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嫦娥順着巧姨娘的目光看去，果然見那年輕僕婦和她的身形相差無幾，倘若換上她的衣服，趁著天黑，不和守門的下人直接打照面，是沒人認得出來的。

謝嫦娥低眉想了想，說道：「不行。」

巧姨娘臉色微變，「為何？你不敢了？」她眼裏滿是譏諷，「你果真是捨不得這少奶奶的位置。」

「只我一人跑了，我女兒怎麽辦？」謝嫦娥搖搖頭，「除非你將我女兒抱過來，讓我帶着她一起去官府。」

巧姨娘蹙眉，「這不好吧……」

謝嫦娥瞧她一眼，「我說過，我只要我的女兒，沒有她，我就沒了逃走的意義。」

巧姨娘想了許久，這才說道：「好，那我現在就回去抱她，等會我讓阿蟬過來送茶，你到時候跟她換了衣服，在巷口的樹下等我。」

「嗯。」

巧姨娘從屋裏離開不久，謝嫦娥才慢慢起身，觸了身上的傷，輕輕倒抽了一口冷氣，強忍痛楚，緩步走到門口。

夜色沉涼，晚風微涼，不久後阿蟬提着一壺水過來，守門的兩個下人也沒有攔她，阿蟬提了水進去便立即尋了謝嫦娥，兩人將衣服換了過來，髮髻也重新挽過。

謝嫦娥穿上鞋子，有些窄卻不在意，只問道：「孩子抱去了嗎？」

「抱去了。」

謝嫦娥點點頭，鞋子已穿好，系著腰帶時又問道：「你的賣身契是在老太太手裏，還是在巧姨娘手裏？」

「老太太那。」

謝嫦娥微微點頭，衣服已穿好，髮髻也挽好，便拿着那茶壺，開門低頭走了出去。

守門的下人多瞧了她幾眼卻沒有阻攔，伸手將門關好，謝嫦娥直接往後門走去，穿過院子從後門出去，不多久就走近了巷口，抬眼看去，巧姨娘並不在那。

她剛到樹下站定，就見旁邊暗處有火光照來，刺得雙眼瞬間睜不開，抬手擋了那光照，耳邊已有常宋的謾罵聲——

「好你個謝嫦娥，你還真是鐵了心要去官府和離！爹娘還跟我說你不會有這個心思，讓我不要動怒，可現在看來，不將你手腳打斷就難出我心頭這口惡氣！」

「大郎不要生氣，姊姊她肯定是一時衝動。」聲音柔媚，媚入骨子裏。

謝嫦娥抬頭看去，只見巧姨娘站在常宋身旁，笑得嬌艷。

巧姨娘嗔道：「大郎，我好心送飯去給姊姊，誰曾想她竟強留我的下人，要留她伺候。好在我左思右想都不對，才趕緊和您說，這不，姊姊打了狸貓換太子的主意，要從這逃去官府，給常家抹黑。要是真逃成功了，我就罪過了，真不該這樣好心的。」

常宋說道：「你好心是沒錯的，錯的是這賤人。」

「只是妾身怕姊姊變着法子報復我。」

「無論她說什麽我都不會信的，你只管放心。」

巧姨娘等的就是這句話，這樣一來，謝嫦娥想咬她兒子不是常宋親生的事，是不可能的了。她一直擔心謝嫦娥會將這件事說出來，與其擔驚受怕，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哄她逃走，再告訴常宋來捉她，這樣一來連常老爺、常夫人沒有辦法替她開脫，更留不得她，這才是攆走正妻的好法子。

像常家這麽愛面子的人，真認定謝嫦娥想休夫，怎麽可能容忍得了她，常家會先休了她。可萬一謝嫦娥要來個魚死網破，將自己拖下水，那自己就完了，所以要給謝嫦娥下了個絆子，讓她無論說什麽常家人都不會信她為好。

常老爺、常夫人聞訊趕來，生怕街坊鄰居聽見，拉着他們回家，到了大廳，常夫人聽了緣由，氣急敗壞地對謝嫦娥道：「我們常家薄待你了嗎？竟然想做出這種丟盡夫家臉面的事，我這老臉都替你羞。」

常宋恨聲道：「娘，將她休了吧，先打瘸了腿再趕出我們家，看她還能不能嫁個比我們家還好的人家。」他見謝嫦娥還站在那，沒有悔改的意思，怒聲喝斥，「賤人，你還不跪下。」

「我並沒有錯。」謝嫦娥神色淡漠，掃了四下一眼，這才緩緩向常老爺跪下，「公公可知兒媳為什麽穿着這身衣服？」

一旁的巧姨娘插嘴道：「你要脅了我的下人，想逃啊。」

謝嫦娥餘光輕瞥，冷聲斥道：「我們常家可不是這麽不懂規矩的人家，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一個賤妾插話了？」

巧姨娘一頓，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常夫人給瞪了一眼，不敢再開口。

常夫人冷瞧她，「你閉嘴。」接着偏正了頭，對謝嫦娥道：「你說。」

謝嫦娥這才說道：「不是我想逃，而是巧姨娘花言巧語慫恿我，並且要幫我逃，她跟我說，讓我去和離，然後她坐我的位置。」

巧姨娘臉色一變，「你胡說，分明是你想逃。」

常宋也說道：「爹、娘，她是怨恨巧兒將她的事捅了出來，在報復巧兒，你們可不要相信她的話。」

謝嫦娥神情冷然，看着巧姨娘，「如果我不是為了揭穿你的詭計，我怎麽會跟你做戲？我若沒有證據，哪裏能揭穿你的真面目？」

巧姨娘揪著帕子，冷笑道：「你現在說什麽都好，可是你人就在這，還穿着我房裏下人的衣服。」

謝嫦娥淡淡瞧她一眼，「我若真的想逃，就不會跟守門的人說，讓他們不要打草驚蛇，先將屋裏的人捉住。」

聽到這，巧姨娘臉色一變，突然發現謝嫦娥沒她想像中那麽愚蠢，而且如果謝嫦娥真的跟守門的下人說了，那就是……自己反倒要被倒打一耙，思及此，她不禁冷汗涔涔，頓時說不出話來。

常夫人也覺出不對勁，擰眉擺手，讓魏嬤嬤去房裏瞧瞧。

大廳里眾人神色各異也各有心思，常宋不好說什麽，他再笨，也不會笨到認為一個決心要逃跑的人，會特意告訴看守的人自己要跑。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妻子沒有想逃，而巧姨娘是真有奪位的心思，所以妻子沒錯，而是巧姨娘在慫恿她，這等於變相給自己丟臉，巧姨娘才是該死的人了。

那兩個守門下人很快就過來了，同時還押著一個身着華服的人，那人正是阿蟬，巧姨娘一見她，臉色頓時一陣青白。

常老爺問道：「是誰讓你們捉住她的？」

那兩個下人答道：「巧姨娘今晚領着她過來給少奶奶送飯菜，不一會她倆走了。走後不久，少奶奶就同我們說，巧姨娘慫恿她去官府，但讓我們不要聲張，等會和她一起做戲，還讓我們在她走後就進屋捉住阿蟬。」

聽到這些話，巧姨娘腦子眩暈，差點跌坐在地。

常老爺臉色陰沉，又問阿蟬，「少奶奶方才說，是巧姨娘慫恿她逃的，你可聽見了？」

阿蟬膽子並不大，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沒有回答。正埋頭不說，耳邊傳來少奶奶的聲音——

「你若是說出真相，算是立了大功。你若不說，等會夫人查出真相，就留不得你，要將你賣到別處了。」

阿蟬一聽，這才急忙抬頭，姿態卻和地面貼得更近，「是巧姨娘指使我來替換少奶奶的。」

巧姨娘咬了咬牙，「你閉嘴，你誣陷我！」她急忙跟常宋道：「妾身只是不想您再生氣，所以才放了姊姊，不是為了想做妻，妾身真心是為您着想的。」

「哦？」謝嫦娥瞧她，「妹妹真這麽想？你剛才跟我說，大郎腦子不好使，你甜言蜜語兩句就能哄他給你正妻的位置，難道這話我聽錯了？」

「你胡說！」

巧姨娘還想爭辯，常宋已將她一掌搧到地上，痛得她直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