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7章 愛逝(2)

第6097章 愛逝(2)

真小小的淚眼掃過全場,看到的是小粥粥驚呼的臉,大夢道尊扭曲的表情……此間所有人,還將繼續陷落於真魔熵的殘酷鎮壓中,而獨自逃走的紫環,怕是也絕不會想到,等待她的並不是自由與解脫,而是真正的殘酷。

「對不住了!對不住了!對不住了!」

紫環收起自己染血的配劍,耳內不斷響起的是真小小那聲混合著血的「紫環」!

不知何時,淚水爬滿臉龐,但再也回不去了,道路在身後坍塌,混合著胖頭鮮血的味道,從小到大的感情也回不去了,從剛剛真小小準備帶着呆瓜二人逃走!

「是你先負我的!是你先負我的!」

胸口劇烈起伏,紫環試圖用一些理由來安慰自己,但此刻無論再想什麼,都是那麼地蒼白無力,彷彿自己硬生生地,再一次被割裂成兩個自己。

「你可以選擇犧牲別人保全自己,我也可以搶奪你最後的路,去爭取自由!」

腳步遲疑,但光明就在前方,感覺到了時空甬道在前方開口,不想被身後通道破碎的力量攆上,紫環縱身向前一躍,彷彿魚躍出水,將腌臢罪惡,死亡恐懼,通通遠遠地拋在身後!

我……

自由了!

明光令紫環有瞬間的不適,她眯了眯眼睛,待視線從白熾一片變得重新正常,她抬頭便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那男子站在寂台上,以一種震驚意外的表情,居高臨下打量自己。

壇道佛子???

這裏竟是……

環中天!!!

腦袋「嗡」地一響,紫環瞬間手足冰涼!

怎麼會?

五臟像被刀一一剔下,重重地丟入冰塊中!紫環的上下劇烈地敲打自己的下牙,思緒不斷翻飛。

難道是……甬道出口被佛子操縱了?縱壇道佛子能力通天,看他現在震驚意外的表情,應該不像!

難道是……打開時空通道的蟲子被自己重傷,所以惡意選擇了新的開口?從剛剛通道破碎的速度來看,應該不會!

那麼……小小本來的目的地,就是環中天!!!!

紫環的胸腔乾癟,彷彿被冰鎮的五臟徹底破碎。之前未能察覺的細節,終於浮現在記憶中!

剛剛小小一手緊抓呆瓜,另一手向前伸出,是想將揮刀豎斬的真魔熵,也一併拖入空間甬道內!

真小小,根本就不是要逃走!

而是要借胖頭的力量,將瘋狂的真魔熵,帶離所有人身旁。她之所以選擇回到環中天,是因為此地有能以肉體困束真魔熵的佛子!

畢竟真魔熵這個會無差別攻擊視線範圍內所有人的瘋子,對於壇道佛子,對於已在環中天的所有聖人都是巨大的威脅,所以無論是大夥一起攻擊他,或者佛子再次用肉身將真魔熵困束,都是此事最佳的解決辦法!

正因為真小小還沒有追逐永恆的資格,所以她對環中天的聖人們,沒有必須被除去的必要。

這樣一來,被留在戰域裏的自己,大夢……所有人都能脫困。

同時,帶着獃子與真魔熵一同前去環中天的真小小……也有五成以上存活的幾率!

這是真小小為所有人做出的最佳佈局……

全員生!

現在再仔細想想,小小與獃子的目光交流間,流動着一股名為「同生共死」的情誼,她選擇撞開自己,正是因為她要與獃子,去進行這全員存活計劃里,最關鍵也最兇險的一環……在環中天處,在聖人們的眼皮底下,引禍水東流!

都怪自己!

紫環的雙頰漲得如豬肝的顏色,渾身不可遏制地直打哆嗦。

都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說是閨蜜,但將自己分裂為無情道的未來尊后,她對真小小的真心,都只濃縮於招搖星東靈東鄉,那小小的村落內,隨着記憶的復甦,她對她的心思里,便有了比較,有了算計。雖然可以施捨與分享她的一些小恩小惠,但從未曾將自己的性命生死,交到對方手裏!

雖然曾經真小小那句「神霄在此!」感動得她淚流滿面。

雖然剛剛赤色布帛為她攔下血針的暗算,令她激動得心跳加速……

但「我」這尊純凈的未來之身,永遠重於與真小小,重於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

在再一次看到壇道佛子之前,紫環從來沒有想像過,真小小在被真魔熵碾壓的危機情況下,還會為自己細細打算。

她錯誤解讀了真小小的想法,並將她全員生的計劃徹底顛覆,現在留在真魔熵附近的修士們無路可逃,只有受死,而自己……

一想到這裏,紫環便猶如提前被人掐斷了心弦,面色死灰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的意志,被自己打倒。

甚至反抗壇道佛子的念頭都徹底消亡了,靈魂自閉,她現在就是一尊束手就擒的行屍走肉!

「我去!」

不明就裏的姜棄倒吸冷氣!

他情不自禁面露敬畏地抬頭打量那高高站在「寂」台上的壇道佛子。

此人太可怕了!

竟真的將空境的神霄仙子紫環抓回。

「呵……」

略微抬了抬自己的眉毛,自封在牢籠中的天珠老人,對着紫環的身影,高深莫測地笑了。

「回來了一個!」對於紫環的回歸,嚴子楓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臨谷聖人,他幾乎一個都不認識,現在的他,就是靜觀其變的好。

「回來了?」

強行收回自己臉上的訝異,壇道佛子低頭凝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紫環頹然坐在地上,衣衫鬆鬆垮垮地耷拉在肩膀,她放肆地笑着,凄厲的笑聲里,充滿了絕望與自嘲,荒蕪和蕭索。

「看來你,已經失去了再逃的勇氣……」

雖然我,並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下半句話,壇道佛子並沒有說出口。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打入空境吧。」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白白一個逃竄的棋子又回到眼前,壇道佛子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迅速一掌蓋下,層層勁風直撲紫環頭頂,那急不可耐的樣子,像是生怕她改變主意,再一次逃走一樣。

那就這樣吧……

看着佛子的身影,感受着他朝自己襲來的力量,紫環深吸一口氣,全然無法再端起自己已經破碎的心境。

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說是為了復活虛靈而努力,其實在這過程里,我早就捨棄了虛靈,捨棄了自己,一心只為那虛無縹緲的永恆……

神霄仙子許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虛靈殞落,神霄心亡的那一刻,之後的所有,不過都只是我一腔情願的殘喘掙扎。

我辜負了小小,辜負了太多人。

我活該遺忘一切,變成無知無覺的……活死人。

淚水簌簌掉落,任碾滅自己識海的力量灌入天靈,腦海里的記憶……一幀一幀地消失,在沸騰的氣浪中化為泡影。

姜棄心驚膽戰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雖然從表面上看,佛子發出的攻擊簡單質樸,但身為聖人的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浩蕩的力量在風中沖刷不止,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

一刻鐘后,跌坐空中的紫環緩緩地張開了眼。

她的眼眸再也不復清澈明亮,彷彿是磨花了表面的琉璃,一層薄霧蓋住了清亮。

「你是誰?」

佛子嘗試着發問。

「我……是誰?」

紫環咬着手指,表情一片茫然。

轟轟轟!

有巨響聲回蕩於整個環中天處,那空缺已久的空台,終於拔地而起!

聽到這個聲音,看到頭頂雲聚雲散,道韻迅速擁起一座高台,壇道佛子情不自禁哈哈大笑,並縱身向上躍去!

空台凝!

壇道佛子太熟悉不過,他曾試圖將碧垓打入空境,剛剛又將神霄仙子未來尊的記憶清洗,他早已掌握了「空」的訣竅,將此道韻牢牢地攥在自己手心裏。

「上去了!」

姜棄不可遏制地發出一聲輕嘆。自己還在琢磨寂台的道韻,對此道意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壇道佛子卻已經勢如破竹般跳上了新凝生的空台,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佛子很快就能進入道塔,摘取永恆的碩果。

空間甬道出現得快,消失得更快!

就連真魔熵都未防備,紫環便擊碎後路,獨自消失在一片破碎的空間波痕中……

「啊!」遠在魔舟上觀望事態發展的子魔驚聲尖叫。她萬萬不曾想,自己的未來尊會如此無情,絕然拋下在此為她征伐廝殺的道友們自己逃生!

無恥!

一股憤怒從子魔心底迸發而出,她旋而躍出魔舟。

「算了!」

真魔熵只看了消失的紫環一眼,其實自己追尋那破碎的空間漣漪,亦很快能將那唯一一隻漏網之魚抓回,但他此刻,只渴望真小小的丹海,除此之外,什麼都提不起他的興趣。

從真小小推開紫環,打開前往環中天的通道,到紫環衝撞上來,獨自逃入空間甬道並斬碎退路,不過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事情。

小小意外,並不影響真魔熵繼續揮刀……

「神霄的未來尊,自己尋了退路,癲境聖人,此刻的目標只有那個鎮魔……也算是完成了子魔的託付,救下紫環。」

玉化真君揉着自己發痛的胸口如是安慰自己,萬萬沒有想到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子魔旋而化為一陣大風緊緊地將真小小包裹!

什麼東西?

身受重傷又遭強烈刺激的真小小,目光有些模糊,趕在真魔熵的蠕須刀前,一股奇異的氣息瞬間逼近了自己,她下意識抵擋,但卻詫異地發現,自己身前密密層層結起一層魂網,子魔化為魔煙,將九星緊緊束縛,欲強行加速赤錦的再次締結。

「你……」

極其虛弱的紙仙意志,在子魔心底發出詫異輕吟,但她很快便被子魔澎湃於心間的情緒所鎮壓和撫平。

「真小小……真小小……真小小……」

子魔雙眼只噙淚,大段本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

那側,紫環的記憶被壇道佛子徹底剝奪。

此處,與紫環有着血脈聯繫的子魔,成為了那些記憶新的容器。

她憶起東鄉密林間,兩個少女的追逐嬉戲,那些斑駁陽光灑落二人眼角的燦爛與開心。

她憶起北東戰爭,那個碎丹少女倔強又不屈的表情。

她憶起真小小舉劍高呼,神霄在此,將自己死敵紛紛引開的畫面。

她憶起真小小於寰光仙府外踏着畫侯的梅花,承受仙王一擊的畫面!

……

多少次,真小小為自己捨身忘死?

而那該死的未來尊,斷情絕愛,竟將這些最珍貴的東西棄如敝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大滴的眼淚從子魔眼底湧出,九枚血星在風中散播黯淡的光芒,赤錦不成,真小小身外迅速結起一層層如龍鱗般的甲片,輕輕打量,那竟是紙折的鎧!

子魔與紙仙共同的仙法……

被紫環摒棄的仙術!

紙化萬物!

以紙為皮,自己的靈魂為骨,子魔將自己的生命,當成了保護真小小的紙鎧,紫環欠小小的,她來償還!

「不!阿子!」玉化真君根本沒有料想到事情還會有如此戲劇性的轉變,魔與鎮魔……本是天底下最不對付的宿敵!

縱他知鎮魔守護神霄,亦不能忘記鎮魔對自己的羞辱迫害,亦不會忘記自己對鎮魔曾設下的陷阱殺局。

以為子魔如自己一樣討厭鎮魔,萬萬不曾想,因為紫寰未來尊的無情,反是將神霄仙子本應該對鎮魔一族抱有的感恩之心,投射到了子魔身上!

這樣一來,子魔會跟着真小小一起湮滅於真魔熵的刀下的!

「不!」

想都不想,玉化真君化為了一道滾滾黑煙,朝真魔熵瘋狂撲去!

與此同時,還有兩道仙雲,也分別從其它兩個方向撲向真魔熵。

夢雪舟絕不會讓小小被眼前這個該死的帝國覆滅者手中死亡。

大夢道尊也絕不允許自己的家人受到迫害!

「空寒!」

夢雪舟用力捏碎了一枚核桃大小的冰晶,整個星海,溫度驟然極降!只見遠方恆星結冰,一層層萬仞高的冰浪瘋狂朝中央匯聚,在這個剎那釋放的冰息,似乎擁有着強大的道的氣韻,令人肢體麻木,意識覆霜。

「夢尺·五嶽殘卷!」

大夢道尊亦祭出了自己最強的兩件仙寶,夢尺是他的攻擊法寶,五嶽殘卷則是一張金燦燦的畫軸,畫軸打開,其上山嶽五座……皆青翠挺拔,巍峨偉岸!

在夢尺的輕輕敲打之下,這五嶽之山徑直具現於天地之間,受夢雪舟冰法的影響,山中寒風呼號,峰頂迅速染白……

朧境,賦予了這真假虛實之山,更縹緲,更不可輕易撕破的力量。

五嶽之峰極速拔高,奇異的鎮封之力瀰漫天地之間,彷彿一山一石,世間生靈,無人可以逃出五嶽山中!

「玉骨石膚!」

比起夢氏父子的道法,玉化真君的攻擊更為直接一些,他修魔道玉骨功,再加上枯意加持,他整個人化為一柄人形巨劍,朝真魔熵兇狠斬來!

「走開!」

真小小試圖推開子魔。

「我不!」

子魔化成的紙鎧收緊,九枚血星被拉扯鎧上。她表情剛烈,欲與真小小同生共死。

「大家……」

真小小淚眼婆娑,紫環的離去,一度令她心情死灰,但此刻眼前上演的一切,卻提醒和敲打着她,絕對不能夠輕易地放棄!

冰冷的胸腔內,重新有熱血涌動。

「你不道德!因果拉扯……來來來來來!」

遠遠地,有什麼東西被靈樞的長嘯聲吸引而來!

獸煙飛起,枯木逢春刀出現在真小小的手上!

真小小緊緊抓握刀柄,刀尖在風中發出清越如鳥啼的鳴響!

親眼見證過真魔熵的瘋狂,胸腹還在淌血的傷口,猶記憶著真魔熵的強力,但真小小還是再一次選擇了戰鬥,這已經不再是單薄的「勇氣」二字可以支撐的衝動。

明明知道不敵,明明知道差距,明明害怕死亡,明明心底還有無數未完成的目標與渴望,明明還有許多話未與愛人友人盡情地講……

但這一刻還是義無反顧地舉起武器!

因為我的夥伴們,還在戰鬥!

我沒有能力將他們送走,更無法用言語,勸說他們放棄,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揮刀,再揮刀!直到我肉體崩碎,直到靈魂燃燒殆盡!

戰!

為了還在為我戰鬥的人們。

戰!

為了與我朝夕相處的戰獸們!

戰!

為了真魔不墮威名,像先祖那樣光榮地走完這一生!正如真魔熵所說,除非殺死我,否則我絕對不會屈服!

獸威融合!

真小小的身上泛起燦爛光芒,霎時間彷彿有龍鱗鳳羽獅鬃狼毫龜甲石皮飛起,但下一秒,看到的卻還是她晶瑩透亮的皮膚。

五人合力,迎擊癲魔!

「真是……自不量力!」

真魔熵的亂髮飛起,於他而言,五人合力根本算不得什麼東西,在他輝煌而癲狂的一生之中,無數次戰役,兇險猶勝此刻!

三個聖人,兩個仙王,還有一隻低賤的欲魔!

「暴亂!」

他低哼一聲,向他合圍的六人狠狠一踏左腳!

風中沒有巨響聲傳出,但在場者人人都聽到了自己心底的一聲轟鳴!

轟!

大夢道尊咬破了自己的嘴角,表情異常難看痛苦,手中的夢尺亦震動不止,因為真魔熵的「暴亂」神通,瞬間擊碎了他的層層防禦,直接攻擊到他體內戰獸!

內視丹海,契獸暴動!

它們再也不受契力支配,獸眼化為地獄血海的顏色,就連自己的本命戰獸——夢獸,都失去自我,表情悲悵地一口咬在他的丹海之上!

可怕的術!

號令有主戰獸在丹海內攻擊自己的飼主,在遭遇真魔熵之前,這些臨谷至強者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如此霸道狂暴的戰法!

臨谷仙人皆修獸,他們本以為自己才是這契約關係中絕對的食物鏈上層,萬萬沒有想到,自遙遠列空而來的真魔熵,才是真正的諸獸之皇!

他的一個眼神,一個跺腳就會令諸獸陷入狂亂,而剝奪獸力,對臨谷獸修而言,卻是致命的打擊!

在「暴亂」施展的當下,眾人的仙法立即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

不但諸人難以控制自己丹海的暴亂,而且夢雪舟釋放的寒冰之力急速消失,大夢道尊展開的五嶽殘卷,像是一張被酸水腐蝕的古畫,開始出現大片斑駁甚至豁口,將自己化為玉劍的玉化真君嘔吐著鮮血,身體明滅不定,氣息中凝生出的劍鋒失去了銳利的鋒芒。

大夢道尊與自己的兒子面面相覷,四目交接時,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絕望……

真魔熵。

根本就不是一個他們有機會戰勝的對手!

真小小手中的枯木逢春開刃,層層褐色藤木,猶如巨大的經脈纏繞在她的右臂,甚至攀援到了她的臉頰!

將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注入木刀之中,那些點綴於葉間的淡粉色小花們驟然開放!

層層花開,發出雷鳴般的聲響!

這是枯木逢春以百分之百的發動狀態出現在真小小手中,在開花的瞬間,淡粉色的蓓蕾們剎那變成赤紅顏色,無數細小的風旋,在花朵雷鳴般的爆炸聲中出現,整個戰域,狠狠一滯!

而後星光飄移,真魔熵體內的大量生機,被枯木逢春瘋狂拉扯!

花上的風旋,霎時間吸力加大!

「有希望!」

大夢道尊雙眼驟然明亮!今日的枯木逢春,力量遠勝曾在縹緲的百倍!

原來……所有花朵,都是為加持枯木逢春生機吸吮能力而開放的!

這恐怖的吸取力量,原本可以將一個高手直接吸成乾屍,但面對真魔熵以及他那啖人骨肉的蠕須刀……

嘭!

金石碰撞的聲響震天動地,枯木逢春在蠕動的刀須下被頃刻碾成了粉末,只剩下短短的刀柄,被撕裂了虎口的真小小緊緊握在手心裏。

「哎……」

大夢道尊嘴角的笑意還沒揚起,便如鮮花一般驟然枯萎。

巨力的碰撞使真小小雙手不正常地扭曲,看樣子一雙前臂已經通通脫臼。

真小小悲哀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斷刀。

刀在而人在,刀斷而……

枯木逢春,已經是自己手中最強力的武器,它傳承自武皇天尊之手,經元尊傳到自己手中,曾經兩位天地巨擘的配刀都無法撼動真魔熵的根基,是自己太弱了,是敵人太強!

「你們……快走啊……」

鮮血混合著汗水流入真小小的眼底,極度脫力還有傷勢令她視野一片模糊,朦朧中她看到的是臉色慘白的大夢道尊,在自己身前結鎧的子魔。

現在真魔熵只想吞噬自己。

真小小希望其它人可以放下執念,趕緊離開!要犧牲,便犧牲自己一個。

真魔熵猙獰的笑在咫尺之間,蠕須刀下一刻就要破開真小小的胸膛。無數紙屑在風中飛舞破碎,子魔結起的紙鎧,像是水遇見烈火,不自主地蒸發!九星亂顫,不堪重負。

「不!」

夢雪舟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放棄冰法,起手化出夢的長河橫攔於真小小與蠕須刀之間。

霧白色的河水,彷彿從虛無中生出,如煙似夢,蜿蜒星海,帶着一絲不真切的香火氣息。

此法曾多次保護過小小,夢的道法,將敵人的身影與敵人的攻擊通通吸入類似次元的空間內,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碰觸真小小的身體。

這一次,夢河不再靜謐,它化出滔天巨浪,裹挾著憤怒與排斥的情緒,將獰笑的真魔熵拖入其中!

「他……他困住了……他??」玉化真君瞠目結舌。

嘶!

大夢道尊亦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的夢河術已經被強化到了這般地步,這是雪舟的仙王法吧?

眾人眼看着惡魔般的真魔熵被夢河沒過頭頂,他的蠕須刀在河中揮舞,於粼粼波光中投影下死亡的陰影。

若換成一般對手,便會就此徹底沉淪於暴躁的夢河大濤之下,但令人畏懼的真魔熵,卻不斷從河中掙扎而起,眾人雙眼赤紅地看着他手中的蠕須刀從夢河下刺出又被淹沒。

「休想出來!噩夢送葬你!」

夢雪舟雙頰慘白,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發上玉扣「嘭」地一聲在瘋狂宣洩的靈氣中化為齏粉。

他墨發狂舞,在生死之間,體內被逼出了一縷奇異的氣息!

大夢道尊高高地挑起眉梢。

與此同時。

轟隆隆!

環中天處地動山搖,奇異的聲響吸引著壇道佛子,姜棄,天珠老人與嚴子楓的目光。眾人只見空台之上,又突兀地生出一座灰色的道台,那以九缺意凝生的道台內,散發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執著。

「又是朧?!」意外令壇道佛子的表情微動。

此時朧台已有聖人無疆與大夢道尊凝化,這突兀出現的第三座朧境道台,意味着短短几息光景,臨谷又出現了一位聖人。

但此聖人的氣息異常稀薄,彷彿竭盡所能,才好不容易抓握到「道」的一角。

「越是亂世,越出英雄。」天珠老人展顏,似乎為臨谷大界聖人遍地開花而欣喜驕傲。

「哈哈哈哈哈哈!」壇道佛子不置可否,不過從他之前的那些舉動可以看出,他對新聖人的出現亦來者不拒,畢竟不管是什麼境的新聖人,最終亦不過只是他成就永恆的看客和踏腳石。

紫環獃獃地枯坐一旁,即不發表言論亦不分心打量新生的朧台,因為對她而言,這世上已經再無任何東西,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忘記了過去,遺失了曾經,以至於現在和未來,都只剩下一片蒼白。

以朧境加深著自己的夢河之術,夢雪舟強行將真魔熵按壓於河床之底,縱真魔熵還在瘋狂揮動蠕須刀,但這些刀光與陰影,卻如斬在另一個世界一般,並不再威脅真小小的性命。可這樣一來……其它人的攻擊,也無法透過夢河,施加在真魔熵身上。

這是拖延之術,終究不能萬全。

「小小,快走!」

夢雪舟身上的氣息被真魔熵影響,變得異常紊亂。彷彿那惡魔剛剛向所有人施加的暴亂之息,現在全數都匯聚在夢雪舟一人身上。

「我不!」

真小小哭了。

除此之外,她再也說不出別的任何辭彙。

與剛剛一樣,她希望大夥都無情地離開自己,去尋生路。此時,強撐的人由自己換成小粥粥。

他只能困真魔熵一時,卻無法將這惡魔真正封印或殺死,他能換來同伴們的一刻生機,但就算如此,也不會有人走。

真小小抓緊小粥粥的手,因為自己手臂骨折,她已無力再抬起自己的手,所以她只得彎下腰,將自己的臉頰貼在小粥粥的手背上,冰涼的淚水,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流下來。

看得出來,夢河是小粥粥的最強術法,其中融匯了真假虛實之道,雜糅著詭夢,沉夢與噩夢……但這安靜燦爛的仙王術,其實一直在低沉地述說着小粥粥道的核心。

那就是守護。

在這一刻,玉化真君也噤聲。

他特別懂這燦爛夢河的歌聲,縱聖人陽壽數十萬年,但回頭眺望的荒蕪歲月里,他只覺得一件事帶給自己生命以色彩。

那就是炙熱地,愛着某個人。

這就是夢雪舟成就仙王,甚至逼自己以不可思議速度踏入缺境的原動力。

「小小……」

小粥粥輕輕拭去真小小眼角的淚水,卻有更多眼淚流向他的手心中,什麼「你走,我留」的話都多餘了,因為他們的生命,早如盤曲的樹根,你牽絆着我,我纏繞着你,一者死,而另一者難以獨活。

「我懂了,這就是我的因果。」

真小小收起了自己的淚水,身上……層層獸煙飛起,猶如披在荒原上的雨幕。

因果!

此刻,真小小的心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紫環是因,幫她逃避壇道佛子是果!

壇道佛子是因,真魔熵覬覦獸塔是果!

真魔熵是因……而那些那些在帝國覆滅中灰飛煙滅的真魔修士們……想徹底結束動亂……

才是真正的果!

趴在真小小肩頭的靈樞與真小小一起抬起頭來,不再彷徨焦慮,再看真魔熵,平靜地接受他帶來的死亡陰影。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看清命運的真相之後,依然選擇從容地接受它。

「我將與此魔,同歸於盡。」

真小小說出了自己的宿命。

「而你……」真小小看向小粥粥的目光繁雜哀傷且炙熱。「會陪我到最後。」

「是的,我會陪你到最後。」夢雪舟握緊真小小的手。

無關臨谷環中天的爭霸。

無關神霄仙子的生死。

這是帝國後裔,對覆滅者的討債!

咔嚓咔嚓咔嚓!

真小小斷骨下發出異響,層層疊加的獸威,強行將她剛剛被真魔熵怪力撞斷的骨骼接續,從肉體強度與從不熄滅的戰鬥力上說,真魔一族,的確可怖。

雙手完全獸化……

真小小的身後,橫拖出獸影凝結的長紗,整個人身外,籠罩着猙獰異獸的影,她一頭長發如火,嘴角側漏出赤色的煙霞!

「虹引!」

真小小在心底低喝,與此同時,身為獸宗宗主的虹引站在混沌獸塔上引頸嘶鳴。

在這一刻,置身於臨谷大界諸域的強大獸宗弟子們,都不約而同地瞪圓雙眼,它們感覺到了契力的轉移。

那些象著着與虹引宗主同生共死的獸契,似乎從虹引獸主身上,強行轉移到另一修士身上!

「我的天!」

行走在星間的化型獸們,紛紛尖叫着變成了抓握不住的獸煙,朝天外飄行。

「發生什麼事了?」

一隻只蟄伏在自己洞穴內的強大異獸們通通驚醒,它們不受控制地原地消失。以星辰為單位的巢穴內,只剩下一枚枚巨大到不可思議的巨洞!

異動在整個臨谷上演。

十、百、千、萬、億、京、極……

真小小的混沌獸塔雖然還未來得及接收這些戰獸的本體,但它們的獸力已經從臨谷大界四海八方源源不斷地朝她體內湧來!

「滾!」

真小小絳紅色的獸爪,輕而易舉地撕開層層締結於身前的紙鎧,將子魔從白紙下抓出,狠狠拋向一臉驚愕的玉化髏。

回聲繞星,威壓隆隆,現在的真小小不但嘴角吐著赤煙,甚至整個人都呈現上升之勢,長發倒捲入天,雙手雙足揚起的獸煙裊裊向天空蒸騰,甚至體內的靈氣,都托起陣陣沖霄狂風。

她現在是什麼境界?

玉化真君全然不知,只知自己直視真小小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那不是仙階的壓制,而是來源於可怕的獸威,獸力在她單薄的身體上堆積,不過剎那之間,便堆砌到了令人仰望的高度。

現在的她,很像那吞丹的狂人!

不!

完全不像!

那人瘋狂的極致,一眼望去只令人血脈逆流。但真小小散放的氣息,比單純的混亂要晦澀內斂得多,她似一個迷團,空前暴力,也空前深邃,混沌之中,全然探不到底!

「快走吧,你活着,我就不算失信。」

從那個「滾」字的霸道里抽離,真小小匆匆朝子魔一瞥,目光深處有嗜殺之外的溫柔。

「紫環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被甩到玉化真君懷裏的子魔泣不成聲。

她未想過,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真小小還願保護自己,實踐守護神霄的誓言。

「此戰,與你無關!」

真小小怒吼一聲,夢雪舟手中控制的夢河終於不堪重負地寸寸斷開,那受困於詭夢與噩夢中的真魔熵,再一次脫困而出!

「無名小輩,竟困我一時!」

真魔熵的雙眼紅得如加熱過的烙鐵。

「本尊說過,想活……就殺死我!有種……就困我一輩子!本尊最討厭拖泥帶水,要困不困,欲殺而非殺!能不能來點痛快的?」

一邊咆哮,真魔熵一邊朝夢雪舟發起音攻。

肉眼可見,恐怖的嘯聲在風中掠起一層層波瀾,受到正面衝擊,夢雪舟身體劇烈顫抖,整個人彷彿剎那崩毀,但卻又在身影變得朦朧的下一秒,強行又凝聚於一處。

大夢道尊的心懸起又落下,最後只見自己的兒子大口吐血。

「叫什麼叫?你爸就是這樣教你打架?」未等真魔熵把話說完,真小小便一拳向前崩出。

這才是真魔真正的打法,拳風初起,四周星辰便已如受到重擊般應聲而裂,真小小的一拳,直接砸在真魔熵的太陽穴上,揍得他皮膚搓起,鮮血從眼角飛出。

真小小緊緊抓住這滴鮮血!

「加深獸化了!這個帶感,獸力四千京?五千京?至少超過了滅龍的力量!」

真魔熵根本沒把這點兒小傷放在心上,聲線突然變得虛無而深沉。他扭曲的臉頰上蕩漾起異樣的笑容。

「來來來來,你身上的味道更好聞了!我已多年……沒有品嘗過如此美味的肉體!」

注意力瞬間從夢雪舟身上盡數聚焦於真小小身體,真魔熵的目光,變態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全然不顧及自己的傷痛,迅速伸出一手,直掏真小小丹海!

「我們走!」玉化真君強行拉起子魔,再不離開,他們便要跟着這扭打在一起的兩個變態灰飛煙滅。

「不!」子魔狠狠地甩開他的手。「你若逼我,我便直接自絕心脈!」看着戰風中的真小小,子魔心底,產生了同去之念。

她甚至失去了再挽回未來尊的奢望。

就讓神霄……徹底消亡於臨谷天地吧。

虛靈已死,若真小小也戰亡,她何必再繼續忍受亘古孤寂?活着,不如一死。

見真魔熵掏手而來,真小小迅速向側向避閃,她狂笑着突然加速向前,如八爪魚一般,緊緊地抱在真魔熵身上。

選擇自爆后與真魔熵同歸於盡嗎?

不可行!

縱是選擇這樣自我毀滅的攻擊,也無法阻止真魔熵以一滴血復生的能力。

「你不是想死嗎?」

正待真魔熵欲將緊抱着自己的真小小推開,真小小卻朝他耳廓吹去炙熱的呼吸。

「讓我們一同湮滅吧!」

「我煉化你的一滴鮮血,成為與你一樣的血道大成者,而後以自己的所有生機,炙烤你的生命,最終,我倆的最後一滴血,便會徹底消亡!」

只有真小小,才想得出這種可怕的同歸於盡法!

真魔煉血道,生機無比盎然,只需要一滴鮮血,便可以細胞重新分化,再次生長出新的軀體,接續將死生命。

但兩個血道大成者相互炙烤呢?

最終的兩滴鮮血彼此消耗,阻止對方的再生,便終將耗盡一切力量,湮滅為寰宇的煙塵。

一滴鮮血,浮動在真小小面前!那是剛剛她狠揍真魔熵所獲得的鮮血。現在只要真魔熵配合,二人便可共赴黃泉。

之所以將自己的死亡計劃對真魔熵合盤托出,是因為時間。

真小小需要融合最後一滴五煉鮮血,還需要將十滴五煉鮮血徹底轉化成一滴的時間。在此過程中,狂怒的真魔熵足以斬殺在場人員一百次有餘,為了阻止他繼續威脅眾人,她必須與他達成目標的一致。

畢竟死亡……是真魔熵一直的渴望。

知道真小小要做什麼,小粥粥沉默而哀傷地看着她。他要陪她到最後,他要親眼看着她的最後一滴鮮血焚滅真魔熵的鮮血。在古道與獸力的角逐之上,小小與真魔熵之間的距離不可彌補,但在煉血一途上,小小一旦達到六煉歸真,絕對可與真魔熵一較高下!畢竟她的血星,都來自聖人甚至古仙古神!

這是一場豪賭!

其實有三種結局。

第一種,真小小的最後一滴血,在消耗完真魔熵之血前便消亡了,那麼她將白死,而等待在兩滴血旁的圍觀者,將被再一次復活的真魔熵殘殺。

第二種,二者血威不相上下,最後真的一起湮滅。

第三種,真小小先消耗完真魔熵的最後一滴鮮血,成功完成這九死一生的大戰,為所有帝國逝者復仇!

看着身前漂浮起真魔熵一滴鮮血的小小,夢雪舟緊張得雙掌滿是汗水。

真小小輕輕眨眼。

可以想像,此刻「逃」迴環中天的紫環正遭遇佛子的迫害。

可以想像,列空大界裏自己的親友,還在翹首以盼她能回家。

可以想像,小粥粥內心深處多麼希望她們二人完成傭兵任務,愜意地四海遊歷。

很多夙願,都無法達成,此時此刻,她只能選擇自我毀滅,以摘除真魔熵這枚寰宇毒瘤。

聽完真小小的話,真魔熵表情大變!

如他所說,他多年來他一直求死!

遠離列空與被毀滅的帝國,甘願被佛子肉身困束,他是不願自己的故土盡毀在自己手中。他曾多次自殺,可經歷了萬種痛苦之後,他依舊不可擺脫一滴血的魔咒!

活着,彷彿是命運最他最大的惡意……

然而此時,這小輩居然新穎地提出了一種死法,這種血道大成者相互削弱的死法,似乎真能令他夙願得償!

曾經遙不可及的死亡,突然觸手可及!

「你快……」

真魔熵扇動鼻翼,拚命舔舐自己乾涸的唇,渾身戰慄,面容扭曲。

「你……你快煉化我的血!哦不……」

猝不及防,真魔熵的雙眼突然從血紅化為一片玄黑,他突然收斂躁動不安的表情,冷冷地看着真小小,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

沒有人知道他這個動作意味着什麼,直到他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

啪!

如那個清晨,身為帝國秩序總長的他走出房間,在一個響指后開始了他那漫無目的的血腥屠殺!

瘋魔失心!

真正死亡的刺激,點爆了真魔熵心底的混亂,他的自我再一次被徹底壓制,他「生」的本能,開始極力反抗!

不!

不能死!!!

……

不好!

真魔熵突變的目光令真小小心底一片惡寒。這該死的狗東西,他現在又不想死了!

噗!

皮開肉綻聲響起。

不等真小小逃離……真魔熵的左臂便如一條蟒蛇般出擊。

它全然失去人肢體的模樣,它彷彿無骨,又奇異地伸長百米,又刁鑽又精準地破入了真小小的下腹,拒絕子魔摺紙化鎧保護,赤錦沒有來得及重聚,真小小的下腹,直接被真魔熵蛇一樣的胳膊洞穿!

接受虹引提供的萬千契約,真小小體內獸力雖然增強,她的身法雖然迅猛,她的戰心雖然堅定,但強弱還是擺在那裏,不因她有多無畏死亡而變化分毫。

「不!」夢雪舟雙眼赤紅,面對真魔熵的反水,他深深自責自己的無能!

變態的吞丹者,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撕開了真小小的皮肉,將她緊緊抓握!他本來就是不可信之人,小小被逼無奈才做出自毀妥協,想保全眾人,想保全整個臨谷大界,卻還是被真魔熵的臨場變意所害!

鮮血從真小小的嘴角流下。

「懦夫!」她憤怒地唾罵眼前已不能被稱之為人的惡魔……

「嘎嘎……」真魔熵徹底瘋魔,從真小小下腹扯出她的混沌丹海!

正待真魔熵要吞噬獸塔,真小小的頭頂,突然響起了異物轟鳴的聲響!

轟轟轟轟!

「我拉來了!我拉來了!」趴在真小小肩膀上的靈樞扯著嗓門兒大叫不止。

拉來了什麼?

真小小意識迷離,身體在真魔熵力量的衝擊下,幾乎快要徹底崩散。

「拉來了你的因果!這才是我的因果之術!」靈樞驕傲地抬起脖子,就差多誇讚自己幾句:你好道德!

「我的天……是……」一直沒有出聲的小水母,扒拉着真小小的頭髮,從髮絲間冒出了頭。

空間開裂聲響起,一座龐然巨物,突然突兀地出現在戰域上空。

大夢道尊瞠目結舌,因為此刻出現的,分明是在自己縹緲一夢天消失的獸宮!

獸宮主殿莊嚴沉寂,並沒有過多的裝飾,但整個建築物卻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威壓,層層黑雲簇擁著高塔,那些雲霧,幻化著萬獸的模樣!

聖人姜棄曾帶着花閑,瘋狂搜索獸宮的下落,甚至不惜發動對縹緲仙宗的戰火,但誰人都無法道出這遠古宮殿的下落。

不曾想今日獸宮突然現身,它到底……為何而來?

大夢道尊的目光,迅速轉移到真小小的身上。真小小的肩頭,靈樞興奮地高昂着自己的頭,它已完成了八絕試煉對自己的考驗,從紛亂無序的因果經緯中,找到了獨屬於真小小的……果!

啪!

一聲輕響,真小小懷裏的八絕小像化為齏粉,標誌着她與仙緣八絕禁地之間的聯繫徹底斷裂。之前進入此地,禁地辨認出她擁有生死道、真假道、時空道、因果道、虛實道與命運道的六隻特殊戰獸。現在此六獸,通通完成了試煉,覺醒獨屬於道的秘法。

可就算擁有了六隻八絕戰獸又有什麼用?

此時它們的獸主,生機正在迅速凋殘!

真魔熵如一頭茹毛飲血的野獸,大口撕咬真小小的混沌獸塔,少女仰躺在風中,身體被狂人撕扯,那畫面邪惡且令人頭皮發麻。

大夢道尊試圖以自己的力量阻止真魔熵,但當他揮動夢尺的剎那,那正吞噬獸塔的真魔熵卻用力地空握自己左拳。

咔嚓!

頂級仙器夢尺寸斷,代表大夢道尊本源力量的夢尺破碎,他立即受到嚴重反噬,口噴鮮血摔倒。

「不!」

看了一眼憑空出現的獸宮,夢雪舟發怒地再一次挽起洶湧夢河!河水奔涌咆哮著吞沒正在啖食真小小獸塔的真魔熵與真小小本人。

整個星海,都沉浸於朦朧霧色。

夢皆虛幻!

難以言喻的玄妙之意在眾人心頭升起,真實,虛假,在這個剎那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易位。

「把小小帶走,帶到獸宮去!」夢雪舟融身入夢,卻將夢中的真小小置換而出,將她直接推入星空中。

不是知道獸宮存在的意義,但它此刻因因果道而出現,一定代表着什麼!

那是小小的希望之所,一定要把他送入那裏!

真魔熵大口撕咬,但一嘴卻啃食在夢雪舟的臂上!他與夢的主人都墜入了無邊沉夢裏,在此奇異的道法內,虛實真假交替出現,他吞噬的對象,徹底改變。

「你又阻我!」胸腔震動如鼓,真魔熵對於嘴邊食物的溜走憤怒至極,他可怕的雙眸中噴吐出實質的業火,焚燒夢雪舟的身體。

「走!」

大夢重傷,子魔飛掠而起,一把抱起真小小重傷的身體。

「不要忘記夢尊!」

她甚至還指使玉化真君背上重傷的大夢。

「不!」

眼前真小小就要被子魔帶入獸宮地界,無暇再理身前的夢雪舟,真魔熵的蠕須刀高高揮起。

「休想!」

夢雪舟咆哮,夢河化海,海中瘋狂拍打着各種兇惡與奇詭之念,它們是夢雪舟從諸個香火世界內收羅來的噩夢,它們是此時此刻夢主對敵人的仇恨與弒殺之念!

守護之心有多強,那些噩夢的恐怖程度就有多高!

若真魔熵本心不墮,興許還能抵擋這樣的噩夢狂潮,可他現在,本就在受瘋魔意控制的混亂階段,與混亂的夢潮不謀而合……二者疊加,進一步加深了真魔熵的混亂程度。

砰!

一聲巨響,又像無數聲巨響交疊而起,化為的震耳欲聾的雷音。

蠕須刀碎了!

與其說是夢雪舟的力量將之擊碎,倒不如說真魔熵內心混亂瘋魔的程度超越極限,他的鮮血秩序,混亂到再也無法完整地凝形為刀!

「快!再快一點!」

獸宮的輪廓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子魔只嫌自己御空的速度不夠快!

她身後突然升起一片惡寒,彷彿鯊魚的牙齒,即將啃噬她的背心,但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又很快消失不見,她回頭看,看到夢雪舟將惡魔的武器粉碎為無數暗紅色的血星。

誠如真魔熵自己所說,他體內的五煉鮮血何止十滴?

數百枚血星在破碎的血刀殘片上閃爍,它們來自真魔熵的輝煌戰績,來自帝國破滅時真魔熵瘋狂的吞噬……

它們是他力量的源泉,同時……它們又是混亂的根本。

太繁冗雜駁,這些血星才會在真魔熵本源的混亂與夢雪舟噩夢的衝擊下從鮮血武器中分裂出來。

暗色血星在夜色中閃爍,彷彿給緊張的你來我往帶來了一絲放鬆。

只差一步,子魔便將帶着真小小飛入獸宮的地界裏尋求庇護,而面對獸宮散發的奇異力量,真魔熵的確心有忐忑。

「你以為……本尊失去鮮血武器就不能攻擊了嗎?錯了!」真魔熵無情的聲音迴響在夢雪舟耳側。

「每一枚血星,都是我的刀!」

話音剛落,那些靜靜漂浮在風中的血星們便化為無情飛刃,瘋狂而殘忍地朝子魔背心擊去!

的確比蠕須刀攻擊範圍更可怕,漫天血星扑打而來,就猶如萬千飛虻,只欲奪一人性命,帶着真小小的子魔,無處可藏。

「你以為,我就只有夢河術嗎?錯了!」

面色猙獰的夢雪舟身影一晃,星海內,瞬間出現了九百九十八道裂魂分身!

九百餘道分身縱衣飾不同,但憎惡的表情卻是一模一樣。

轟轟轟!

環中天處道台再一次轟鳴不止,朧境之上,裂台突兀地出現了第二尊!

「咦?」

正踏於空台之上試圖飛越朧台的壇道佛子詫異地揚起眉頭,他隨即低頭朝自困籠中的天珠子發出一句調侃:「天珠,你也有伴了!」

天珠老人本是第一枚「裂」台的道法之源,聽到佛子的輕笑,天珠老人只是微微頜首,表情不知在思索着什麼。

「起弓!」

九百九十八人同時架起銀色的弓箭,天地星辰之間,瞬間飛掠起靈氣的狂風!肉眼可見,毗鄰星辰上綠樹凋零,江河枯竭,而那些原本就不毛的荒星,更是直接開裂,地核熄滅。

被引弓之力吸引而來的靈氣在銀弓上凝結,一枚枚銀色的箭矢出現,是它們是精純靈氣的具現,這些鋒利的箭頭上,甚至纏繞着夢雪舟的魂息。

以天地靈氣為引,以自己的魂為基,以九缺裂境為殺氣,阻惡魔血星之威!

早知道真魔熵的實力,對自己與他之間的強弱差距,不做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向自己的箭,獻祭了自己所有的魂力。

對不起……

沒有時間回頭再看真小小一眼。

夢雪舟將自己的下巴埋在衣領內輕輕呢喃。

縱有同生共死之約,但只要有機會,哪怕是那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樂意一試,將你送出!

剛剛真小小的一滴血之賭,其實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為搏其它人微茫的生機。

現在見到獸宮乍現,雖然不知獸宮能帶來什麼,但冥冥之中,夢雪舟覺得那就是希望之路。為此,他願意傾盡自己所有。

「小粥!」

心底有一根弦崩斷了!

蜷縮在子魔懷裏半昏迷狀態的真小小尖叫着彈起,但有什麼東西剝奪了她的聽覺,她越過子魔的肩膀,只看見萬箭齊發!九百多道銀色的魂箭撲向飛刃一般的血星,與它們一同在半空爆炸,沈雪舟的鮮血潑灑整個天空。

腦子裏嗡嗡直響,血衝天靈,真小小聽不見那延綿的爆破聲,一滴鮮血飆飛到她臉頰,她只能感到身體的一部分,永遠離開了她!

嘭!

右手無名指上的牽心戒斷成兩截,紅色的心形石子徹底失去顏色,再也沒有兩股靈魂,兩抹思念牽扯它的左右,於是它的存在,也徹底喪失了意義。

噗!

真小小口吐鮮血,直接昏厥過去。

分裂的靈魂同時消亡,的確阻下了血星們的攻擊,子魔大汗淋漓,抱着真小小狠狠摔在獸宮大殿的入口處,伴隨玉化真君的腳步,後方才響起噼里啪啦血星擊打在獸宮結界上的聲音!

玉化真君不安地回頭打量……

無形的結界靜止了飛來的血星,那些邊緣銳利的血星們,堪堪停在自己一寸之外!大滴冷汗,從玉化真君頭上湧出,他頓時僵直在地上,駭得不能動彈。

只差一寸!

一寸他便要灰飛煙滅!

「真魔……元!」

湮滅了夢雪舟的肉體和靈魂,真魔熵在一片迅速消失的夢色中緩緩站起,皮膚滋滋作響,體內的鮮血蒸騰燃燒。

他辨認出了……那偉岸宮殿正是元尊之物。

但此刻的他,根本無畏元尊,因為他的自我早就被彈壓於瘋狂之下,現在的真魔熵,正是那個以一己之力顛覆了整個帝國的嗜血劊子手。

「我想要你的獸力啊!你敢不敢現身,與我一戰?」真魔熵瘋狂地嘶吼著,雙眼黑亮得可怕!

什麼才是絕對的力量?

毀滅整個帝國還不算,戰勝元尊,才算真正的秩序大一統!

滋滋滋滋!

那些鑲嵌在玉化真君臉龐一寸外的血星們瘋狂地原地旋轉起來,邊緣飆起火星,又進幾厘!似乎馬上要攻破結界,將整個獸宮都一併毀滅殆盡!

「怎麼呆住了?快過來!」

子魔用力拉扯玉化真君,才將他從石化狀態喚醒,倉促地退走到大殿入口立柱之後。

獸宮以沉默回應真魔熵的挑釁,只有一股荒蕪之風吹起,這看似沒有什麼攻擊力的輕風,卻瞬間將真魔熵體內沸騰的鮮血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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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獸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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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97章 愛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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