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壓迫
對於不夜城的居民來說，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容易。葉暝啟動了全面生產命令，甚至連一些培訓都全部暫停，所有人都投入了火熱的生產之中。姜生對物資的需求極大，裏面甚至包括了大量優質鋼鐵，合金等物資，其中不少都是不夜城根本沒有能力製造的，要知道冶鍊這東西，可不是你有配方就能按圖索驥，照貓畫虎地給弄出來，所需要的工具
，操作人員的經驗都非常重要，很多時間弄錯一點點，整個就全部要廢掉重來。即使是天風城的一些冶鍊鋼鐵的老手，在面對姜生提供的新型合金配方時也是一頭霧水，無從下手。
怎麼辦呢？只能試，一次次地嘗試，失敗了就再來，不夜城的冶鍊工廠里，燈火徹夜不眠，所有工人三班倒，冶鍊的車間內，人數就沒低於過日常最高水準。「小心小心，鋼水來了！」一個工頭大聲吆喝道，頭頂上的吊軌上緩緩拉過來一個大罐，裏面裝滿了赤紅色的鋼水，工頭正在指揮着吊軌將大罐移到冶鍊爐里，突然聽見一陣刺耳的斷裂聲，頭頂吊軌的鋼纜不堪連日重負，啪地一聲斷掉了，沉重的大罐猛地傾覆下來，還在下方的一群工人頓時驚叫了一聲，其中大部分都是低階基因改造戰士，有點底子，危急關頭縱身一躍，逃過一劫，然而正在大罐下方的工
頭和另外幾個工人躲避不及，被赤紅色的鋼水直接籠罩，他們連慘叫都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就被溫度高達1500多度的鋼水直接活生生氣化掉，連屍體的殘骸都找尋不到。
呲呲呲！鋼水發出響亮的聲音，大片白氣升騰起來，伴隨着一股難聞的焦糊味，隨着白氣漸漸散去，只見原地留下一大片凝固的鋼鐵，那幾個被覆蓋在其中的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師傅啊！」幾個工人悲號起來，其他人都用悲切的目光注視着這團吞噬了好幾個人性命的鋼團。
「好了，趕緊清理現場，別發獃，繼續工作！」幾名軍士衝過來，各自拿起工具開始處理地上的鋼鐵。這鋼鐵還未完全凝固，在高階魂戰士和基因改造戰士的力量前，很快就被清理乾淨。
地面上，還遺留着一大塊焦黑的痕迹，其中也許就是那幾個工人屍骨的殘餘，為首的軍士看着那片痕迹，搖了搖頭，無奈地道，「趕緊來個人填補空缺，這批材料明天一定要成功做出來。」
「軍爺，我們已經連續工作三天三夜了。」一個工人瞪着發紅的雙眼，「就算是輪班，也實在扛不住了，而且我擔心這些工具也……」「我也沒辦法啊！」軍士一攤手，「葉王陛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按時完成，你也別在這跟我抱怨，冥王軍八成以上的人都拉出去狩獵魂獸了，他們不比你們辛苦的多，危險的多，今天這邊當班完，明天我馬
上也要出去狩獵，你們也行行好，讓我安安穩穩完成這個任務行不？」
「為什麼催的這麼急！」有工人憤怒地將頭上的安全帽砸在地上，「就算是當初修建不夜城的時候，有沒有這麼逼人吧！」「嘿，你還有脾氣了？日子過得好了是吧？」那軍士也是急得一瞪眼，「你們這群傢伙，當初就是一幫野鬼一樣的荒野遊民，葉王陛下大恩大德，讓你們有工作，有地方住，有飽飯吃，現在過了幾天舒坦日子
，還開始嫌這嫌那，要求高起來了哈？」說着他粗暴地退開擋在他面前的人，「聽好了，給老子趕緊把纜車修好，明日之前完不成任務，老子要你們好看！」
工人們相互看看，都有些悲憤，然而在對方的威逼面前，也只能乖乖地各自回到崗位上。
城主府中，葉暝臉色陰沉地看着眼前堆疊如小山一般的報告，臉上浮現出一絲倦色。
「陛下啊，扛不住了，這才多少天，不夜城就已經快要到極限了。」章文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陛下你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就算是將不夜城給榨乾了，也達不到這個要求啊。」
葉暝伸出雙手揉了一下臉，「我也沒辦法，如果做不到，這個不夜城的結局可能比現在更慘。」「到底是誰……算了，這種事情，老臣也沒資格知道。」章文長嘆一聲，「但是陛下，現在不夜城的人心已經開始浮動了，畢竟不夜城才建立多久，大家好不容易覺得有點好日子可以過，馬上就來這麼一遭，
很多人……有些不滿啊。」「我知道，我知道……」葉暝機械性地點點頭，「所有因工負傷，死亡的工人，撫恤金翻倍，還有，你給我命令下去，誰敢在這個時候發國難財，貪墨老子的錢，一個月後老子秋後算賬，一個都不會放過！別
他媽以為能瞞得過我，就算瞞得過我，也瞞不過……你知道的！」「老臣明白！」章文趕緊點頭，這種時候，必然有人會鋌而走險，不過正如葉暝所說，秋後算賬，這些人哪裏跑得掉？待到章文退下，已是第二日凌晨，葉暝揉了揉眉頭，站起身來，習慣性地叫了一聲：「阿
飛！」好半天沒人應，他才反應過來，阿飛已經離開了。
正在自嘲間，小鑽子急匆匆地走進來，將一疊報告扔在他面前，「按照現在這個進度，魂獸材料根本來不及，太慢了，太慢了！」
「我已經儘力了……」葉暝道，他確實很拚命地帶着隊伍東奔西跑，掃到不夜城周圍。
「這恰恰是問題所在！」小鑽子尖銳地道，「現在不夜城的狩獵隊只有兩支，以你和文亮帶頭，在這效率實在太低了！按照我的計算，想要滿足供應，至少要分出十支狩獵隊！」
「這太危險了！」葉暝道，「不夜城的力量還並不強，我不能讓他們……」「你準備庇護他們一輩子嗎？」小鑽子怒道，「沒錯，跟着你，又安全又舒心，自己出去，肯定有死傷。那你能永遠帶着他們嗎？你以為，姜生的要求，能夠不死人，不犧牲就完成的嗎？醒醒吧隊長，你沒這
個本事！」
葉暝用力咬住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良久后，他猛地一拳轟在桌子上，寬闊的木桌被他一拳打成滿地碎屑。
「你來……負責分隊吧。」葉暝的右拳微微顫抖著，他緩緩坐回椅子上，「讓我……讓我休息一下。」老周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整個宿舍中瀰漫着一股難聞的酸臭，這是汗水與腳氣混雜的味道，末世之中乾淨的水源可是稀罕的東西，不夜城運氣好，有一條充沛的地下河，但水源供應也不是無限的，
更何況最近處處生產，水源供應更是捉襟見肘。原本一天一次的洗浴，已經變成了三天一次，大部分人更是懶得洗澡，反正洗完馬上又要投入工作，乾脆就這麼憋著吧。
強忍着噁心的酸臭味，老周一頭栽倒在床上，也多虧得末世里動物和昆蟲基本都死完了，不然現在整個寢室怕是蒼蠅蟑螂已經成堆了。
「老周啊，聽說你們車間死人了？」上鋪的室友問道，老周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從嗓子眼兒里嗯了一聲。
「哎，真是慘啊，你說咱們這些人，好不容易有個安身的地方，現在又被逼得這麼慘，當初以為葉王陛下真是個明主，誰知道這才多久，馬上就露出真面目了。」
「也不能這麼說！」頓時有人反駁道，「葉王陛下為咱們做的事誰看不到？不說別的，換成其他城市，咱們不比現在苦啊？多的不說，那些鳥城市，能免費給你基因改造藥水？」「哼，那又怎麼樣？該死還不是死，我算是看明白了，都是混蛋，一個是十足的混蛋，一個是八成的混蛋，有多大區別？咱們這些荒野遊民，生來就註定了受苦。你知不知道那些洪山城來的人怎麼稱呼咱們
的，『鬼民』啊！」
「哎，有什麼辦法呢？這個世界上，我們這些人就該受苦，該受累，能安安穩穩活一輩子就活，活不下去就死，不然還能怎麼樣？」
「你們說，要是人死了之後有一個地方，不需要工作，每天有吃不完的白麵糰，還有漂亮姑娘給你睡，那多爽。」
「你小子就夢吧，死了就死了，哪有這種地方。」
「哎，那可不一定。」那人一翻身，「我給你們說，我前幾天聽有人說，咱們之所以這麼苦，就是因為得罪了那個什麼『主』，要是能懺悔自己的罪，死之後就能去那個好地方。」「還有這種事情？」眾人紛紛議論起來。不過大部分人對此都是不屑一顧，畢竟人死之後虛無縹緲，這種事情誰能確定？躺在下面的老周一言不發，然而他的心卻已經慢慢飄了起來，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美好
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到處都是香噴噴的白麵糰，他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懷裏都幾乎放不下了。
一轉身，背後那個他一直暗暗迷戀的姑娘正微笑着看着他，老周丟下手裏的白麵糰，朝着姑娘撲了上去。
「哎，老周，老周！」一陣聲音將他從美好的幻想中拖了出來，正是上鋪那個室友，他拍打着老周的臉，「幹啥呢，做夢呢？口水都流出來了！吃飯了，再不去青饃饃都沒了。」
老周一驚，趕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猶豫了一下，他拉着那人低聲道：「你上次聽說的那個人，是誰，在哪裏？」繞過街道，鑽過小巷，老周來到不夜城邊緣的一處地方，這裏靠近城外荒野遊民的集聚地，算是荒野遊民進入城市的一個通道。礙於「名額」制度的限制，葉暝無法將大量荒野遊民有序地安置在裏面，只能通過這種折衷的方式，庇護一下這些人。同時也不斷從中篩選有潛力的人進入，當前不夜城大部分的底層工人，都是從荒野遊民中挑選出來的，他們差不多就是一級基因改造戰士到頭，也算是勉強有個自
己的名額。站在路口，老周有些猶豫地左右彷徨著，走到這裏，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腦子抽了，幹嘛會去相信這種東西？這樣讓他心頭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來都已經來了，不去看看，感覺又虧大了，畢竟自
己飯都沒吃呢……好像，就是這裏吧……老周看着眼前的小屋，這小屋隱藏在一排窩棚之後，這裏因為地區的關係，就連不夜城衛隊都很少來，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在維持秩序，最近葉暝抽調大量人手外出狩獵，這裏的衛兵
就更少了，大部分人蹲在一邊摸魚。
老周咬咬牙，輕輕推開了房門，當房門打開時，老周整個人都愣住了。
房間里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屋子人，這些人全部都是衣衫襤褸，面帶飢色的荒野遊民，看到老周進來，人們都露出驚訝的眼神，因為身為一級基因改造戰士的老周，身體素質可以說是在場人中最好的。「哦，看來又有新的朋友來了。」正在迷惑間，老周突然聽見一個低沉柔和的聲音，抬頭看去，只見小屋盡頭有一個木台，木台後方，站着一個五十來歲，鬚髮花白的男人，他穿着一襲潔白無瑕的長袍，雙
目炯炯有神。
「你……」老周還有些手足無措，那男人對着他微微一笑，「新的兄弟，請找個空位坐下吧。」
他的聲音帶有一種異樣的磁性，老周迷迷糊糊地坐下，周圍都是一群跟他當初一樣的荒野遊民，看到他們的樣子，老周反而感覺有些親切。
一名荒野遊民關上門，白袍男子掃視了一圈台下的眾人，微微頜首道：「各位兄弟們，很高興今天能再次跟大家聚在一起，聽我講授主的榮光。」隨即，他用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如果葉暝在這裏，一定會感覺到，很多故事是曾相識，而又被改編得面目全非。「我們之所以受到這樣的痛苦，都是因為那蜀山魔宗，妄圖盜取天機，採摘智慧之樹上的果子，才讓人類受到主的懲罰。我們所受的苦，皆是因為對主的背叛！然而主是仁慈的，是愛我們的，所以他給了我
們救贖的機會，他派了自己的長子，與主為一體的聖子來拯救我們，只要信奉聖子，就是信奉主，就能得救贖。」
「那……聖子是誰啊？」老周突然問道，頓時幾十雙眼睛盯着他，老周大感後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問得好，」白袍男子微笑起來，「我所來此，正是為了宣揚聖子的榮光，雖然身為主的長子，但為了拯救世人，他道成肉身，他在這個人世的名字是……」「林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