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離去
暮色降臨，一天就這樣過去。
對於城主府里的人來說，這一天過得比一年還要漫長與艱難。
城主府門口，葉暝靜靜地坐着，他的懷裏抱着三顆人頭，一言不發，就好像一座凝固的雕像。沒有人敢去打擾他，更沒有人敢越過他離開，所以他們只能等，只能膽戰心驚地等待着。
當血月升起，葉暝似乎還是沒有動彈一下的打算。等待的人群終於忍不住了，他們嘰嘰喳喳小聲商量了半天，推舉了郭老頭做代表。後者戰戰巍巍地走上前去，用最恭敬的聲音道：「葉……」
他剛一開口，名字都還沒說完，葉暝就轉頭盯住他的臉。
郭老頭嚇得差點跪在地上，然而他還是堅持把話說完。「請節哀順變，就算你再怎麼痛苦，刀疤隊長他們也沒辦法復活了，我想，他們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他的話讓葉暝空洞的眼神泛起一絲波瀾。是啊，刀疤，竿子，柱子，他們真的已經不在開了，就算再怎樣折磨龍三，就算再怎樣折磨自己，他們也永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真是，何等的孤獨啊。
葉暝搖晃着站起身來，用沙啞的聲音問：「他們的屍體，在哪裏？」
「我……我知道！」立刻有人邀功似的舉起手，「龍三隊……呸，龍三這個垃圾，讓我將刀疤兄弟的屍體拿去……咳咳，那個，喂魂獸，但是啊，但是我一直非常尊敬刀疤隊長，所以我……」
他還沒來得及編一個合適的借口，葉暝已經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前。
「帶路！」
「是是是！」那人抹了一把汗，趕緊領着葉暝向城外走去。
城牆下，三具無頭屍身躺在那裏，葉暝心頭一陣刺痛，趕緊上前將它們收攏起來。
「木筏，給我三個木筏。」
「明白明白！」帶路的人趕緊拿來了三個水葬用的木筏，他自作聰明地想去幫忙搬動屍體，剛一伸出手，就被葉暝一拳打飛出去。
眾人看他馬屁拍到馬腿上，都嚇得退了幾步。葉暝抱起三人的屍體，將他們的頭顱放在胸前。
河水濤濤，載着三具木筏奔向下游，葉暝真的沒有想到，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自己竟然兩次站在這裏。看着木筏遠遠離去，他覺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樣。
「再見。」他輕聲道，這是最後的告別。
回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靠山城，這承載了夢想，也埋葬了希望的地方。葉暝沿着河流，朝着上游的方向走去。
「葉……葉暝。」郭老頭追了上去，「這靠山城城主失蹤，龍三身亡，直屬衛戍軍和狩獵隊都傷亡慘重，如今百廢待興，正所謂城不可一日無主，我們都希望葉暝你能……」
「能怎麼，做城主嗎？」葉暝無謂地笑了一聲，「離開吧，離開這裏，這個靠山城，馬上就要被轟成平地了。」
「你……你說什麼？」郭老頭嚇得臉色都變了。
「我要離開了，不要攔我，否則我會殺了你。」
郭老頭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你要去哪裏？」去哪裏呢？葉暝有些茫然，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極目之處只得一片無邊的灰色，天空彷如無際的城牆，阻擋了一切希望。隱約間，似有一片血紅隱藏其中，那是血月之光，它靜靜隱藏在蒼白的暮色中，等
待着照亮這個垂暮世界最後一點絕望。
能去哪裏呢？他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如此孤獨，天地之間，又有什麼值得他追求的呢？如果連想要守護的東西都沒有了，去哪裏又有什麼意義呢？
腦海中閃過一張臉，那是肖雲飛。葉暝突然想起來，他還有一個值得去回憶的人。
肖雲飛……腦子裏好像有一根線，將一些零碎的問題串了起來。肖雲飛為什麼回來靠山城？因為噬先生在抓捕他，為了調虎離山，他來到了靠山城。靠山城城主為什麼會動手？因為噬先生的到來讓他有了危機感。為什麼靠山城城主會對他和血刀小隊下手？因為噬先生
的邀請讓靠山城城主認為葉暝和噬先生有所勾結。
噬先生，他早就知道靠山城城主的秘密，他指點了葉暝逃生的方向，因為他知道靠山城城主會對葉暝動手，不，與其說是知道，不如說是他親手促成的這一結果。
不知不覺中，葉暝的拳頭已經死死地握住，若有若無的殺意讓一旁的郭老頭雙腿發軟。
噬先生……這一切背後的主使都是他，是他引發了靠山城城主的行動，是他無形中逼迫靠山城城主向葉暝動手！如果說靠山城城主和龍三是罪魁禍首，那麼噬先生……絕對也是血刀小隊之死的重要因素！
冰冷枯寂的內心爆炸了，葉暝空洞的雙目中閃爍著凌冽的殺意，或者說，他突然找到了繼續戰鬥下去的動力，找到了活下去的價值！
噬先生，該殺！
葉暝抬頭看向遠方，天風城……這是噬先生邀請他去的地方，想來也是噬先生的大本營。此時的葉暝心頭一片冰涼，雖然全身被狂暴的憤怒充斥，內心卻冷靜得嚇人。不能就這樣莽撞地去拚命，噬先生的勢力是他無法企及的，不要說那個強得可怕，能正面對抗六級魂獸的年輕軍官，光是他身邊那四個鋼鐵戰士就是葉暝無法抵擋的，就這樣貿然前去無異於送命，何況天
風城不知道還有多少強者。肖雲飛，他要去找肖雲飛……葉暝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噬先生與肖雲飛形同水火，一路追殺而來，肖雲飛更是調虎離山，偷掉了噬先生的秘密倉庫。既然要跟噬先生為敵，肖雲飛絕對是天然的盟友，更何況
，他的智力似乎隱隱還在噬先生之上，如果有肖雲飛出謀劃策，自己報仇的成功率一定會高很多。
「天風城，怎麼走！」葉暝看向郭老頭。
「這……天風城離靠山城有相當遠的距離，如果您要去的話，不如先回靠山城修整……」「我問你，天風城怎麼走！」葉暝冰冷的聲音讓郭老頭打了個寒顫，他明白此時絕不能再刺激對方，所以他很老實地說：「靠山城除了聯絡站的人，無人知道天風城的具體所在，就我所知，沿靠山河上遊走大
概十天，會遇到一片山脈，翻過山脈朝東走，就是天風城的方向。但具體在哪裏……」「我明白了。」葉暝不再理會他，徑直朝着河流上方走去。郭老頭獃獃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消失在漸濃的夜色里。當血月之光衝破天幕，照亮漆黑的夜空，目光所及之處，葉暝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