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駕崩

殷頌一出現在乾清宮，所有人就像有了主心骨，壓下所有慌亂的心緒，重新各司其職

殷頌走進內殿，兩個太醫跪在床邊，正捧著碗要給皇帝灌湯藥

耶律芙帶着貼身宮女站在一旁，她孕吐的很厲害，精神疲憊，大晚上的被叫起來，臉上都帶着倦色

看見殷頌，她挺了挺精神，低聲道：「太醫說，快不行了，這葯灌下去，約莫還能撐個幾柱香，只是太上皇臉上肌肉僵硬了，葯怎麼都灌不下去，太醫正在想辦法呢。」

殷頌斂袖而立，目光淡淡看向那邊，無悲無喜，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勢

耶律芙看着她冷淡的神情，有些發怵，也不再說話

太上皇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她這個好女兒一步步推下去的，再如何說，也有二十年的父女情分，這份鐵石心腸，實在瘮人

殷頌冷眼看着太醫試圖灌藥，褐色的葯汁卻全順着皇帝的嘴角滑落，染濕了衣物

皇帝唇色發紫、緊閉着牙，臉上的肌肉一個勁兒的筋攣，襯的臉色猙獰，活像個怪物

半響，她終於開口道：「灌不下去，就別灌了，太上皇身份尊貴，受不得這樣的屈辱，造化弄人、回天乏力，便讓太上皇安安靜靜、體體面面的走吧。」

太醫面面相覷，應了是，端著葯碗退後

殷頌走到床邊，撩開袍子坐下

皇帝的呼吸愈發急促，甚至已經有了倒吸氣的反應

他的樣子很狼狽，但殷頌卻看的很認真，前所未有的認真

她甚至抬起手，也不嫌臟，用帕子把他嘴角的污漬擦乾，為他理了理凌亂的頭髮

「她曾經真的很愛你，愛那個寵她疼她的父親，愛那個會駕着她騎大馬、會給她帶花環、會送給她各種漂亮珠花的父親。」她輕輕道：「她還記得，你說過，她會永遠是你最寵愛的女兒，等她長大，你會為她挑世上最好的郎君、為她建最漂亮的帝姬府、親自握着她的手、送她出嫁。」

那是她還很小的時候，皇帝不過登基幾年，他還尊重著自己的嫡妻、寵愛着自己聰明可愛的小女兒

那時候，他還不是那個被權欲、被美色、被阿諛奉承被讒言被長生玄術迷昏了眼睛的昏君！

可是不知什麼時候，這一切都變了

曾經，他說要看着她出嫁，如今，她披着皇袍、一步一步推他走入死亡！

太上皇已經無法回答她了

他的眼睛無力的睜大，裏面是逐漸渙散的瞳孔，裏面是刻骨的痛苦與恨意，反射着她複雜的神情

他的手抬起來，顫抖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但在抬到一半的時候，就轟然倒下，無力的彈了兩下，再沒了聲息

殷頌抿著唇，伸出手指，探到他鼻尖，是一片空寂地冰涼

她的指尖抖了一下，慢慢的收了回來，閉上眼

「太上皇崩了。」她輕輕道

耶律芙與殿內的所有人都跪下，太監快步跑出去報信，沒一會兒闔宮上下便傳來低低的哀泣聲

殷頌站起來，慢慢走出大殿

漆黑的夜空中，星辰寥寥，放眼望去，儘是一片空寂。

殷頌靜靜的站着。

她不後悔。

即使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麼做，還是會親手將這個男人送上絕路。

因為他活着，意味着更多的罪孽，意味着很多人的冤屈與委屈得不到洗刷

她若是忠於他，就對不起她無辜的母后、對不起秦氏滿門、對不起天下那麼多被殘害的忠良和被世道逼死的百姓。

可她還是，有些難過。

這畢竟是，她最後一個血緣的親人了。

從此以後，她就真的成了個孤家寡人

他不仁，她不孝

下輩子，願他們再也不做父女。

……

哀鐘鳴了九九八十一下，天下皆知，太上皇崩了

霍劭那時正在建安城附近的一座城池裏辦事兒，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轉身往建安趕

他心裏有些後悔，早知太上皇會死，他這些日子說什麼也得在宮裏陪着她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殷頌對於這個父親的複雜感受，太上皇死了，對她來說，解氣的痛快遠遠比不上由此帶來的茫然和失落

他一路趕回坤寧宮，宮門緊閉，太監宮女們往來無聲，根本不敢驚動裏面人

玲歡攔在他面前，歉意道：「王爺，陛下心情不好，之前已經說了，誰來都不見。」

霍劭頓住腳，看了看那緊閉的宮門，又繼續往前走

「她一個人在裏面，我不放心。」

在宮裏，他一向頗守規矩，這次反常，玲歡愣了一下，再要攔的時候，霍劭已經在叩門了：「阿頌，我進來了。」

「王爺不可—」

霍劭淡淡瞥來一眼，喜怒不辨，卻自有一股冷沉威儀，再不是平日溫和好說話的模樣

玲歡一時為之所懾，下一秒，霍劭已經斷然推門而入

玲歡也要跟進去，裏面卻傳來殷頌淡淡的聲音：「玲歡，你退下吧。」

玲歡暗罵自己無能，抿著唇應了一聲，合門而出，忍不住跟在後面的瞪了林風一眼

林風：「……」這個鍋並不想背……

內殿裏門窗緊閉，明明是白日，卻顯得格外幽暗

霍劭一路往前，穿過重重門扉，看見坐在桌案前俯首沉思的殷頌

他步子一緩，掀開珠簾走到她身邊，手臂環在她後背上

「我聽說消息，趕快回來了。」

霍劭輕輕道，彎腰想親一親她的臉，卻被殷頌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