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中有光
短短時間，秦萱思緒如潮，但無論如何，也沒有人能夠回答她。
不知何時天色暗了下來。腳下溪水流淌，微風略帶涼意，撲面而來。
少女站了起來，用力扯下一片柳葉，低垂的柳枝發出雜亂的沙沙聲，驚得枝葉上的蝶兒，撲閃著翅膀，飛向對岸。
少女好似渾然未覺，將那片綠意盎然的柳葉揉成一團。
指尖刺破肌膚，傳來尖銳的疼痛。
前世便如這掌中綠葉，毫無抵抗之力，任人拿捏。
從今往後，命運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少女眸光閃爍，逐漸化為堅定。
人生多坎坷，不只是一路坦途，更有崎嶇山地，汪洋大海。
做人當胸懷利刃，即便烏雲壓頂，亦能拔劍崩裂天穹，撥雲見日。
做人當心中有光，即使行到山窮水盡的絕地，也絕不放棄。
若沒有光，便自己做那灼灼紅日，照耀天地。
「過去的自己有多懦弱，將來的自己就該有多堅強。」少女心中默默為自己鼓勁，心胸豁然開朗。
不知不覺，少女浮出多日不見的笑容，圓圓的眼睛眯成月牙，好似真的從內向外發出光來。
此時，天空中烏雲盡散，日光再次灑落在湖面上，閃出萬點金色光芒。
少女轉身踏上白玉階，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去。
她身材雖矮小但並不瘦弱，身姿挺拔、步履堅定，每一步都傾盡了全身的氣力，好似眼前的不僅僅是簡簡單單的台階，而是高不可攀的天塹。
她越走越高，背影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白玉階的盡頭，悄悄沒入茂密的樹叢中，轉眼不見芳蹤。
清風拂過，後花園中恢復了往日的寂靜，唯有鳥啼聲偶爾響起，水中一片綠葉打着旋兒，慢慢舒展，隨波逐流，漸漸遠去。
秦萱不緊不慢的走了片刻，來到一處幽靜的院子前。只見朱漆大門，墨色匾額，「正思院」三個金字，龍飛鳳舞、翩若驚鴻。
走進院子，春光浪漫，群芳吐艷。滿目鬱鬱蔥蔥，松木蒼翠，桃花粉紅，梨花雪白，海棠嬌艷。
一條青石鋪造的小徑，曲曲折折的延伸開來，穿過院中幽深的林木，不知通向何處。
秦萱不知不覺放慢腳步，漫步在院中的小路上。
微風拂過她的秀髮，幾片花瓣打着旋兒，落在墨發上，飄過她的眉眼，滑落在香肩上、衣襟上。
硃砂和桃花爭艷，竟分不出來哪個更美。
秦萱駐足在一株桃樹前，這是一株積年老樹，蒼老粗壯，乾枯衰竭。
此時，老樹樹榦斑駁，老皮開裂，露出新皮，樹上綴滿粉色的花朵，蟲蝶環繞，翩翩起舞，讓整棵樹不再顯得孤寂落寞，而是生機煥發。
「繁花璀璨，滿樹嫣然，你歷經了怎樣的涅槃輪迴？」
她輕撫樹榦，喃喃自語，前世這顆樹蒼老枯敗，再無生機，此時竟然枯木逢春。
「桃李芬芳，極致燦爛，繁花落盡，便是春華秋實。天地之道，自成其法，如我這般卻是何理？未來之路在何處？」
秦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有失落，有迷茫，有期待，還有害怕……
縱然已經決定將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卻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疑慮和擔憂。
只因對手太強大了！一隻手便能捏死她，她甚至對其一無所知！
「怎樣才能擺脫夢中的命運呢？」
秦萱走走停停，時而長吁短嘆，時而皺眉思考，沒等她想出辦法來，小路走到盡頭，露出青磚碧瓦的樓閣來。
此時，便有伺候的婆子丫鬟迎上前來，殷勤的為其打起珠簾。
掀起帘子的李嬤嬤，四十上下，個頭不高，身形豐腴，着墨綠上衣，淺灰長裙，圓臉塌鼻，面容祥和，讓人望之便生好感。
秦萱神色不明，盯着李嬤嬤瞧了半晌，直到李嬤嬤眼角抽搐，額頭出汗，才收回探究的目光，抬腳走進屋子。
李嬤嬤被她看得心中一驚，慌忙放下珠簾。她總感覺最近大小姐看自己的目光多了些意味不明。
「自己這段時間沒有做錯什麼吧？」李嬤嬤默默回想着。
沒有理會心中慌亂的李嬤嬤，秦萱默默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細碎的日光自雕花窗灑進，似暖還涼，清清爽爽，映得一室明亮。
窗旁淡黃花梨木台上的白玉細頸瓷瓶里，幾支紅色西府海棠，沾著清晨的露珠，在淺淺的晨光下，晶瑩剔透。
牆邊一溜黑檀書架，話本、字帖琳琅滿目，只最上面一層零零散散的堆放着幾卷書畫，散發着陣陣清幽的墨香。
有那麼一霎那，她好似穿越了時光，站到了許多年前。
前世，還是今生？她恍惚了……
內心無法抑制的湧起悵然與悲傷……
只是，她不會再沉迷於過往的情緒中，只會一往無前。
眉心的刺痛一閃而過，便被她壓了下去。
青玉端來熱茶，微苦的口感刺激著味蕾，讓她的思維清晰了一些。
凝視着裊裊升起的水霧，秦萱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一日，如在眼前……
她昏昏沉沉，卻仍有模糊的意識。
朦朧之間，喃喃聲不絕於耳。李嬤嬤在身邊不住禱告，「冤有頭，債有主！大小姐您若是有怨氣，記得找害你之人，老奴只是個聽命行事的下人……」
她聽在耳中，如遭雷擊，似有所悟，想要問一問究竟。
心中不甘，不知怎的湧起一股氣力，睜開雙眼，黑洞洞的望向那人，空空的眼眶極其滲人。
是的，就在十五歲生辰，她遭遇了人生低谷，失去了母親，失去身份地位，失去了雙目，還失去了心愛之人……
冷月凄凄，銀光傾瀉，透過窗縫，照在她的身上。寒冷侵骨，卻比不過她心中潺潺的冷意。
李嬤嬤駭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沖了出去。
她張張口，想要仰天咆哮，「到底為什麼？」卻徒然無力，嗓子裏好似塞著一團棉花，發不出聲音來。
再後來，她好似置身極冰荒原，身體越來越冷，眼角似有液體流出。黑暗逐漸襲來，一點點蠶食着她的意志。
意識逐漸潰散，就要沉入那無邊的黑暗……
這時，一陣灼熱的氣息傳來。
微弱的意識在焦灼中離體，飄蕩在空中。沒有了軀體的束縛，二十載黑暗生涯，卻在此刻恢復了視物的能力。
這縷意識眼見火焰肆無忌憚的灼燒着她的肌膚、吞噬她的骨血，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她卻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我就要死了么？即使要死也應該死得好看些。」她看着自己的身體逐漸焦黑，如同一截腐木，說不出的詭異，只能默默自嘲。
「要是父親看到我這個樣子，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人死後居然真的是有靈魂的。勾魂使者什麼時候來帶走我的靈魂？」她的意識在空中遊盪著。
「地獄是什麼樣的？」她胡亂想着，「有靈魂，那麼就可能有來生。也好，丟開這裏的一切，重新開始。」
然而，她還沒等到地府的牛頭馬面。烈焰熊熊燃燒，不斷的灼燒之下，這縷意識越來越小，即將永久消逝。
突然，屋頂崩塌，牆壁碎裂，這最後一點意識，只剩下螢火蟲大小，隨着濃煙噴出屋外。
黑暗籠罩着大地，巨大的烏雲遮住天穹。烈焰衝天，濃煙滾滾，這小小的院落化成了一片劫土。
不遠處的黑暗中，有兩個黑影默默駐立，看着火焰肆虐，濃煙衝天而起。
那是誰？秦萱下意識往前衝去，想要一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