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明玉不動聲色道,「嬸嬸前面那話說的確實沒錯,但後面那話,嬸嬸心裏明白,當真是門好親事?」她長眸輕睞孔氏,唇角微揚了笑,「若非堂姊不願嫁,嬸嬸又想送堂哥進私塾,怕也輪不到我。況且……齊三公子已是痴兒,將我送去齊家,嬸嬸當真是好心腸。」

孔氏冷笑,「平日裏乖順聽話,沒想到骨子裏和你娘一樣都是鬼主意!想着快要嫁了,就打算撕破臉皮了不成?我倒是想聽聽,你這賤骨頭到底是要求我什麽事。」

明玉忍了氣,緩聲道,「一,我要水桃做我的陪嫁丫鬟,賣身契要給我。」

孔氏頓了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如果說姑娘出嫁連個丫鬟也沒,丟的也是明家的臉,她思量一番才點頭,「行。」

「二,」明玉看着她,聲調涼薄,「我要八十八抬嫁妝,還要抬抬都是好的,每箱價值不低於兩百兩,還有東郊和西郊各要兩個鋪子,另外良田也要……」

孔氏差點跳起來,指着她的鼻尖插話,「我家女兒都沒預備那麽多,你作夢去吧!」

明玉自有她的打算,要是嫁妝太寒傖,去了齊家連下人也瞧不起她,她不就白白活受罪。況且若是此時不反擊,更待何時?她輕抬鳳眼,聲音依舊平靜,「你不答應就不答應,出嫁那天就等著見我橫屍花轎吧,然後別人會說你們逼死侄女,到時候你們家的名聲便等著臭在茅坑裏。」

孔氏氣炸,「你、你混帳!我說你怎麽這麽聽話,原來就是安的這分心,就等著坑我們家……你吃我們的住我們的,到頭來還想捲走嫁妝,休想!」

明玉禁不住冷笑,「吃你們的住你們的?當初爹娘給我留下的錢財,不是都給你們拿走了嗎?這些年你們用得可安心?我吃住如丫鬟,如今背上和手上都有瘀痕,你要不要瞧瞧?你們何時將我當過人?是人,也不過是個可打可罵的下人罷了。你不答應也罷,那就現在去跟齊家說,我這混帳東西不嫁了,看你如何得罪得起。」

孔氏幾乎暈厥過去,齊家她得罪不起,明家的名聲他們也丟不起,難道真要讓這賤人得逞?

她都不知怎麽哆哆嗦嗦的回了屋裏,明宏遠見她面色青白的回來,急忙上前從嬤嬤那攙扶過她。

孔氏氣得聲音都在抖,「那賤人,要我們明家給她準備八十八抬妝奩,否則就自盡在花轎上!」

明宏遠也是一驚,到底是個讀書人,最聽不得這些,「明玉怎會這般忘恩負義呀……我們好歹養了她十一年。」

孔氏也差點哭出聲道,「白眼狼,活生生的白眼狼!她還說我們吞了她爹娘的錢財,可那些錢都用來養她了,她以為那錢有多少,就那麽一點,早用光了。」

夫妻倆長吁短嘆,到底是沒有辦法,忍痛合計了一番,才終於答應明玉的要求,那活生生像割了心頭肉般,痛到明玉上花轎,看着腳夫挑着嫁妝走都還在痛,血若能滴而不盡,定是流成了河……

恍惚間,花轎悄然落下,已有人來踢轎門。回神的明玉緩緩睜開眼眸,一眼紅色,卻不知她往後的路是紅得繁花似錦,還是紅得落花滿地。

【第二章懵懂為人婦】

迎親花轎,寒戶四人,大戶八人,齊家用的自然是八抬大轎。自從家道中落,明玉就不曾想過自己成親時能坐上這樣好的轎子。

外頭的禮樂聲稍微低了些,眾人的歡笑道賀聲幾乎壓過樂聲。明玉的手心微微滲出細汗,她要跟隨一世的人就要過來了,即便智力真的受損,那也是她的夫君,無論如何她會儘力做好妻子的本分。

只是外頭久不聞聲,等了許久,賀喜聲漸漸變成議論,明玉側耳細聽,可太過嘈雜什麽也聽不清,又等了好一會才聽見喜娘在轎旁愁聲低喃。

「這可如何是好,新郎不願出來拜堂,這新娘是請還是不請……」

明玉暗嘆一口氣,說是新郎變傻了,看來不假,也只好耐著性子等。

過了片刻,出轎小娘過來扯新娘子衣角,待她扯了三下,喜娘朗聲喊了句請出轎,明玉這才鬆了口氣,伸手給喜娘,隨她慢步邁入齊家大門。

過了火盆,進到廳堂,明玉手上接過紅綢,瞧不見喜帕外頭的景象。

司儀高聲喊著,「一拜天地,一團和氣。」

明玉穩穩拜下,旁邊又鬧騰起來,聽着聲響應是新郎被人強押叩拜。

「二拜高堂,金玉滿堂。」

等到那一聲「夫妻對拜」沉下尾聲,明玉已拜,那頭又是一陣輕而急的聲響。

「嵩元快些拜啊。」

嵩元,不就是齊琛的字?明玉從蓋頭下方看去,只看見一雙黑色鞋面。

齊老太太面色沉沉,這孫兒她疼得緊,眼見着從個聰慧過人的好孫兒變成如今不懂事的模樣,心頭之痛有如針扎。

齊家三老爺齊承山和三夫人孟氏相覷一眼,甚是無奈,廳堂上的賓客雖然腹中有話,但礙於齊家面子也都忍着未議論,一時滿堂悄然。

最後一拜齊琛到底還是被人強押著拜了,孟氏哪裏敢讓兒子去陪賓客喝酒什麽的,生怕他使性子,待人領了新娘子去洞房,早早讓兒子給族裏的長輩和幾位大人敬了酒,就讓他回新房。

明玉端坐在喜榻上,聽着蓋頭外的聲響,全是女人的聲音,分不清誰是誰,不過能入新房的不是齊家親友就是貴婦人吧,哪個都是非富即貴。

一會齊琛進了屋裏,伯母嬸嬸還有嫂嫂熱鬧着氣氛,倒也沒冷場。

當喜秤從喜帕纓絡下方伸入,明玉微屏了氣,一會喜秤竟然又離開了,這幕令她簡直是……哭笑不得。

幾位伯娘嬸嬸好一番勸說,那喜帕才終於被挑開。

一人笑道,「新娘子快些抬頭,讓我們瞧瞧喜氣的模樣。」

明玉緩緩抬頭,視線由那大紅衣袍緩緩而上,直至對上齊琛。看見夫君,第一個念頭便是這男子長得果真是好看。單是看模樣,瞧不出是個獃子,倒是有些說不出的淡漠,眉宇緊皺,猶如瑪瑙般的眸子有一抹驚艷掠過,可瞬間又變成了無奈。

負責熱鬧氣氛的幾位嫂子將他摁在床上,正要鬧鬧洞房,喝交杯酒牽紅線,誰想齊琛直接倒身竟似睡下了,幾人看了看,將輩分大的伯娘推了出來。

大伯娘只好說道:「嵩元啊,可是困了?再忍忍吧,快些起來完禮。」

那頭不應聲,實在無法,又不好責罵,她們只好將這爛攤子交給新娘子,一眾人退出新房前不忘叮囑僕婦伺候好小夫婦。

明玉早就做好被冷落的打算,難不成她還指望個獃子能以夫君之禮好好待她?坐了一會,瞧著外頭窗子那隱約映照出的下人身影,許是都等着他們這有動靜呢。她偏身看着自己夫君的側面,面部線條並非稜角分明,略顯柔和,緊閉的眼眸狹長,鼻樑高挺,唇瓣薄厚適中。

她忍不住輕聲道,「夫君,妾身為您寬衣吧。」

手指剛觸及他脖子,想要解下紅色寬袍,便見他猛地睜眼坐起身來,並不看她,一字一字道,「拜堂不是我心甘情願,也沒喝交杯酒,我更不會碰你,所以你依舊是清白之身,日後可還能嫁個好人家?」

明玉微蹙眉頭,這話聽前半段她還以為是齊琛執拗的認為他和她並非夫妻,可聽後半段卻似在擔心她的未來?她淡淡笑道,「既入了齊家門也行了六禮,明玉便是您的妻子了,不會再嫁別人,也嫁不得別人。」

「嫁不得別人……」齊琛墨色長眉擰得更深,只怪他未能逃出齊家,否則也不至於累了她一生。

雖然明玉艷絕非常,可於齊琛而言卻有十足的罪惡感,只因真正的齊琛早已死,殼是他的,靈魂卻已非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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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喜主母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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