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大結局

第一百七十五章:大結局

楚國嘉五年。

距離大災難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

四年,整片土地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所有有點星之力的星辰都被摧毀,人們抬起頭看的時候,只有在萬里無雲的時候,才能看到比較多的星子。

沒有了點星之力,人們的壽命瞬間縮減和衰老,歲月變得越發的殘酷,人類無法踏上修行之路,疾病越發侵襲著人的身體,便是如浮雲山人那樣的人物,也在戰火結束后的第一年,因病而亡。

但是,新的生命也在誕生。

這短短五年,所有的一切都在改變。

雖然人們再也無法靠着自己的力量讓天隕石做成的飛鳶戰鳶飛起來,也再也沒有攻擊之力,但是,這些天隕石做成的機器還是有了其他的作用。

他們在地底發現了另外一捧黑色的液體,被稱為「黑金油」,有了這個東西便可以驅動天隕石做成的馬車,比巴蛇車還厲害,還將天隕石打磨成粉,混合在鐵製品里,修成了長長的軌道,開始從難鋪到北,於是人們坐着特製的長車,像是一個箱子一樣將所有人裝進去,然後要不了多久的功夫,便可以到達南北。

天隕石能用到更廣闊的方面,收割農作物的地里,平曠的草地上,甚至家裏磨豆腐,也更快更細……

而雖然當初那些大露珠將西涼和南越夷為平地,但是在這五年裏,一次地震,原來西涼和南越的地方,又凸起了兩塊陸地。

有了黑金油和天隕石的船隻行得更加的遠更加的平穩,當打漁的漁民第一次出海到遠方看到那兩塊陸地的時候,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尖叫聲。

所有人喜極而泣。

曾經毀滅的,終將還回來,這片土地,本來便很頑強。

雖然現在他恨貧瘠,荒無人煙,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要不了多久,這裏便會有人到來,然後播種,生活,傳宗接代,又會是人。

經過了五年的努力,這片土地又恢復了勃勃生機,災難留下的陰影漸漸的在人們心中淡去,又對生活充滿了幻想。

陵城又成為了花都,春天到來的時候,五顏六色的鮮花擠擠攘攘的在枝頭叫嚷着,再也沒有比這裏更熱鬧的地方了。

但是它卻不再作為楚國的國都。

當女皇清醒過來后的半年後,她便進行了遷都,這五年,再也沒有踏入這片美麗的地方一步,楚國有了祭司,位置依然屬於曾經南越祭司迦夜,迦夜和他的妻子感情甚篤,已經育有兩女一子,機甲院的院首林青則在完成了溝通南北的軌道鋪設之後,便和南方的小侯爺楚孤鴻成親,也育有一子,但是因為院首大人醉心事業,小侯爺便負責教育兒子。

唯有女皇孤身一人。

誰都不知道曾經的陛下去了哪兒,從大災難開始到結束,他便不見蹤跡,但是沒人敢問。

這五年,當初爽朗灑脫的少女,再不負當初模樣。

她將百里家的所有人全部發配到邊塞之地,所有人不準在她的面前提起「百里洛川」和「崔余崖」七個字中的任何一個。

只有年邁的浮雲山人從隱約的影子裏窺得一二。

剛剛醒來的少女不吃不喝,一言不發,如同行屍走肉,她的眼底只有死寂。

直到此刻,浮雲山人才知道百里洛川的那句話,讓她不要太執著於生死,好好的生活,是讓她不要太執著於他的生死,他的餘生心愿,不過是希望你能好好活。

但是,勸不出口,林青則和林傾城二姐妹都擔心不已,每日輪著照顧,細細陪伴,但是少女卻再也不說一句話。

沒了修行之力,浮雲山人大限將至,浮雲山人拖着衰老的身子來到她的面前,對她道:「丫頭,你我相遇到現在,已經六年。師傅有個心愿,我拿我我過去的六年,換你未來六年好好活,可以嗎?」

少女被猛地驚醒,她第一次抬起頭,因為很久沒有說過話而顯得話都不會說了,她茫然的看着他,道:「他不在了。」

然後,她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的小孩一樣大哭起來:「師傅,他不在了。」

浮雲山人心痛的將她抱入懷裏,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第二日,浮雲山人魂歸星辰。

就在林青則和林傾城以為這對林清越又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怕她們再也沒有辦法的時候,少女卻自己站了起來。

她像正常人一樣吃喝,臉上再無半點悲傷之態,然後日夜投入堆積的楚國政事中,將楚國政事略微處理了之後,她便帶着人遷都定安。

彷彿一切都被塵封。

但是,她愈發的沉默寡言,當時明朗的少女此刻眼底都是陰冷和孤僻,越發不近人情,因為百里明軒在她的面前說了「百里洛川」這四個字,她便將他扔入刑獄司,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后扔到邊疆,靜安后拖着年邁的身子在她殿前斥責,林清越等他罵完,嘴角擠出一絲冰涼的笑:「心狠手辣,您信不信,您再多說一句,我馬上讓你見到你寶貝兒子的皮。」

說到這裏,她的瞳孔一縮,陰冷的看着靜安后:「是你們當初給他服下的子母毒的吧?是你們讓他在那麼小的時候便經歷了錐心之痛,看不到聽不到的是吧?」

她立馬下令,效仿這樣的毒性製造毒藥給剩下的百里家除了百里月輪之外的所有人服下,不過子母毒還有解,但是這東西根本沒有解藥,她就是要讓他們在餘生都承受這樣的痛!

百里月輪趕來見她,求她:「您不該這樣遷怒。」

林清越笑了一聲:「不要我遷怒,我就全殺了。」

百里月輪沉默了一會兒,轉身離開:「皇兄不希望看到你變成這個樣子的。」

林清越的目光看向窗外。

——可是,已經沒有他了。

六年,她答應師傅,會活着六年。

這六年,她會儘力去活,哪怕活得面目全非,也要頂着這皮囊活下去。

六年後,她就去找他。

又到了浮雲山人的忌日。

大雪紛紛揚揚,林清越裹着厚厚的一身,來到他的墳前。

黃酒桃木雞腿半瓮,她靠在他的墓碑前,喝着酒。

任憑大雪滿身,她喝完一杯酒,慢慢的道:「師傅,這已經是第五年了。」

她的眼底露出隱秘的快樂。

第五年,離第六年還有一年。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在她的胳膊上,已經刻下了四道深可見骨的痕迹,這些傷痕都已經淡了下去,但是仍然留下了清晰的四條疤痕。

林清越掏出匕首,然後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下了第五道痕迹,鮮血湧出,等到看到幾可見骨的痕迹,她才收回刀,若無其事的將匕首放入懷裏,然後放下酒罈,站起來,回去。

鮮血沿着她的手腕滴落,在皚皚的白雪上濺開一朵朵紅。

她不知道,他過去的那些年,是怎麼過的。

她一人騎馬回到皇宮。

宮門外一人長身玉立,沒有撐傘,也是憑大雪滿身。

林清越冷冷的看着他。

謝聽瀾抿了抿唇。

林清越面無表情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頓了頓腳步,冷冷的看着他:「有時候,我真的想將你的靈魂碾成渣,然後找到他的一縷,即便那一縷早就不是他,只有心魔。所以,你最好離我要多遠有多遠,否則,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對你下手。」

謝聽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是百里洛川,只是謝聽瀾。

他看着她遠遠而去。

自己以前因為那一縷心魔的控制,所以,將那些曾經相處的點滴慢慢的淡忘,可是如今,當百里洛川解了他的心魔,這些記憶卻如同針一般刺入他的心裏。

那個少女,所有的所有,或許都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那縷魂魄中的崔余崖的氣息,他的存在,也不過是為了那十分之一的魂魄。

他茫然的站在人世,抬頭看着如鵝毛般飄落下來的大雪。

事到如今,他活下來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如果可以稍微讓她不那麼傷心,他其實,可以將自己的那縷魂魄奉上的呀。

可是……

伴隨着那縷神魂消失的,肯定還有那些曾經相處的記憶,他就像是一個偷了別人記憶的小偷,卻因為這記憶里的溫暖神魂顛倒,如果一旦沒了這部分記憶……

他捨不得。

林清越回到皇宮,將身上的大氅仍在旁邊,靠在床頭,貓便擠了過來。

這些年,小貓已經長成了大貓,披着一身厚實的毛,它看着林清越,小心翼翼的喵了聲,然後便伸出舌頭,輕輕的舔着她滿是血的手指。

林清越換了一隻手摸它。

她閉上眼,恍惚間還是很久遠很久遠之前,她偷了人家美麗的貓,正在慫恿自己的貓上去,身後便響起那少年的聲音。

「偷我家的貓,還在著背地裏說着這種話,你是哪裏來的野丫頭?你家這隻丑貓如何配得上我家波斯?」

她覺得心口堵得慌,幾乎快喘不上氣。

她慌忙站起來,跑到窗,深深的喘息,然後一邊喘息一邊讓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愴纏繞住她。

是她殺了他!

是她殺了他!

是她!

她掏出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腕割去,然後一落刀,匕首便應聲而斷,「當」的一聲落在地下。

林清越看着斷了的匕首,猛地回過神來,然後無力的坐下。

她答應師傅的,要好好活六年。

她縮在那裏,看着自己的手腕。

在她的手腕上,只有一個手環,那是他送給她的,當時摘也摘不下來,現在,也是着手環幫她擋住了鋒刃。

手環安安靜靜的在她的手腕上,依然有着璀璨的星光。

他曾摘下住璀璨的星光一縷,為你編織。

三月初,春回大地,再無大雪,春意盎然,林青則和林傾城帶着孩子出去踏春,來叫林清越一起。

林清越本想搖頭,但是看着姐妹們那擔心哀求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

外面是一片青翠連天,奼紫嫣紅。

幾個小孩都圍繞着林傾城玩,林傾城要讓他們去和林青則玩,孩子們都有點怕的搖搖頭。

林傾城蹲在那裏,幾乎要落淚。

她連孩子都害怕了。

若是以前的清越姐姐,她是最懂玩的人,她會給小孩子們講最好玩的故事,給他們最新奇的禮物,會牽着他們的手,帶着他們爬上摘果子,她一定會是最受孩子們喜歡的那一個。

但現在,都不死了。

林清越只是看着眼前的百花齊放,眼底的哀痛如海。

有些人說時間是良藥,但是誰知道,當真正的融入骨髓的時候,每一次觸景生情,都會讓人生不如死,彷彿活生生將全身的傷疤再次撕開,裏面都是腐爛的血肉。

林清越就看着他們玩了一天,然後在夜晚的時候再次回到皇宮。

她向來不要任何人陪伴,只是路過皇宮的時候,又在那裏遇到了謝聽瀾。

沒想到她在她上次那樣說了之後,他仍然再來。

林清越不咸不淡的看着他。

這回,她準備徹底的無視,然而經過他的身邊的時候,謝聽瀾卻突然叫住了她:「林清越。」

許久沒有叫過這兩個字,他喊得微微的僵硬。

林清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要來送死嗎?」

謝聽瀾看着她,只說了一句話:「我感受到了,百里洛川的氣息。」

林清越幾乎要暈過去:「你,你說什麼?」

謝聽瀾道:「我肯定,百里洛川還存在。」

謝聽瀾的身體里依然有着曾經屬於崔余崖的一縷神魂,所以,沒有誰比他更加的能感受到屬於百里洛川的氣息。

上次他看着性情大變的林清越,回到青山之後,便一個人坐在那裏。

自從星辰被毀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靈識,也就意味着再也沒法接觸以前的星空,但是那晚,他卻意外發現了自己腦中有什麼東西微微一動,很輕微的癢意。

幾乎在瞬間,他便感受到了這是什麼。

是百里洛川。

但是等他想要再察覺的時候,卻根本察覺不出任何的氣息,他都懷疑是自己搞錯了,直到今天,他再次感受到,便急忙來找林清越了。

林清越幾乎不敢相信,但是任何的一點希望,都是她的救贖。

她緊張的抓住謝聽瀾的手:「他呢?他在哪兒?」

謝聽瀾因為她抓住他的手而微微的僵硬,他看着她道:「他應該被封鎖在了另外一個世界,具體位置,我也不知道。」

封鎖在另外一個世界?

可是現在,毀滅了所有星星,她要拿什麼去探知另外一個世界?

她現在只能仰望,不能走近。

但是這點微末的希望,卻也讓林清越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激動。

林清越再次跑去天琊。

她沒日沒夜的陷入藏書樓里,她現在,只有從這裏出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點希望,但是即便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會用餘生去追尋。

謝聽瀾也來幫忙。

林清越看了他一眼,第一次露出笑:「謝謝你,哥哥。」

謝聽瀾微微一愣,然後便低下了頭,然而翻開書冊的手指都在顫抖。

半月之後,藏書樓里的書冊都已經看完,但是仍然一無所獲。

林清越皺着眉頭看着攤開的所有書。

謝聽瀾不擅長安慰人,也從來沒有安慰過人,所以便什麼都沒說。

他看着她,這個時候,看着她皺眉的樣子,都覺得比之前那種面無表情好得多了。

這個世上,能夠牽動她情緒的便只有那一個人罷了。

他正想張開口說些什麼,林清越卻突然站了起來,拽着他的手道:「還有一個地方。」

她將謝聽瀾帶到了天琊的一個大山洞裏,一打開,便看見山洞裏密密麻麻的其他東西。

這是當初她找一個東西將小福貴兒肚子裏的所有東西都抖了出來,後來便被天琊的弟子們放到了這個地方。

於是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坐下,又開始查看起來。

而在三天之後,林清越從筆記里找到了一份殘破不全的書,這書一看就被鼠嘴咬過,都是磕磕碰碰的樣子。

林清越小心翼翼在上面拼湊著字跡,心跳猛地加快。

陰陽菩提花。

陰陽菩提花可以溝通一樣,溝通天地,只要有一點的星光之力,便會無限大的擴展開。

林清越激動的看着謝聽瀾:「我覺得,這個世界,肯定還剩了點那些星星,余崖的神魂通過這細微的星光傳來,你擁有他的一點魂魄,所以你能感受到。一定是!一定是這樣!」

林清越跑得快要跌倒的去找林傾城。

林傾城聽到林清越這樣說,也是高興至極,她抱着林清越,聲音哽咽:「二姐姐,只要你好好的,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這個世上,她們三姐妹同根生,再也沒有比這更堅固的情誼。

林清越微微一愣,猛地反應過來這些年,她的生活從來沒有「好好過」,但是只要給她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便能夠靠着這希望一直撐下去。

於是,他們剩下的時間,就是去找那可能並不存在的星光。

可以點星的星光。

當時。林清越摧毀了漂浮在大星海里所有的星辰,所有的星辰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沒有了與外界的聯繫。

但是,沒了點星,他們都是普通人,除了抬起頭看天上的星星,再也沒有絲毫的辦法。

林清越再次扎入山洞裏的那些東西里,想要查找到一點希望,但是翻遍了所有的東西,根本沒有。

這片土地曾經有的記錄都是因為點星而衍生出來的,從來沒有人想過,沒了星星該怎麼辦,所以,一片空白。

後來的大半年,林清越到處找尋有關這些東西的痕迹,但是都無果。

她一想到他還在某個不知道的地方,便止不住的焦躁。

這麼多年,他們又耽誤了這麼多年!

她從未如此想時間慢些,它總是那麼殘酷,從來不會因為人而停留。

一轉眼,時間來到第六年。

林清越再次來到浮雲山人的墳前,她依然對着自己的胳膊劃下了最後一刀,鮮血涌了出來,林清越將匕首放在浮雲山人的墳前:「師傅,我會好好的。」

她轉身下山。

而她剛剛回到皇宮,自己的殿門便被推開,謝聽瀾急急的站在她的面前:「你做什麼了?」

林清越從謝聽瀾的眼底看到了隱約的光,她一愣,心跳有些快:「怎麼了?」

「又來了!那強烈的感覺又來了!」

林清越一愣,想了想。

上次他第一次感受到那悸動也是在她拜訪浮雲山人的那天。

所以,是師傅那裏?

林清越飛快的拽著謝聽瀾來到浮雲山人的墓前,看着他道:「我在將在師傅面前做的事情做一遍。」

她依然靠在墓前,然後喝了一杯酒,她做完這些,看向謝聽瀾。

謝聽瀾皺着眉頭搖了搖頭。

不對。

林清越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她的目光掃過浮雲山人的墳前,看見了自己放在那裏的匕首。

於是她拿起匕首,撈起了袖子,往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刀。

謝聽瀾從微弱的星光下,看到了她胳膊上那一道道傷痕,還有縱橫流下的鮮血。

他微微一愣。

繼而,便顫抖的對她說:「又,又顫動了。」

林清越的眼底閃爍著激動的光,她毫不猶豫的抬起匕首,再往自己的胳膊上割了兩刀,鮮血流了出來,但是卻只有歡喜。

他的消息呀!

林清越正想再抬起手割一刀,謝聽瀾卻阻止了她:「先別這樣做。」

林清越看着他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上,全是鮮血,鮮血流到手腕,染紅了她戴在手上的星光手環。

她看着那手環,突然心一跳!

星光手環!

他給她的手環!

一瞬間,林清越幾乎忍不住哭起來。

找了那麼久!其實,就一直在身邊呀!

星光手環,他給她的!他的星光!

林清越一邊落着淚一邊去找林傾城。

她將手環遞到她面前,對她說:「你試試。」

林傾城點了點頭。

林傾城開啟了陰陽菩提花,陰陽菩提花在林清越血液沾染的手環前,小心翼翼的試探,終於找到了這縷星光。

她猛地睜開眼,激動的對着林清越點頭:「就是它!」

兜兜轉轉,卻原來在這裏。

林傾城對林清越道:「但是還是要等等,給我點時間,我試着用陰陽菩提花看看。」

林清越點了點頭。

林傾城看着林傾城的手環,然後日日夜夜陪在她的身邊,每次都順着那個手環上的星光潛入更深的地方,潛入最深的一次,長達七日,林傾城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面色慘白。

林清越擔心而忐忑的看着她。

迦夜在旁邊轉着圈圈,一看林傾城睜開眼便將補藥端上來。

林傾城一口喝了,才對林清越道:「黑。」

「黑?」林清越不明白。

林傾城道:「很黑。」

她看着林清越,肯定的點了點頭:「二姐夫在那邊。」

林清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林傾城握住她的手,卻覺得她的手抖得厲害。

林傾城將另外一隻手也落在她的手上,道:「但是他在那邊過不來,那邊只是一片黑,二姐夫就在那一片黑暗中,所以要一個人去喚醒他,然後將他帶過來。他對我根本沒有反應,所以,二姐姐,必須你去。」

林清越點了點頭:「我去!」

她已經迫不及待。

林傾城道:「讓我準備準備。」

林清越點了點頭。

林清越睡好喝足了之後,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才來到林清越的身邊。

於是,一堆人護在兩個人的身邊。

林傾城握住她的手:「我來帶你打開這扇門。」

「姐姐,現在我們唯一依靠的就只有手環上的那點星光,所以,你出去的這段路非常的不好走,我們唯一的依靠就是這點星光,但是這點星光能支撐多久我也不知道。而且百里洛川距離這裏有多遠我也不知道,所以,姐姐,你一定要小心。」

可能這是九死一生之路。

但是她無法勸阻。

林清越對着她笑了笑。

靠着那一點星光,林傾城抓着林清越的手,用僅存的一點靈識,開始穿過星海。

林清越從來沒有感覺過如此的舉步維艱。

以前從第一星海到第七星海,不過一念之間,現在,周圍一片闌珊,星星凋零,林傾城帶着林清越沿着一絲光亮,如踩在一根線上往前行。

周圍是極致的寒冷,在這種寒冷中,只有腳下的那點光帶來微末的溫暖。

走呀走,小心翼翼,慢慢的穿過一片黑暗,林清越再次來到大星海的神秘之門前。

神秘之門又變成了兩個木枝豎起的地方。

林傾城的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一個火把,她將這個火把遞給林清越:「姐姐,人多,這火把消耗的越快,你一個人去,記住,一定要在火把熄滅前回來。」

林清越點了點頭。

她接過火把,然後推開神秘之門走了出去。

那是百里洛川曾經阻止她走出的世界。

那是神菩老祖接觸到更強大的世界。

那是,現在崔余崖在的世界。

她手裏拿着一把火把,獨自前往。

天地間一片黑暗,深邃得看不見邊界,林清越的腳踏出去,輕飄飄的,彷彿漂浮在半空,唯有火把的光照在這個天地里。

人的恐懼都來源於未知,林清越剛剛踏出去,便感覺到黑暗中那強大的力量,一旦被吞噬,便再也沒有活着的機會。

但是,想着崔余崖,彷彿又一點也不值一提。

她就這樣舉着火把,仍憑火把的光散開,然後一步步向前。

她分不清楚方向,甚至不知道在這片茫茫天地,百里洛川在哪裏,在這個天地無數個方向,隨意走得話,可能一輩子都碰不到。

林清越握了握手腕上的那個手環,手環現在已經沒有星光,只是一塊普通的手環。

既然如此,那麼就隨心意。

林清越轉向了一個方向。

她就像是在無限空間里的一個點,被困在一片茫茫中,不知邊界。

林清越就拿着這火把往前走,沒有停下腳步。

她只覺得走得世界都只剩下空曠,走得腳僵硬了又軟塌,走得五臟六腑僵硬了又活過來,走得頭髮長了又短。

彷彿過了十天,十月,十年。

如果時間在這裏能紀年,那麼她一定白了頭。

而手裏的那把火把從最初的光芒散開到兩三米到漸漸只剩下一米,茫茫黑夜,依然無邊。

林清越走呀走呀。

不曾回頭。

如果她找不到,那麼她就永遠不會回頭,哪怕被這團黑暗所吞噬。

又走呀走呀,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歲,在火把的光只剩下方圓半米的時候,她終於感覺到了一種無法抑制的心跳。

她輕輕的喊了聲:「余崖。」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但是心跳跳得越來越快,都沒有找到人。

如果這個黑暗裏有人的話,那麼她行來的這一路,不知道又遇到了多少人。

那麼也就是說,在這個位面,根本遇不到他。

可是,他就在這裏!她能感受到!

手腕上的那個手環其實也是屬於他的那點魂魄,也是因為這點魂魄,他才能想方設法的呼喊她。

林清越就在這方圓之地來來去去,眼看手裏的火把越來越小,這就意味着,她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但是再所剩不多又怎樣?

她仍然固執的在原地徘徊,倔強的抬起手擦過自己的眼角。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靠着手環的那一點星光,走到這個地方,以後沒了手環,她拿什麼來找他?!

絕對不會回頭!

火把上的火苗越來越小,當光環縮小到連她身子大小都圈不住的時候,她便感覺到了黑暗的力量。

沒了光亮照耀的一部分,她的身體感覺到一種陰寒,然後融入了黑暗,消失不見。

她知道,只要等到這光熄滅,那麼她也就會隨着這黑暗淹沒。

她咬着牙,捂住自己的心口,輕輕的哽咽般的喊了一聲:「余崖。」

她根本不抱任何的希望,只能想起他在這個寒冷無聲的世界裏獃著,便忍不住心如刀絞。

她想去陪他呀!

然而她正準備抬起手去擦自己的眼淚,突然間,她的手被握住了。

她僵硬住了。

雖然她看不見,但是被吞噬入黑暗的那隻手卻感受得到!

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幾乎將他抖掉,她怕嚇著了他一樣,低低的喊他:「余崖。」

那隻手將她握得越發的緊了。

林清越咬着嘴唇,狂喜著不知道該辦什麼。

百里洛川抓着她的手,帶着她朝着來時的路奔跑。

林清越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讓她快點回去!

林清越狠狠的握住了他的手,點了點頭。

我們一起走!

林清越看不見他,但是卻能感受到她,於是互相看不到的兩個人在黑暗中奔跑。

火把的光越來越淡,最後,只能照耀她頭頂的那點光。

她除了頭顱,其他的所有都被黑暗所吞噬,然而被黑暗吞噬的軀體卻終於可以觸碰到對方,林清越狠狠的抱住他,感受着久違的懷抱。

她感覺到他的手顫抖的落到她滿是傷痕的胳膊上,低下頭,冰涼的唇顫抖的落在她的傷痕上。

林清越眼淚滾落。

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撫摸着他的臉頰。

這是她,朝思暮想,闊別了這麼久的臉呀。

火把的光只有一個小小的火苗大小。

剛好點亮她的雙眼。

她只有雙眼還能窺見黑暗。

在黑暗中,百里洛川的唇落到她的唇上,久違的聲音喘息的落在她的耳邊:「阿蓁。」

林清越只能更熱切的吻他。

小小的火苗大小的光終於搖搖欲墜,林清越覺得自己的雙眼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片影子。

漸漸清晰。

那是百里洛川。

她站在滿天繁星之中,從未有過的璀璨。

她以為的黑暗對面,是更為廣闊的光明。

如果留在這裏,留在這繁星似海中,也無所謂。

她緊緊的抱住他。

但是百里洛川卻突然拽着她的手開始一跑:「你不能留在這兒。」

他是意外,神魂並未完全的在那個世界消亡,但是大部分的神魂在這裏,所以才能存活下來。

但是林清越不一樣,她若是留在這兒,那麼才是真正的被吞噬。

他抓着她的手,飛快的奔跑。

但是林清越卻跑不過那道光的追逐,那些繁星的光只想將她留在這兒,追上了她。

就在那道光要將她完全的吞噬的時候,突然間,眼前一轉,眼前又是一片黑。

她一愣,便急急忙忙去看百里洛川,但是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她急得哭了起來,百里洛川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裏,道:「我在這兒。」

她着急的都忘了百里洛川的手還握在她的手裏。

而在這個時候,一個微弱的光在前方亮了起來。

林清越和百里洛川往那裏看去。

林清越驚喜的喊道:「師傅!」

浮雲山人站在那裏,手裏舉著一盞小小的燭火,慈愛的看着她:「丫頭,小子,我來送你們回去。」

林清越和百里洛川奔走過去。

林清越想要抱住他,卻被百里洛川拉住,浮雲山人道:「丫頭,別碰我,碰了我可就走不掉了。走吧。」

林清越熱淚盈眶,點了點頭:「謝謝師傅。」

浮雲山人將那盞燭火一遞,黑暗中一隻手接過,浮雲山人的影子模糊起來,宋時衣接住了蠟燭:「大師姐,九皇子,我來送你們。」

林清越看着他笑,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落:「謝謝。」

百里洛川牽着林清越的手向前。

宋時衣將蠟燭一遞,一隻爪子伸了過來,接住蠟燭,接住蠟燭的小東西對着林清越「吱吱吱」的叫起來。

吱吱吱!窮光蛋主子,我來送你了!

林清越輕輕的道:「謝謝你,小福貴兒。」

這輩子的情分,開始結束,冥冥之中早就寫好了結局。

小福貴兒將燭火遞下去。

羅院士看着他們:「陛下,皇后,我來送你們。」

「謝謝。」

赫連春風接過蠟燭:「九皇子,九皇妃,我來送你們。」

「謝謝。」

我來送你們。

那些曾經消失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人,手裏拿着那一盞星星燭光,替他們引領了回家的道路。

林清越回頭看,浮雲山人宋時衣的身影已經成為一片虛影,他們朝着她揮手。

她用儘力量看了最後一眼,使勁了揮了揮手,淚如雨下,轉頭向前。

這盞燭火就這樣在一個個人手中傳遞。

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

有楚國人,有西涼人,也有南越人。

這些曾經死亡在災難的人,用那點微弱的光,照亮了他們回程的道路。

走呀走呀,走得天地都變了顏色。

一句又一句的「我送你們」,一句又一句的「謝謝」,在這個世界滾動,天地間的所有黑暗,因為那一盞燭火的光亮,而變得不再森冷。

只有溫暖。

這條路很長,長到無窮無盡,但是卻從不孤單。

走了很久很久,兩個人終於看到了神秘之門的影子,兩個人上前,站到神秘之門前。

最後兩個人拿着燭火。

神菩老祖和赫連。

兩個人將燭火放在地上,道:「我送你們。」

兩個人相視一笑,然後轉身,沒入黑暗。

只剩下那一隻蠟燭搖擺。

林清越那裏看着他們的背影,輕輕的道:「謝謝。」

這個世界的災難因你們而起,那麼也將在這裏劃下一個句號。

林清越撿起手裏的那隻蠟燭。

推開神秘之門的門。

瞬間,手裏的蠟燭的火苗突然間炸開,炸開成粉末,然後這粉末瞬間變大,變成了星辰。

整個大星海,再次繁星閃爍。

這次的星星,也只有普通星星,但是,只要有光,所有的地方都會有繁星。

繁星點綴了所有的黑暗。

林清越和百里洛川站在那裏,身後是繁星,遠處是茫茫黑暗。

兩個人十指緊扣,相互依偎,看向遠方。

什麼是黑暗,什麼是光明。

我們處在黑暗,卻繁星璀璨。

我們邁入死亡,卻向生而死。

只要給我們一點光,我們便還你無邊光明。

------題外話------

全文完。

這是一篇夾帶私貨比較失敗的文,但是,不後悔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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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王心尖寵:風華嫡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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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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