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白秀衣(下)

第619章 白秀衣(下)

「在下沒有惡意。」貌似看出來許木眼中的戒備之色,白衣少年攤了攤手,嘴角輕輕一扯,露出一個似乎是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不經常笑的原因,他的笑容顯得極為僵硬。

饒是他有一張顛倒眾生的容顏,依舊給許木一種非常不和諧的感覺。

不管怎麼說,少年的笑容令得許木心頭的戒備消散了不少,再聽得前者的話后,許木當即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如果你想殺我,我根本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正如許木所說,倘若白衣少年有殺心,以他能夠無聲無息接近許木一丈的本事,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思忖到此,許木反而不緊張了,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輕聲問道:「不知道道友名諱,來這無邊海域所為何事?」

「閑來無事四處閑逛。」白衣少年的嗓音極具磁性,很難想像,擁有者女性都要嫉妒的容貌的他,還這麼一副好嗓子。

說道這裏白衣少年眼眸輕輕眺望向了遠方,收起了臉上那僵硬的笑容,徐徐說道:「至於名字,道友可以稱呼鄙人……白秀衣。」

「閑逛嗎?逛到無邊海域來了,正是藝高人膽大。」許木心頭暗自嘀咕了一聲。

但也沒有過多的懷疑。

無邊海域雖然兇險萬分,以這個自稱為白秀衣的少年的修為,亦可從容來去。

想罷,許木輕輕抿了抿嘴唇,試探性的問道:「白道友,恕我唐突,冒昧的問一句,你莫不是破虛巔峰修為。」

破虛巔峰,許木能夠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

也就只有血滴子、夜影、火雲妖僧那等境界,才能無聲無息接近自己如此近的距離吧。

說話間,許木又重新審視了一邊眼前這個少年。

他可沒有聽說蒼瑞域上有這號人物,如此年輕,破虛巔峰修為,不可能默默無聞。

連三聖地的首席傳承弟子在他面前也要遜色。

當然,許木自己也自愧不如。

「破虛巔峰?」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白秀衣輕輕搖了搖頭。

「道友不要開玩笑了,倘若不是破虛巔峰,你不可能接近得了我一丈之地,還不被我察覺的。」說到這裏,許木眼瞳中迸射出凜然精光。

那是自信,許木從來不將自信掛在嘴邊,但不代表他沒有傲氣。

以他而今破虛修為結合血氣化海肉身,除卻破虛巔峰以外,破虛境界的任何一名修士想要接近他,都不可能。

聽得許木篤定的語氣,白秀衣眼瞳中流露出不符合他外貌的滄桑之色,以輕喃的語氣說道:「我不是破虛修士!」

「不是破虛……難道是蛻凡!」許木直接嚇得直接從礁石上直立而起。

上上下下、認認真真的再端詳了一遍白秀衣后,臉色越來越駭然。

感覺自己突然間變傻了。

單單隻看到白秀衣的外貌,就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只是個少年。

但仔細打量一番后許木適才發現一個令得他之前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那就是少年的眼睛。

那一雙不知道看過多少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后才能擁有的眼神。

這股歲月的氣息,和許木從活了五百多年的血滴子老祖眼睛中看到過的如出一轍。

「我都差點忘了,修士不能以外貌取人的。墨子期、武默盡皆是少年模樣,但真實骨齡怕都一百多歲了。」

思忖到此,許木深深朝着白秀衣一拜,恭聲說道:「晚輩失禮了,前輩莫怪。晚輩許木,拜見白秀衣前輩。」

白秀衣不閃不避,受了許木一擺后,看向後者的眼睛隱隱浮現一抹親切之意,但很快便被他不著痕迹的收斂了,淡淡的說道:「不必多禮。」

「方才我詢問的話,你還沒有應聲。」

「呃。」許木俊臉上微微一愕,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表情肅穆的說道:「晚輩方才在瞎想呢,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顯然許木是不可能將心頭的煩惱告訴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即便他可能是蛻凡生命。

白秀衣嘴角輕輕一挑,他也不點破。

腳步徐徐抬起,走上了許木站立着的那塊礁石上。

一襲白衣盡數暴露在了夕陽之下,衣衫映得一片火紅。

許木眼珠緊跟白秀衣,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雖說後者沒有傷自己之意,可面對一尊蛻凡生命,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白秀衣凝望夕陽稍息后,悠悠開口說出一句令得許木眼瞳一縮的話語。

「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蛻凡的殺意。也許它不在蒼瑞域,也許它身在域外,但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它殺氣的濃烈。」

「它在等待一個契機,出手的契機。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它都會毫不猶豫的將你抹殺。」

許木心頭一突,他自然知道白秀衣口中蛻凡殺意來自於誰,九幽地丁火。

至於白秀衣為什麼能感受到那股殺意,對於蛻凡生命而言,也許這很容易。

許木嘴角當即浮現一抹苦笑。

「我什麼也沒說,他卻什麼都看到了。」

白秀衣對於許木的表情視若無睹,繼續頭也不回的望着無邊海域海平面上的夕陽,自言自語的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在因為這件事情而苦惱吧。」

「大道爭鋒!」

大道爭鋒四字,好似觸動了許木心頭最不願意麵對的禁忌。

他的身軀都因此一震。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說話。

自己一個剛剛破虛的修士,能被一個域外蛻凡生命惦記的,也就只有大道爭鋒,九幽火與九幽地丁火之爭了。

白秀衣這時候偏轉過了自己那完美的面容,以自己帶着無盡滄桑氣息的眼瞳,望向了許木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你似乎很害怕?」

「是!」許木嘴角的苦澀更明顯了,微微額首后,沒有否認。

「你是對那個存在本身的恐懼,還是因為境界之間的差距而升起的懼意?」白秀衣的眼睛如是定格一般,與許木對視在了一起。

語氣甚至帶着一些咄咄逼人。

腦海中回憶起七日前那一戰,九幽地丁火的滔天氣焰,許木不是很確定的出聲說道:「也許……都有吧。」

他的這個回答,無異於變相承認了自己對九幽地丁火的驚怖,俊朗的臉上浮現一抹羞愧之意。

「世間生靈都有恐懼,你不用因為心頭的懼怕而感到羞愧。」白秀衣顯然是能看出來許木說的是真話,當即點點頭,並沒有流露鄙夷的表情。

反而對許木的坦蕩頗為滿意,說道:

「人有七情六慾,萬億生靈同樣也有。喜、怒、憂、思、悲、恐、驚。眼、耳、鼻、舌、身、意。其中便有『恐』那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連仙也不能免俗。你能承認,很了不起。」

許木表情微微一愕,他看出來,白秀衣似乎是在慰籍自己。

他不明白後者為什麼會這樣,但他依舊朝着白秀衣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白秀衣僵硬的笑容再現,繼續說道:「相反,那種明明心頭有畏怯,卻佯作一副坦蕩模樣的人,才是最怯懦的。」

「真正的修士,不是逃避恐懼,而是承認自己的恐懼,然後直面恐懼。」

「修士修行,本是逆天之舉,與人斗、與天斗、還要和自己斗。」

白秀衣的話和長明道人當初在許木入門時說過的話幾乎一模一樣,這令得許木有一種眼前的白秀衣與自己師尊的身影重疊起來的幻覺。

許木本人也因為白秀衣的這一席話,陷入了深深的沉吟后。

良久后,他方才釋然一笑,好似心頭的焦躁感已經沒有那麼強了。

「謝白前輩指點,晚輩受教了。」

一邊說着,許木非常慎重的又向著白秀衣行了一禮,這一次行的是晚輩禮。

後者的那一席話,足以受得起許木這一拜。

「不,你還沒有受教。」白秀衣搖了搖頭,突然又是一問。

「現在我問你,大道爭鋒對你而言是福還是禍?」

「當然是禍了!」許木頹廢一笑,心頭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給了白秀衣這問話的答案。

自己被九幽地丁火好幾次的出手險些喪命,如果這不是禍,還是福不成。

當然,他不敢這麼直截了當的就說是禍,白秀衣既然有此一問,那麼必然有他的深意。

在微微躊躇后,許木試探性的問道:「前輩認為是福是禍?」

無邊海域海平面上的殘陽,隨着許木和白秀衣的交談,已經完全沉入海下。

這片區域亦歸於黑暗。

顯然,無論對於許木還是白秀衣而言,黑暗並不能影響到他們什麼。

最後一抹夕陽從白秀衣臉上消失的剎那。

後者悠悠開口:「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言罷,不等一臉茫然的許木回過神來。

白秀衣又是一問:「你可知焚天上人?」

「當然!」試問蒼瑞域誰不知道焚天上人之名,自己更是作為焚天老祖的傳人,許木怎麼可能不知道,當下微微額首。

「那你可知,焚天上人少年時曾經也曾陷入大道爭鋒。」說道這裏,漆黑的夜色中,白秀衣的眼睛中好似有懾人的光亮迸發。

「沒有人替他護道,孤身一人,面對一個實力滔天的爭道者。」

「什麼!?」許木雙眸一瞪,一臉不可思議。

焚天時代,已經過去五千年,蒼瑞域修士只知其名,很多他身前的事迹,都隨着歲月變遷遺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真正知道焚天往事的人,少之又少。

關於焚天,許木了解得最多的一次,便是從上清寺苦禪大師口中得知。

而眼前這個白秀衣,顯然又知道一些連苦禪都不知道的隱秘。

這讓許木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焚天老祖當年居然也和自己有着同樣的遭遇。

最讓他感覺不可思議的是,焚天再沒有任何人替他護道的情況下活了下來。

大道爭鋒,許木有龍龜,霸下護道,依舊險象環生。

而焚天,自身面對一個實力滔天的爭道者。

「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許木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中。

白秀衣的聲音好似跨過了時間的距離,帶着許木回憶起五千年的畫面。

「一個天才,光有天賦是不夠的。無數次死裏逃生,無數次死中求活,掙扎在生死邊緣。」

「那種可怕的壓力,壓榨出他所有的潛力。」

「適才令他成為震懾蒼瑞域,令得三大聖地都要變色的焚天老祖。」

「那個爭道者,最終被他鎮壓。而他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聽到這裏,許木默然。

世間能有幾個焚天?

越是修鍊,許木越感到焚天老祖的可怕。

「焚天老祖距離仙人怕都不遠了……說不定,他已經是仙人實力了。」

許木自詡天賦還不錯,可他還沒有自負到要與一個仙人並肩的地步。

他的仙人心,雖說以他成仙之心凝聚,可那也只是他的渴望。

理想和現實許木分得清。

白秀衣的眼睛貌似能洞察人心,在許木剛剛升起自嘲的念頭的剎那。

白秀衣突然冷哼一聲:「天無絕人之路,即便是天劫都有一線生機。」

「大道爭鋒,亦有一線生機。」

「若你這點志氣都沒有,你心頭那顆仙人心豈不是白長了。」

「他連我的道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嗎?蛻凡生命真是……唉。」許木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但白秀衣的話,顯然還是有用的,許木笑容逐漸收斂,以試探的語氣問道:「前輩的意思是讓我自己直面爭道者,不要再借他人之手為自己護道了?」

「沒錯。」白秀衣徐徐點頭。

「想要擺脫爭道者,就得自己去爭那一線生機,躲在雄鷹翅下的雛鷹,永遠無法翱翔天際。」

「焚天上人,並不是唯一!」

「我明白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許木雙眸逐漸浮現堅定之色。

在不知道焚天事迹之前,許木一直對於九幽地丁火抱着畏怯之心。

因為他並不知道,大道爭鋒的還有一線生機。

連白秀衣都說了,焚天上人,並不是唯一,自己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許木可不想成為白秀衣口中的雛鷹。

思忖到此,許木心頭所有的陰霾仿似都煙消雲散了。

臉上綻放出和煦的笑容,向著白秀衣問道:「前輩,你既然知道焚天上人的事迹,那麼可知曉他當年的爭道者是誰嗎?」

許木本是隨口一問,沒指望得到答案的。

因為這本就是五千年的舊事,白秀衣也許知道得沒有那麼清楚。

哪知道,白秀衣卻是直截了當的吐出兩個字眼:「畢方!」

隨着『畢方』兩個字的落下。

還不等許木驚駭,他的識海中的七星封魔屏障,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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