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等賀老爺夫婦趕來的時候，賀朝陽已經在眾人的幫助下躺在床上了。李初陽雙眼紅腫，木獃獃地跪在床邊，獃獃地看着賀朝陽，眼裏毫無聚焦，那樣子讓走進來的兩老都嚇了一跳，還以為賀朝陽不行了。

「我的兒啊，朝陽、朝陽，你醒醒。」賀夫人看到賀朝陽雙目緊閉，再想到李初陽的表情，當下腿就軟了。要不是賀老爺及時扶了她一把，肯定得摔倒。

「大夫，快去找大夫。」賀老爺一臉的不快，現在賀朝陽這樣，他又不能說兒媳婦，只能衝下人發火。

「來了、來了。」說話間，張大拽著大夫走了進來。

李初陽在聽到大夫來了這句話后，才轉過頭，然後猛地站起來，顧不得她此刻凌亂的頭髮，衝到門口拉着大夫讓他趕緊給賀朝陽看看。

大夫避開李初陽伸過來的手，趕緊走進去，在看到縣令大人雙目緊閉，也忍不住擔心。

他上前小心地把著脈，眉頭時而緊蹙，時而放鬆，須臾后，大夫鬆開手，道：「大人沒有大礙，脈搏跳動得很正常。他就是撞了頭，造成的短時間昏迷。」

「大夫，我兒三年前墜馬，也摔了頭。」賀老爺趕緊捕充。

那大夫聞言，立刻又重新給賀朝陽號脈，半天後，鬆開手道:「大人的脈象卻是強健有力。此刻還昏迷著，小老兒也不敢斷定。這樣，明早大人要是還不醒，我再開藥。」

「那個時候就晚了。」賀夫人站起身，一把推開站在大夫身邊的李初陽，也不管李初陽被推得跌倒在地，只抓着大夫瘋癲般的道：「現在就開藥，現在就開藥！」

大夫為難地看了賀夫人一眼，「老夫人，是葯三分毒，縣太爺現在不需要開藥。」

賀夫人不管，只一個勁地讓大夫開藥，大夫沒辦法，只好去開了一些補血的葯。

等大夫一走，賀夫人就開始埋怨李初陽，她剛才就聽丫鬟們說了，兩人起了爭執，再看兒子躺在那，心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賀夫人眼淚婆娑地指著李初陽喝斥：「朝陽要是有個好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李曦看到娘親被罵，嚇得哇哇大哭。

李初陽木著臉看了女兒一眼，「他要是有事，我跟他一起。」

賀夫人還要說什麼，被賀老爺制止了。他走到李曦的身邊，「跟祖父出去好嗎？你娘親要照顧你爹，我們不要打攪他們。」

李曦雖然不願意，她的目光在李初陽和床上的和朝陽之間來回巡視幾遍后，委屈地點點頭，張開小手要抱抱。

賀老爺露出一個笑容，抱着孫女對李初陽道：「晚上就勞你照顧了。我讓丫鬟們在門口守着，有事就叫她們。」

李初陽點點頭。等人都下去后，李初陽才走到床邊，打濕毛巾，替賀朝陽擦拭著臉上不小心沾染的灰塵。

「對不起……」她小聲地說道。看着躺在那的人，李初陽的心像是被人撕裂開一般的疼痛。為什麼要替她受罪？本來躺在那的應該是她。此刻看着他安靜地躺在那，臉色比之前略微好轉，李初陽心裏懊悔不已。為什麼她還在糾結過去？為什麼不能珍惜當下，好好過日子？悔恨的淚水讓她低聲抽泣。

夜色越來越深，李初陽就那樣靠在床柱上，哭得睡了過去。

賀朝陽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他吃力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大紅的喜帳，有片刻的愣神。

轉眼去看，就見李初陽閉着眼睛靠在柱子上，那樵悴的面容和紅腫的眼睛讓他眸子一緊，隨即大腦里忽然就湧出很多的畫面。

他還記得那天他去他們家送她，因為第二天她要去省城進貨，他不放心，但又脫不開身，只得囑咐她當心。

她笑得很是甜蜜，送他走的時候，他忍不住將她壓在牆壁上狠狠地親了幾口才甘休。看着她不舍地一步三回頭往回走，他只覺得心裏像是灌了蜜糖，甜得都要溢出來。

等終於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正打算離去，就看見一旁落下一個荷包，他彎腰撿起，是她的。他打開看了下，裏面是他們當初認識的時候她送他的那塊手帕。他倆好了以後，她笑着說那塊手帕就是他們的訂親信物，於是不顧他的反對，愣是帕子一分為二，一人保管半塊。

想到這裏，他笑着搖頭，這般迷糊的性子是怎麼做生意的？還是趕緊給她送回去，不然等發現不見了，一定得着急得哭鼻子。

只是剛靠近門扉，就聽到李父問李初陽跟他之間是不是認真的，他說娶她是不是真的？

賀朝陽很能理解李父的心情，當下也沒貿然推門，只想着等他們說完了自己再進去，省得她還以為他故意聽牆腳。只是接下來她的話，讓他剛才還灌滿甜蜜的心瞬間像是被刀扎了一般難受。她說，她不會嫁給他，因為跟他在一起，她不舒服。

賀朝陽聽到這話后，整個人如同墜入冰窖，她怎麼可以這樣？

後面他們父女倆說了什麼，賀朝陽沒聽進去，只覺得整個人都失了魂魄般的難過，他看了眼手上的荷包，狠狠地丟到地上，轉身而去。

在後來，他騎馬回來的路上，不小心墜馬了，然後、然後他就忘記了那段過往。再見她時，還是忍不住地被她吸引，對她念念不忘，原來有時候愛一個人，不是忘了就結束了。

想清楚事情的原委后，賀朝陽的眼眸里都是難過，怪不得她看到他都是厭惡，怪不得他怎麼對她好，她都無動於衷，還不肯懷他的孩子。原來她一開始就不喜歡他，討厭他。

大概是賀朝陽盯着李初陽，看得太過認真，讓淺眠中的李初陽猛地驚醒。在看到賀朝陽睜開眼睛看着他的時候，她眼裏都是藏不住的驚喜。

「朝陽，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喊大夫。」李初陽整個人都撲在床上，一會去試他的溫度，一會又摸摸他的臉，確定他沒什麼情況后，就要起身去喊大夫。

賀朝陽忽然按住她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迎上她疑惑的目光，開口問道：「當初，你為什麼不想嫁給我？」

李初陽一愣，這話從何說起？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不想嫁給他，她恨不能從生下來就認識他。

見她疑惑，賀朝陽又道：「三年前，你要去省城進貨，我去你家送你，告訴你等你回來我就來提親。我還記得你當時臉上的羞澀，那麼的美好，也那麼的動人。

你送我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掉落荷包，我看到給你送回去，就聽到你跟你爹說，你跟我在一起很難受，所以你不想嫁給我。」說完這些，賀朝陽閉上眼眸。那一幕在他的腦海里重播，像一把刀，狠狠地在他心尖上划拉着。

李初陽聞言，驚訝地抬頭看他。

「怪不得再見面你不想嫁給我，現在又不想孕育我的孩子，你就這般討厭我？」

李初陽聽到和賀朝陽的話，先是很內疚，她當初是說過，但那只是託辭，她想嫁給他都想瘋了。但是那時候她一怕賀家的人不同意，嫌棄她出身低，二來也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想多掙錢，多點嫁妝傍身，這樣她嫁去他們家，也稍微硬氣一點，所以只想着先唬弄她爹，等她掙了錢后再風光地嫁給他，沒想到這話被賀朝陽聽到了。

心裏內疚的李初陽剛準備解釋，又聽他後面的話，漸漸地眉頭蹙起，什麼叫不想嫁給他？明明是他忘記了她，不想娶她。還有，什麼叫不想孕育他的孩子，那李曦是誰的種？

李初陽猛地站起來，心裏氣得恨不能打他一頓，但看他那難過、委屈的表情，心驀地軟下來。怪誰呢？只能說造化弄人，是老天在考驗他們。

想到這裏，李初陽重新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賀朝陽看她一眼，沒有掙開。

李初陽傾身，將頭貼在他的胸口，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世間再也沒有這般讓她踏實又安心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