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楚宓

21 楚宓

我叫楚宓,是威遠將軍楚穹蒼的女兒。同時也受聖恩蔭蔽,被高祖陛下封為大燕的慧嘉郡主。

我的前半生順風順水,幾乎沒有受過任何挫折,可以說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父親疼愛,母親寵溺,還有軍營中數不盡的哥哥叔叔伯伯們保護,是為楚府的掌上明珠。

雖我從不曾認為自己名聲大噪,像傳聞所說的那般文采斐然,蕙質蘭心,但是卻從有些人趨之若鶩的湧上楚府,覺得能夠娶得如我這般的女子為妻才不會變成人生的一大憾事。男歡女愛,從來都是男子貪歡,女人索愛,只能說是各取所需罷了。

世人常以為我應當匹的上當世無雙的榮華富貴,卻不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或者應當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是情,是愛?或只是像燕京所有的名門權貴千金一般,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門當戶對的一家,從此相夫教子,再無自我。

我想要的是什麼呢?

在我及笄那年,有兩位皇子同時向父親求娶了。

一位是獻王蕭天築,另一位卻讓我有些驚訝,竟然是小時候常常跟在後頭喊我姐姐的蕭天鳴,他從十歲起就時常混跡與父王的軍營當中,據說本身即是武痴,且喜兵道謀法,就連父親也常常誇讚蕭天鳴說他是可造之材,若是能夠專心習謀日後必成大器。

不過彼時的蕭天鳴不過才十四歲,比我還小了一歲,據說向父親提親之時他還羞的滿臉通紅,語無倫次。

蕭天鳴生有反骨,天生和那些兄弟們不對付,否則也不會以稚齡遠走隴西,整天伏在父親的軍營里了吧。他應當是看到獻王求娶,所以才會想也不想的同時對父親提出,只是想要跟這位兄長作對罷了。

我還記得蕭天鳴第一次被父親帶回到楚府來,神色不善的上下打量我的模樣。不只是他,我同樣也討厭自己這樣遠播的艷名,驚人的樣貌,若是可以,我寧願自己從一開始就只是父親一個普通的女兒。

當時他們在求娶之時,我心裏想的是什麼呢?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似乎心中只充滿了萬分的驚訝。畢竟若是普通權貴也就罷了,對方兩位都是皇子,甚至其中一人已然封王。我對自己的未來半點把握也無,只剩下一頭的茫然。成親到底是什麼呢,成親有什麼好處呢,難道我最終也會淪落到呆在那後院之中,感受着那所謂的男子貪歡,女人索愛嗎?

父親告訴我,最終選擇了獻王答應了他的求娶之時,我的內心毫無波動。就好像是告訴我今日的晚膳不回來吃了,只有我跟娘兩個人吃了一樣的平淡。我的一生沒有目標,沒有未來,現在這一切對我來說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生活而已吧。

父親問我有沒有什麼別的想法,我搖搖頭。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想法,因為對我來說無論是嫁給誰,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那位獻王蕭天築也算得上是英俊倜儻,風流瀟灑,看上去溫文爾雅,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毛病。即便我心中對早就熟悉非常的鳴弟弟更有好感一些,也架不住他比我還要小一歲的事實。

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鳴弟弟,聽父親說他是回燕京去了。

真是遺憾,還沒有來得及跟他好好告別,不過也沒有關係,到時候嫁去燕京,我們還是能夠再見面的。

此後,經歷了一系列的提親過程,娘親告訴我女子出嫁之前要好好的留在家裏綉嫁衣。我想,是我綉出來的嫁衣,必定當得流光溢彩,萬眾矚目吧?我埋頭在家綉了三月,費盡心血,當一件只能用華彩炫目來形容的嫁衣成品出現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突然就覺得難受極了,內心的空虛根本沒有辦法被任何大紅的喜氣所填滿。

我的一生到底是什麼呢,就是這般簡單嗎?

我想反悔,卻又不知道從何悔起。堂堂威遠將軍奉若至上的掌上明珠,到頭來也逃不過燕京權貴千金的宿命。

接下來的一切是無比的順理成章,我穿上自己親手縫製的嫁衣,千里迢迢地嫁入燕京,十里紅妝,華蓋滿地,一百二十八抬嫁妝是按照郡主的規制所辦,綿延彎繞,在燕京外頭的紅毯上彷彿一條扭動的紅蛇。它若是能夠得知自己今後的宿命,想必也會怪我,為什麼不救一救它吧。

我連自救都無法,又怎能救它呢。

獻王府在燕京最繁華的內城中,多少人窮極一生也沒有辦法踏進內城半分,我卻在這一日入主其中,成為了僅次於燕宮之下的獻王府的女主人。道賀喜慶之聲不絕,我也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嘴角,被禮炮的炸響聲所感染。或許事情並沒有我想像的那般不堪。

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

我與蕭天築成親之後,日子過得十分平淡普通,就像是所有成親之後的人家一樣。蕭天築溫文爾雅,與我相敬如賓,就連在床事上都是恪守本分,從來都不會弄疼我半分。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能夠被夫君仔細貼心的呵護,就已經是一個女人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我與蕭天築安心平淡地渡過了近十年,幾乎所有場合都出雙入對,引得不少人的艷羨。再見鳴弟弟之時,他也能夠恭敬本份的喊我一聲大嫂,高祖陛下與皇後娘娘待我更是如親女一般,我大抵算得上是燕京最幸福的人了。這樣的日子終於在我二十六歲生日那天被打破了,下隴西巡防的蕭天築突然在回來的那天對我說,要迎娶一位側妃。我怔愣了半晌,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應當十分幸福的女人了,蕭天築的私生活也十分檢點,沒有妾室通房。不過看來這僅僅是我的期盼,並不是事實,該來的終將還是要來的。我只是怔愣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為夫君的後院開枝散葉向來是作為主母的本份,我也不例外的。

對方是雲州知州的千金,也是正經人家的嫡女,我自然不該有其他的怨言。

王爺的側妃同樣是有品級正兒八經娶回來的,在成親那日我終於見到了那位姑娘,真是如花似玉傾國傾城啊,且正是風華正茂的二八年華,水靈靈的人兒,放在後院中也是那般的賞心悅目。她正兒八經地跪在地上給我斟茶,我以為那會是個安守本分的姑娘,但從那帶着火焰的眼神當中,我才驀然發現自己的好日子差不多也該到頭了。我面帶微笑的接過茶,給她封了紅包,還聽她大大方方的喊了一聲「姐姐」。那一聲姐姐,就好像是我的夢魘,直到後來我也難以忘懷。

再之後,因為蕭天築有父親的幫助,順理成章地在高祖伯伯駕崩之後坐上了那張龍椅,我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大燕母儀天下的皇后。可是我的心裏啊,為什麼還是那麼冷,那麼空虛,就好像這不應該是屬於我的未來呢。

果然,當午夜夢回,發現自己的噩夢成真之時,又是怎樣一副可怕的場景?

父親被指通敵叛國,整個楚家鋃鐺入獄,就連楚家軍百萬雄師,當初無比風光萬眾矚目盛名在外的楚家軍,現在也不得不背上了叛軍之名。所謂樹大招風,我素來清楚,卻沒有想到來的這麼快,僅僅是在我封后的半年之後。父親通敵的證據太簡單了,不過就是幾封小小的書信,若是換做平時根本就不能夠被稱作是證據,蕭天築卻毅然決然的大義滅親,將父親押進了天牢。

當一個人想要你死的時候,你無論做什麼都是做的。

我現在才知道,或許蕭天築從一開始娶我就只是為了楚家軍的兵權。可惜無論是父親,還是娘親,亦或是我自己,就好像一個個睜眼瞎,從來都沒有看清過他的真面目。我去求了蕭天築,彼時他正歡天喜地的摟着已經被封為貴妃的曾如水,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說:「叛國重罪,求情者一律按同罪論處。」

我沒有哭,只是平淡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因為我知道當蕭天築真的忌憚楚家的時候,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成為他網開一面的理由的。怪只怪我們當初識人不清,又或許,即便當初嫁的人是鳴弟弟,只要楚家存在一天,這樣的事情還是會再發生一次的。

我被打入了冷宮,甚至都不知道蕭天鳴為了幫楚家求情,被蕭天築貶去隴西的事情。仔細想想,母家外戚背國,皇后被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只是不甘,憑什麼曾如水能夠作為新后趾高氣昂地走到我的面前來,對着我說:「姐姐,陛下的江山定了,還要多虧了你和你背後的楚家。你雖是聰明,卻從來都不了解一個帝王的內心,要怪只怪你楚家實在太過樹大招風了吧。」

憑什麼不能責怪作惡之人,還要無辜者出來抵擋着場無妄之災呢。

我不知道能做什麼來幫助楚家,或許我就不應該出生,或許如果我是男兒,楚家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天氣真冷啊,就跟我的心一樣。

我在冷宮住下了,每日只有一餐飯食,冬季只有一床薄被,外界的消息我根本無從得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出去,只有活着才能再次見到楚家的人。

帶着這樣的信念,無論夏日悶熱,冬季嚴寒,我竟然硬生生地挺了下來。曾如水沒有再來,或許她也知道,現在的我已經對她構不成威脅了吧。可是我呢,我又到底能撐多久呢?

我想父親,我想娘親,我想楚家軍的叔伯們,我想回到當年無憂無慮的日子。我甚至……想死。

中秋那夜,理應是一家團圓的日子,我卻與楚家軍的所有人都陰陽兩隔,爹娘生死未卜。我不想活着了……在我喪失了所有生的希望的時候,卻出現了一個我等待了一輩子的人,能夠滿足我對未來所有遐想的人,彌補我空虛的一生的人。

他渾身帶傷地從冷宮高高的圍牆邊上翻身進來,摔落在我的面前,頭頂就是高懸的圓月。刺鼻的血腥味從他身上衝出,直衝到我的鼻子裏,但他嘴角卻帶着笑容:「不好意思,打擾你看月亮了。」

怎麼會有這般無稽搞笑的人?明明自己傷重快死了,卻還笑眯眯地對我說打擾我了。我失笑,鬼使神差地進屋去,將自己僅有的幾條漿洗的發白的衣裙撕碎了給他做綁帶纏上,還分了自己的晚飯——一個饅頭給他。我局促的將饅頭在手中捏了捏,卻看他毫不在意地將它幾口吞了。

「太謝謝你了。」他說。

我從前也見過他,他是西秦被押在大燕的質子,只是今晚上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還渾身帶傷。不過我也不想知道,在冷宮裏住了兩年,我只想要找個人能陪我說說話,無論對方是誰。

他就這麼在冷宮住下來了,就像是一道出現在黑暗中的光,讓我本能的想要抓緊。

女人對於長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會擁有好感,我也一樣。甚至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接下來的一切發生的就那麼的順理成章。前半生尋找不到的激情,我偏偏就在這個人的身上找到了,他熱情,激昂,像是一座帶火的銅像,只要往那一站就能將我融化。

他沒有問我是誰,我也沒有問他是誰,帶着一股禁忌的刺激之感,在冷宮中綻放了一朵朵名為情慾的花朵。

不僅男人可以貪歡,女人同樣也可以。至於那什麼愛不愛的,太過奢侈,只有無比幸運的人才能夠擁有了。

他武功很好,傷好之後也沒有離開,時不時的出宮去帶一些新奇好玩的東西和食物回來,甚至還想把我也帶走。

我要走嗎?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對我來說太恐懼了,我不想再接觸,所以我拒絕了。

我看出他的臉色有點難看,對我欲言又止。但是我希望他能夠理解,什麼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就像是一隻坐在井底的青蛙,只要擁有自己頭頂的一片天空我就能夠滿足了。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他說。

「好。」我乖巧的點頭。我知道他要去哪裏,他跟我不一樣,他還有未來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大概是要回西秦去了吧。

「你……等我來接你。」他認真地看着我,「等我娶你。」

我笑了。我一個嫁過人被休離的棄婦,有什麼資格能夠成為別人的妻子?「好。」不過我還是點頭答應了。

他離開之後,我的日子又回到了原先的樣子。吃乾冷的飯菜,穿單薄的衣衫。

可是我卻發現我懷孕了。

跟蕭天築十年了都沒有半點消息的我,竟然在冷宮中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懷上了孩子。

我再一次被茫然所襲擊了,同時又湧起了新的喜悅。這個孩子是意料之外,卻又帶着我無比的期待,我一定要將他生下來。可是他的存在又太過危險,蕭天築怎麼會允許他的存在呢?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努力的隱藏着他的存在,心中卻無比恐懼,總不可能直到他生下來我也不讓任何人知道吧?在我惶惶度日臨近生產的前幾天,父親的舊部終於想到辦法聯繫到了我,我的心也安定下來。

生孩子好痛,我卻一點都不害怕。看着那帶血的皺巴巴的瘦皮猴子,我終於像是看到了光。

楚弘告訴我,父親死了,楚家軍也沒了。我愣了一下,依依不捨的把還沒到我手裏一炷香時間的孩子交給他:「帶他走,離燕京遠遠地。」我說。他不能留在這裏,否則只會引來無休無止的追殺。我有辦法能夠隱藏他存在的痕迹。

「可是小姐?」楚弘不贊同的看着我。

我說:「我迷茫了一輩子,終於找到了希望,請你幫我撫養他長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他已經是我的全部了,我不能夠再失去他。」名字……我笑了笑,「就叫回吧。」雖先前替他取好了名字,不過能不能用上還是兩說。「回兒,回兒,娘親在未來等着你。」我摸了摸他還沒長頭髮的腦袋,心中酸澀非常。

人生在世,能夠有所依賴,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一直到我在房樑上套好了白綾,我心中想的都是我的孩子。

娘親的一生都不知道在做些什麼,識人不清,惶惶度日,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幸福快樂的活下去。

我將脖子伸進白綾,最後看了一眼西方。

雖然我最終都沒有等到你,但是同樣也祝你,能夠平安歡喜。

謝謝你,元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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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傾天下之將門冷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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