的保溫桶遞給他。「我出去走走,剛剛坐車有點暈。」

四月底的天氣已經比較暖和,但是夜晚的山頂還是有點涼,風聲很大,腳下便是香市的不夜燈火,我站在這山顛之上,滿目盛世繁華,卻只覺得荒涼。

身後響起「嗦嗦」的踩在草地中的腳步聲。

「那邊有木椅。」

「嗯。」我應了聲,回頭看下長椅有些遠,就隨便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來。

「心唯從來不會這樣。」他似乎有些感慨,「嘉聲太糊塗。」

我稍做思考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想笑,原來這些事情在他看來只是賀嘉聲的糊塗,或者其實不是賀嘉聲糊塗,是我太笨。

「她姓什麼?賀?」雙手托住下巴。

「心唯?不,跟伯母姓尹。」

伯母……我的親生母親嗎?

我灼灼的抬頭看向陸雅航。「她一定不知道我來香市對不對?」

我的目光下,他臉上卻出現斟酌的神情,半晌說:「伯母一個月前才知道,只是心唯才去,她怕見了你平添傷心,估計暫時不會回來。」

風聲太大,或者他的聲音輕了,好像被吹散般有些模糊,我眨眨眼,他大可不必這麼含蓄的,我並沒什麼感覺。

「我以前和她很像嗎?」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即使是現在,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都沒覺得自己和她像。

「單論長相,你比她好。」他口氣淡淡的評述,「在見到你之前,我還從沒見過誰比心唯更漂亮,直到嘉衍把你帶回來,才知道當真人外有人。」

「我和嘉衍嘉聲一起長大,嘉聲對心唯一往情深,嘉衍卻未必,你不是沒有勝算。」

「哎。」這是在鼓勵我?我不知道接什麼話好,勝算?

「……我不想贏什麼。」頓了頓又補充:「從來沒想過。」

他沒有再說下去。

山上風大,前陣子我身體大虧,站了一會便覺得有些冷,不由瑟縮了一下。

帶着體溫的西裝立刻披在我肩膀上,我微微訝異的轉頭,陸雅航眉眼淡然的看着星空。

「謝謝。」我愣了半天才找回聲音,收起滿腔心思,手指攏好外套,「差點忘記了,我讓莫管家煲了雞湯,我們回去喝點雞湯取暖吧。新聞說流星雨要到兩點。」

回木屋取出保溫桶,倒了一碗出來,我先拿起喝了一口:「不燙不冷,溫溫的正好。」

倒了一碗給他,陸雅航接過喝了一口,皺眉。

「是不是有點苦,我放了人蔘。我第一次做,是不是不好吃?」我緊張的看着他。

「不會。」他仰頭一口飲盡。

我高興的把剩下的雞湯倒盡他碗裏,「好喝的話就多喝點吧,我煮多了,我喝不了,浪費又可惜。」

他又皺了皺眉頭,居然真的把湯喝完了。

真是難得,這麼給面子我。

我慢慢的把自己的碗裏雞湯喝完,把碗勺收拾進廚房,出來對他說:「我進卧室閉會眼睛,你一點半的時候叫我好嗎?」

陸雅航已經惜時如金的坐在沙發上看起卷宗,聽到話只是頭也不抬的點點頭,表示知道。

我關上卧室的門,靠在門上很久,激烈的心跳才漸漸平穩,手心裏已經全都是汗。

呆立了一會,走到窗前,推開窗,窗外的冷空氣一下子湧進來,窗外夜空寂靜深沉,我漸漸安靜下來,靠在窗子上。

默默算著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輕手輕腳的拉開門。

客廳里仍然亮着燈,陸雅航卻已經閉上了眼睛,靠着沙發,彷彿熟睡。

「陸雅航!」我輕輕叫了一聲。

沒有反應。

我走近他,又叫了一聲,還是沒反應。

手不自覺有些顫抖,頓了幾秒鐘才驚醒般開始行動。

電話線剪斷,從陸雅航的西裝裏面取出手機,鑰匙,皮夾的現金,輕輕開門,反鎖,發動汽車,往山下開去。

昨晚盤算了許久的事情,做起來不過幾分鐘。

車子離開景元山的時候,無意中抬眼,看見一顆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

流星雨開始了。

我把陸雅航的車停在長途汽車站,然後打車到火車站,直接在候車廳外向旅客高價買了一張立刻出發的火車票。

火車票上的目的地我並不認識,但是它的票價告訴我這個地方足夠遙遠。

中國這麼大,淹沒在人群中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火車在我踏上后就開始出發,車上很空,到處都是空位。我沒有去找位置坐下,站在車門口,頭抵著玻璃窗,看着夜色中漸離的香市,眼淚安靜卻洶湧的流下來。

一年前勇氣十足的休學隨嘉衍來到這裏,從沒有想到會這樣離開。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諒的,即使我那麼愛他。

香市終於遠去了,火車飛馳在黑暗的郊外,除了車廂和自己的倒影,什麼都看不見。

列車員觀察了我半天,才禮貌的請我回位置上坐,問我有沒有事,我謝過她,走到座位時一陣音樂聲在我口袋中響起。

愣了一會才想起是陸雅航的手機。

我拿出口袋裏的手機,翻開盒蓋想把它關掉,卻不料這樣已經是接通了,對方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你在雞湯里放了什麼?」

我一怔,怎麼會是陸雅航?

他彷彿知道我的疑惑,聲音少見的冷冽。「樓上的電話線你忘記剪斷了。」

我回答他上個問題。「是陸醫生開給我的安眠藥。」

「所以你用人蔘味蓋住……」他的聲音冷然,「我看着你喝了,為什麼你沒反應?」

「我喝得少……而且這種葯很早以前已經對我失效了。」

剛被救回到玫瑰園的時候,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賀嘉聲的樣子,於是整夜整夜的惶恐失眠。陸雅舷醫生給我開了些安眠藥,但是那些葯很快就失去作用。我害怕嘉衍知道後會擔心自責,他一直為沒能早日把我從賀嘉聲那裏救出而內疚。不敢告訴他,但長夜難熬,便經常深夜去嘉衍書房拿書看。嘉衍並不古板,書房除了許多經濟類專業書,有趣的書不少。有次夜深人靜,我又偷偷跑去書房,不料挑好書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到嘉衍和另一人的腳步聲,我慌張的關了枱燈,躲到了書架后。

進來的是嘉衍和陸雅航。

嘉衍和陸雅航在書房呆的時間並不長,不過短短十幾分鐘,幾句話,卻叫我的人生從此傾覆。

片刻之後,如若往生。

那夜之後我的狀況反而越來越好,每日安靜入睡,安靜醒來。

「你穿舊衣服,準備安眠藥,是謀划很久了?只是這樣走未免姿勢太難看,或者肖小姐覺得很有趣?」

我無言以對,不然怎麼走?

嘉衍平時不讓我出玫瑰園,難道要和嘉衍面對面把所有的都說出來,指責他怒罵他?我做不來的,我還愛他,我不想撕破那張紙。

我想留着那個假相,欺騙自己,是我任性,才在他很愛我的時候離開。

「為什麼要走?」陸雅航的聲音恢復了溫和勸慰,「你怪嘉衍沒有及時救你?」

「我都知道了。」我說。

電話兩端一下子靜默了。

「我的手機有定位追蹤器,你要是想徹底離開,最好把它扔掉,還有……」他淡淡的說,「你現在走未免太不合算,嘉衍回來前,我不會跟他說,歡迎你回來。」

「嘟——」電話掛斷了。

是啊,現在走未免太不合算,苦都吃過了,將來應該是幸福了吧。

我看着手機發怔,陸雅航這個人,從來都令人琢磨不透。抬頭看四周,火車是封閉的車廂,只有車廂和車廂連接的那裏有一扇小窗戶可以打開,我起身走過去要把手機扔掉,卻在快鬆手的瞬間頓住。

陸雅航的手機,裏面應該有嘉衍的號碼吧。

心裏忽然就很恐慌,以後,我還會見到嘉衍嗎?我和他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是不是這樣走了,以後就再也聽不到嘉衍的聲音了。

肖湘肖湘,不要後悔……

不能後悔。

可是很想聽嘉衍的聲音,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了,我靠向車門,按下手機。

漫長的接線音,然後嘉衍有些輕鬆的聲音響起。

「喂,雅航。」

「嘉衍,我在火車上。」我看着車窗外漆黑的夜,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火車會開向哪裏。」

「嘉衍,再見。」我輕輕的說。

切斷通話,我已經再也說不下去。

手機在片刻后瘋狂地響起來,我看着手機屏幕上不斷閃爍的名字。

賀嘉衍……

嘉衍……

這個名字在我眼裏漸漸模糊,我打開車窗,用力一擲,黑暗的夜空中,銀色的手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火車呼嘯而過。

一切落在我身後。

註:香市,是以香港的政治背景架空的一個城市,但是地理人文很多地方不同^_^

另外,烏龜素親媽,親媽素不會虐女豬滴--

這不是新坑,是舊坑,貼到四月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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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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