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回爐再造
蘇麻是聽說夏茉的故事了，於是急急的派人給康熙送了個信，要求見，康熙還真給面子，就抽了時間出來，親自去了蘇麻清修的大佛堂。
「這是茉兒說的故事？倒是有趣了，這丫頭跟誰學的？」康熙聽了幾段，哈哈大笑，倒也渾不在意。
「若說故事的不奴婢，皇上還會笑嗎？」蘇麻笑盈盈的在康熙沒喝過的茶碗裏加著水，就快加滿時，康熙叫停了。
滿州講規矩，茶倒半，酒倒滿，待客的茶都只有半碗，客人不喝完，加水是不禮貌的行為。
而康熙才明白，蘇麻說得是佛典，並且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提示康熙，若不是康熙相信自己也疼愛茉兒，說的故事必然是討他開心的，不會有特殊的含意，自然不會多想，若換個人，口吻不同，自己還會這麼開心，這麼渾不在意嗎？
「蘇嬤不相信朕？」康熙想想看着蘇麻。
「皇上，奴婢怎敢置疑皇上？天下最疼愛茉格格的只怕就是皇上了，只是三人成虎，皇上日理萬機，而格格也日漸長大，皇上難免會有所疑慮，就算是相信格格，也保不齊會疑慮格格身邊的人，終歸父女相疑，人間憾事啊！」
蘇嬤一向知道康熙的癢處在哪，聽蘇嬤說『父女相疑』時，倒是心頭一暖，能被自己抱在懷中長大的格格也就夏茉一人了。當然是父女，就怕那有心的找茉兒的麻煩，哪哪抓不出錯來的？細細想想故事，想抓錯倒是容易了。
什麼佛祖是為了一個最愛的女子而忘情棄愛，努力成佛，結果成佛的那一天，最心愛的女子卻死在面前，這不是辱佛是什麼？還有那孫猴子大鬧天宮，不是教人造反嗎？還有那豬八戒，跟龍女相愛，不是教壞小孩嗎？
茉兒一定不知道錯在哪了，聽人說了，也就順口講給弟妹們聽了，她要真懂，怎麼會說？只怕真是著了有心人的道了，這種故事，七歲的孩子能編得出來？
利用夏茉的口，只怕是想把老四、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一、老十四他們一網打盡呢！也是啊，老八與夏茉本就情投意合，自己也樂見其成，天上的皇阿奶也只怕是盼著呢！
夏茉養在永和宮，與老四、老十四，還有養在皇太後宮里的九兒關係自是不同的；老五與老九怎麼說也是夏茉的親表兄，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十、十一跟老八是一母同胞；對了，還有老七，老七可是養在皇太後宮里，從小都跟老八好成一個人，分都分不開的！
這幾個因為老八和夏茉的關係從小就在一塊兒，早就連成一線，打擊了夏茉，實際是想打散這連成一氣的皇子們。
蘇麻自然知道康熙沉吟代表着什麼意思，他只怕也想透了其中的關節。現在無論哪位皇子把這故事講給康熙聽，都落不上什麼好來，這就是那用心險惡之徒，存心陷害弟、妹。可是康熙能真的不疑慮？一順溜的皇子因為夏茉連成一線，只怕皇上自己都要坐立不安的。
閉目念佛，讓康熙自己想明白。
「蘇嬤，您叫朕來只是說故事嗎？」
「奴婢想跟皇上討個恩典，想請茉格格過來學着滿文，好給太皇太后抄寫佛經，讓太皇太后早登極樂世界！」
「朕知道了，明兒就讓茉兒過來學，皇子們也不小了，該正經上學讀書。」康熙馬上明白蘇麻的用意，學滿文是假，分散他們是真。
「皇上英明！」蘇麻含笑致禮。
於是可憐的夏茉同學因為十四的豬頭，被發配到大佛堂回爐再造，從頭學起。
而那邊，四阿哥跟太子透露了一下，老八想出門訪名師，學畫畫。太子愣愣的看了老四半天，「老四，招人進來教吧！讓老八跑出去學，皇阿瑪能吃了我！」
「臣弟問過畫師了，能教的都教了，老八技法一點問題都沒有，就差練習，再就是閱歷。當初茉兒讓他學畫蝦，還讓人去抓了一夜的蝦呢！天天在這宮裏，來來去去就是臨摹之前的古畫，能有啥大出息？老八可是真急了。」
「皇子學畫畫本就是好玩，雖然皇阿瑪允了，可是總不太好吧！我去跟皇阿瑪說，老八想出去畫畫，能讓他半大小子出去？帶人，用啥身份？微服怎麼保證安全？老四，我知道你疼弟弟，我也疼，可是不能這麼縱容。」太子還真不是白當的，提出具體問題。
「臣弟想過了，臣弟的師傅顧八代已經告老，臣弟想讓顧師傅把老八帶着出去走走。他老人家您是知道的，最是喜歡遊山玩水，不與官場打混。他也認識一些知名的大家，讓老八跟着那些大師們磨練技藝也是不錯的。至於說跟着的人，請皇阿瑪配兩位暗衛也就夠了，一些忌諱的東西就不要帶出去，能有何兇險？只當着顧師傅帶着個徒弟出遊不好嗎？」
太子想想，不帶皇子的印信，身份就不用知會地方官府，自然也就沒法趁機結交外臣了。
而顧八代行事向來清高，不愛管閑事，所以倒也不像是老四想利用老八出去，為自己造勢的打算。
再說，老八本來就愛畫畫，每天有大半天的時間除了除著夏茉就是獃著畫室里，性子也詼諧，倒還不像是有那心氣的。
真的出去了，倒也是好事，老七跛腳，老九、老十現在也看不出什麼來，老十一，老十四還小得很，現在老八出去了，只怕這聯成一線的聯盟也就散了。
看看老四認真的臉，老四也是實誠人，倒也不像是那會玩花巧的主。好半天，點點頭，「我會跟皇阿瑪提提看，不過皇阿瑪要是不答應，我可不管的。」
「是！太子爺請旨，皇阿瑪哪有不允的。」四四鬆開了僵硬的臉，太子搖搖頭。
「你啊，有勸我的工夫怎麼不去勸勸皇阿瑪？難不成皇阿瑪會不給你這個面子？」太子喝了一口茶。
「您既是主子也是哥，兄弟們的事，自然由兄弟們的頭來稟報，怎麼輪得上臣弟！」四四正色的說道。
太子搖頭嘆息，老四就是這樣，做事太一板一眼，不過也好，若不是這樣，怎麼就被自己看中呢！笑着拍拍他的肩，算是領情了。
倒是出乎太子意料的是，第二天趁著康熙在欣賞剛送進來的八大山人的時，太子忙順口提了一下老八想出宮學畫的事，一是提了顧八代；二是不帶皇家記號。
康熙回頭看了太子一眼，想想，「老八跟你說的？」
「老四說的，兒臣倒是忽視了，老四說是去畫院問過，老八技巧已成，缺的是閱歷與形成自己風格，老八便求四弟，是不是允他到民間遍訪名師，琢磨技藝！老四於是與兒臣商議，真讓他出去了，也不放心，若是有顧師傅照顧一二，讓老八看看民間疾苦也能為皇阿瑪分憂不是！」
太子一番話說得八面玲瓏，滴水不漏，一點破綻也沒，深得宮中三昧。
康熙低頭賞畫，不置可否，好一會兒，「你說這畫如何？」
「當然好，能把海東青畫得這般入骨三分的非八大山人莫屬了。」太子摸不清自己皇阿瑪啥意思，但還是湊趣說道。
「好在哪？」
「眼高於頂，羽毛蒼勁，似根根刺骨。」
八大山人是前明的宗室，亡國之後，靠着畫畫為生，因為不屑清庭，於是他的蒼鷹圖有個顯著的特徵，就是眼白於天，仰望世人的味道。
「前明宗室之後，若沒那亡國之恨，你說能有這蒼涼悲憤，傲視群雄之感？」
「兒臣錯了！」太子忙跪下請罪。說老八缺閱歷，皇子要什麼什麼閱歷？八大山人倒是有閱歷了，這閱歷能要嗎？
「行了，老八也難得做件正經事，天天跟着媳婦屁股後頭也不像樣，正好最近茉兒在學滿文，也沒空搭理他，由他出去轉轉吧！」康熙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道。
太子跪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這是答應了？以為剛剛這麼一說，皇阿瑪鐵定是不肯答應的，結果竟然是答應？
康熙看太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對了，但沒表露出來，低頭喝着茶。
他本就是一個心思要轉九道彎的人，當年扶著自己登上皇位的是太皇太后，雖說兄弟之間倒是沒有鬥爭，可是與宗室斗，與四大臣斗，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哪一步不是鮮血與陰謀鑄就？
兒子少了，怕無人承繼；可是兒子多了，又怕兄弟鬩牆；兄弟和了，他更怕，怕自己不得善終！
茉兒被蘇麻關在大佛堂了，幾年內應該是出不來了。把笨老八支使出宮，這些兒子們想幹啥？老四想的！為何他不自己來說，非要通過太子的口來轉述？更何況，顧八代本身就是老四的授業恩師，要帶老八出去，也該是老八的師傅才是啊！老八跟茉兒一樣，沒啥心眼，只怕被賣了，還得幫人數銀子！
不對！老四此時送走老八，其實是自斷一臂的，因為茉兒早就表明自己和老八要靠四哥養的，所以那些小的自然是在支持老四的。
送走老八，還讓太子來央人情，算不算是在向太子投誠？讓老八欠太子一個人情？也順便表明，他不會加入戰團，因為不會，才把敏感的老八送出去，省得惹禍？
至於說太子，只怕也是想到這個，於是一石二鳥，在自己跟前，片葉不沾身；等會出去了，帶上自己答應的旨意，就算啥也不說，老四、老八隻怕都是要謝他的。自己的嫡子啊！竟然是這樣一個沒擔當的軟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