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同門

冰雪天地，小女孩踽踽獨行，背上紅衣，依舊還不曾醒來。

不知行了多遠，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拜了多少人，一刻也不曾停下的小女孩衣衫被汗水打濕，額頭被鮮血染紅。

冬天的寒風，吹在身上，冰冷刺骨，多日不眠不休，即便已入先天，小女孩也漸漸撐持不住，每走一步，嬌弱的身子便踉蹌一步。

不遠處，村落中，噹噹的打鐵聲傳入耳中，一聲聲，一聲聲。

小女孩抬頭看着前方，大眼睛中已沒有太多光華，又走了數步，突然意識一陣模糊，無聲倒落大雪中。

村落，鐵匠鋪前，正在劈柴的小男孩看到，立刻丟下柴刀跑了過去。

「娘親，有人昏倒了」

看到大雪中昏迷的兩道身影，小男孩尚且稚嫩的臉上露出一抹急色，朝着後方的屋子大聲喊道。

話聲方才落下不久，不遠處的屋子中，一位婦人走出，看到村子前方倒在大雪中的兩道身影，回過頭，道，「孩子他爹，真是有人昏過去了，趕緊去看看」

屋中，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漢子放下手中鐵鎚，立刻朝着外面看去。

「是個小姑娘，還有個年輕人」

中年漢子看到，不敢再耽擱，趕緊走了出去，一邊招呼道，「孩子他娘，你也過來幫忙」

「恩」

婦人丟下手中東西，也快步跟了上去。

大雪中，昏迷的少女，眉心上血跡依舊可見，為一聲祈福，拜了不知多少人，求了不知多少家。

漢子背起雪地上的紅衣年輕人，又幫助婦人和小男孩扶起少女，小心地朝着村落里走去。

屋中，爐火跳動，十分溫暖，與外面的寒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漢子和婦人將昏迷的兩人扶到內屋的床上躺下，旋即趕緊拿來熱水，為兩人暖身子。

「請大夫過來看看吧」婦人看着床上的兩個年輕人，有些不忍道。

「嗯，請吧」

漢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下道。

「我去請」

小男孩聽過，小跑出門朝着村子裏面跑去。

不多時，一位青衫的老者氣喘吁吁被小男孩拉來，進屋之後，長長出了一口氣。

「李大夫你快給這兩個孩子看看吧」婦人神色擔心道。

「這就看」

老者放下藥箱，走上前，一一給兩人把過脈，蒼老的面孔上不禁露出一抹異色，好奇怪的脈象。

「怎樣了？」漢子開口，問道。

「這個小姑娘還好，只是長久的奔波勞累，透支了身子，休息一些時日便能恢復，只是，這個年輕人的脈象」

說到這裏，老者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普通人該有的脈象，或者說，這不是一個活人該有的脈象」

……

墨星，寄語峰道台前，三道身影恭敬而立，第五峰，第六峰，第七峰，三峰之主齊至，靜候領命。

「老五」

道台上，墨主開口，淡淡道，「你入門多久了」

「三百年」齊桓恭敬道。

「原來，已經這麼久」

墨主蒼老的眸子中閃過一抹感慨，看着已經變成空山的諸峰，道，「吾教你的仙術，修鍊的如何？」

「弟子資質愚鈍，始終領悟不了仙術的真髓」齊桓低下頭，應道。

墨主聞言，眉頭微皺，道，「你上前來」

齊桓抬起頭，腳步邁出，走到了道台之前。

墨主抬手，七彩光華閃耀，一股亘古原初的力量不斷灌入前者體內，浩瀚無邊，可怕的威壓，讓整個墨山都隨之搖動起來。

「呃」

一聲痛極的悶哼聲響起，齊桓嘴角鮮血泊泊淌下，難承仙術入體之威。

閃耀的七彩光華越來越盛，齊桓一身氣息也隨之越來越強大，突破虛境限制，踏入實境。

「啊」

崩散的鮮血，瀰漫天地間，強提修為的代價同樣超出忍受程度，齊桓身子不斷顫抖，一身浴血。

半刻鐘后，墨主收手，氣息收斂，看着眼前之人，平靜道，「你去吧，不要讓為師失望」

「是」

齊桓身子依舊還在顫抖，勉強站起，旋即轉身朝着寄語峰下走去。

第六峰和第七峰之主眸中閃過一抹悲哀，默默低了下頭。

真武星，無邊荒野上，一座孤寂的城池，人跡罕至，數百年前被戰爭徹底毀去，如今早已無人居住。

城中，一座破落的府邸內，紫衣侯靜靜等候，諾大的城池，唯有一人。

項淵未歸，綠蘿照常外出尋葯，留下紫川鎮守據點。

等待數日，未見有人歸來，紫衣侯臉上漸露不耐，一身氣息躁動，心中儘是煩躁。

就在這一刻，城池上空，烏雲滾滾，雷霆大作，驚人的威壓中，一道青衣身影出現，緩緩而落。

紫衣侯看着天際出現的身影，神色一怔，面露震驚。

他怎麼找到這裏？

「紫川，跟吾回去」

齊桓落地，無邊壓迫盪開，整個城池轟然塌陷，山沉地落，陷下十丈。

「辦不到」

紫衣侯神色一沉，道。

「那便死吧」

話聲落，齊桓腳下一踏，翻掌凝元，瞬間欺身而上。

突來的殺局，毫無預兆，紫衣侯凝神，揮手，紫色劍鋒顯化，擋向前者掌力。

怦然一聲，虎口裂開，鮮血灑落，紫衣侯連退數步，手臂上血水溢出。

「不可能，你怎會有如此修為」紫衣侯臉色沉下，道。

「再說一次，跟吾回去」齊桓冷聲道。

「不可能」

紫衣侯踏步上前，劍光凌華，再開生死篇章。

鏗然交並的掌與劍，華光道道，每一道都是死亡的序奏，同門相殘，對視的眼，看似無情，血淚落於心中。

荒涼的城池，在兩個交戰中，徹底成為廢墟，塵沙巨石飛揚，遮蔽殘陽。

沒有疑問，曾經他也是他，知道他同樣是心不由己，紫川心痛的時候，劍上鋒芒越來越快，為活命，只為活命。

齊桓翻掌撼動劍鋒，臉上看不出情感，手上亦不曾留情，每一招皆是撼天動地之威。

超出想像的激烈戰局，紫衣侯震驚更震撼，劍上威勢提至極限，抗衡全面蛻變的對手。

「呃」

一聲悶哼，掌力突破劍光束縛，印在胸口，紫衣侯再退數步，嘴中溢紅。

見勢不利，紫衣侯左手並指，凝元，一道道劍虹繞劍而出，仙法現世，驚神一劍，破天而出。

「仙術，紫虹貫日」

仙法出，漫天紫虹激蕩，劍意充斥，開天斷海。

齊桓見狀，眸子眯起，道，「紫川，真正的仙術該是這樣」

「七虹葬日」

話聲中，齊桓抬手，頓時，百里之內法則之力瘋狂捲動，前方虛空，一片虛幻的神陽顯化，頃刻崩碎無形，吞噬眼前之人。

七彩，紫虹相撞，恐怖的餘波狂嘯平治而出，可怕的威勢，瞬間湮滅周圍虛空，震爆方圓百里。

餘波中，紫衣侯飛出，鮮血飛灑如雨，狼狽之極。

「魔臨」

再不容猶豫，紫衣侯定步，周身黑氣衝天而起，狂暴的黑色氣浪，無盡升騰。

黑氣中，紫川面容迅速發生變化，魔紋縱橫交錯，慘白的雙眼，瞳孔消失，陰森異常，讓人直感心中寒。

下一刻，百丈魔影出現，磅礴無比的魔氣，貫體徹地。

魔魂加身，紫衣侯體內傷勢壓下，腳下一動，身影瞬間消失。

劍鋒落下，身後魔影同時落拳，魔氣劍勢所過，虛空直接崩毀，盡成虛無。

齊桓眸中一眯，掌上七彩光華匯聚，轟然擋向來招。

一聲嘯天裂海的響起，兩人齊齊退出，嘴邊鮮血染紅衣衫。

「仙術，驚虹」

餘波未盡，但見一道七彩虹光掠過，破開空間，瞬至身前。

紫衣侯揮劍擋招，突然，功體一滯，竟是難提真元。

「怎會」

猝不及防，再反應已來不及，虹光貫體而過，沾染滿目血紅。

塵沙散盡，一抹白袍虛影無聲隱去，怦然到底的身影，鮮血染紅大地，不甘而又震驚的雙眸，至死，不能瞑目。

不遠處，齊桓看着躺在血泊的身影，眸中悲痛再難掩飾，轉身剎那，淚水縈目。

「但願來世，莫要再見」

話聲落，齊桓腳步邁出離去，消失在殘陽下。

寒風吹來，塵沙飛起，覆蓋戰死的亡魂，紫川，墨門第七子，百年前，僥倖活下，百年後，死劫依舊無法避過。

同門相殘的悲哀，墨門九子，誰人又能夠例外。

夕陽落下，寒月漸漸升起，遠方，綠光匯聚，尋葯回來的綠蘿，看着遠方的城池，突然，身子狠狠一顫。

「紫川」

身影閃過，急速趕向前方掠去。

倒塌的府邸中，紫衣染塵，唯有不甘的雙目，依舊不肯閉合，看着天空，似乎是控訴上天的不公。

「紫川，呃」

悲極，痛極，眼見前方難以置信的一幕，綠蘿眸子一震，兩步上前，身子不斷顫抖。

跪落在地的綠衣，一向冷靜的容顏上，這一刻終於再無法保持平靜，淚水一滴又一滴滑下，落入塵土。

曾經嚴厲對待，一次又一次呵斥，是相依為命的師姐對師弟恨鐵不成鋼的氣憤，然而，在這個世間，他們已是彼此最後的親人，她又怎會真的不在意他。

冷冽的寒風吹過，蕭瑟徹骨，風中悲聲，嚶嚶，簌簌，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