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明燈

「時代變了，各位前輩。」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被顧雪說出口，她的聲音很軟糯，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威懾力，但不知道為什麼，顧雪這話一說出來，就是讓人覺得，特別有氣勢……

「各位前輩可能不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那不妨耽擱你們一會，讓我講多一會。」

顧雪拿着大獎的獎盃，平淡道：「在場的各位，應該都知道我的履歷，我最初是在snakehead任職，當時擔任的是第二原畫，那段時間，我結識了很多很有趣的人，比如目前在YUKI工作室任職的三澤廣先生、三原千紗小姐，以及米山先生這些中堅畫師等等。對了，還有外部的阿部望一先生，他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監督，很友好的一位監督。」

「我第一次正式以原畫身份參與動畫製作，就是和這批人一起，製作這部片名一言難盡的動畫，但那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雖然那時也真的很亂來，比如發現我能畫之後，開始不顧一切的修改分鏡，搞得大家都得熬夜，率先想要修改分鏡的三澤廣先生，我懷疑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開始禿頭的……」

顧雪用十分嚴肅的語氣，說着禿頭病根什麼的，底下立刻發出了善意的笑聲，似乎覺得有趣。

顧雪也笑了笑，接着道：「不過，那時候辛苦歸辛苦，但我真的覺得自己能在那裏做一輩子，雖然辛苦，但我覺得，我一定能跟這幫有趣的人，一起晉陞，然後在某個時間，一起製作出有趣的動畫。」

「但很可惜，事與願違，接下來的發展你們也應該都知道了，我把一個人給揍了，當時我還年輕，容易衝動，我知道我有問題，我也有過反思了。不僅我反思了，當時的監督三澤廣也反思了，當時的製作人三原小姐也反思了，但最終，卻還是沒有得到原諒。」

「我指的不是當事人的原諒，當時我雖然衝動了，但我不後悔。我指的原諒，是當時snakehead高層們的原諒，當時的高層，沒見過我，沒問過事情緣由，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就讓我道歉后滾蛋。你們知道嗎？我當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這根本就理解不能的思維模式，我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在動畫公司上班了。」

顧雪的聲音不大不小。

台下的人慢慢收斂了笑容，一些年輕的製作者更是搖頭苦笑，似乎想到了什麼。

「也正是從那時候，我升起了自立門戶的念頭。」

顧雪面無表情道：「我也沒辦法不自立門戶，雖然在三澤廣先生和三原千紗小姐的爭取下，我沒有被炒，但企劃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當時的高層也對我們很有意見，再留下來，就是慢性死亡。」

「所以，為了讓自己，讓那些一起奮鬥的人，有一個容身之地。我就帶着人離職……這才有了YUKI工作室。」

「這就是YUKI工作室創立的故事，簡單來說就是被逼着創立的，而在YUKI工作室創立后，其實我也沒有太大的野心，至少在剛開始，我沒有，因為太麻煩了，我嫌麻煩。」

「直到，我第一次擔任監督，監督這部動畫……說起來也挺好笑的，我第一次擔任tv動畫的監督，就是跟製作人不合，還有跟原作者不合的地獄難度！你們可以想想那種環境有多難受，原作者和我不合，我還能理解，但當時的製作人，那位老前輩，我真的理解不了。」

「我什麼都沒做就被警告，理由是我年齡小……行！我就當是長輩的告誡了。但後來，製作都走上正軌了，那位製作人老前輩還是不忘擠兌我，給我使絆子，我就真的服了，難道腦袋轉一下彎真的很難嗎？就稍微轉一下彎，改變一下頑固的思想，就那麼難嗎？」

「然而，好像真的挺難的。」

「這導致，這部動畫，成為了我目前為止做得最累的一部動畫，比巨人還要累。而我也在那時候，下定了決心，將這部動畫的製作，默默提上了日程。我真的受夠了！我想對製作人理直氣壯地說不，我要履歷，我要讓別人無話可說——當時我想法就這麼簡單。」

「巨人這部作品為什麼會誕生，而最終，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裏，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顧雪環視底下的所有人，她的眼神說不上犀利，但很多被她掃到的人，都會下意識的偏頭。

「至於我和在場的某兩位前輩的恩怨，除了正常的商業競爭之外，也跟他們自己脫不了關係，一個撕毀粉絲財物，大罵年輕的粉絲是寬鬆時代的廢物，理由僅僅只是因為他看不起我這個年輕的動畫製作者……而另一個就更過分了，讓一個剛入行的製作進行當背鍋俠，第二次見面竟然還沒有半點愧疚之意，甚至還反問我，我算什麼東西……」

台下，鈴木雄一郎和成田啟臉都綠了。

他們不敢說什麼，但顧雪偏偏自己又提了，而且肆無忌憚。

還好，顧雪不是來懟他們的，至少，不是專程來懟他們的。

「當然，我說那麼多，並不是針對某一個人。」

顧雪打住了繼續擠兌成田啟和鈴木雄一郎的話：「說了那麼多，我其實就是想引出那句話——時代變了，各位前輩們。」

「我能走到今天這種程度，一半是被逼出來的。」

「而逼迫我的，正是某些前輩們那已經腐朽老舊的思維模式，以及某種莫名其妙的『過來人』優越感。你們或許會說，這是好事啊，逼迫你成立了YUKI工作室。」

「不，我並不這麼認為，因為只有一個顧雪，卻有很多年輕人，而我的願望，直到現在，都還只是想和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製作動畫而已，僅此而已！如果當初snakehead的高層稍微通情達理一點，開明一點，或許我現在都還在snakehead製作動畫，那多輕鬆啊。」

「所以，各位前輩，請放棄掉那腐朽老舊的思維模式吧，放棄掉那莫名其妙的『過來人』優越感吧，雖然很難，但至少，請給年輕人們一定信心。」

「你們依舊是明燈，這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否認，你們在蠻荒時期，整個行業快完的環境中殺出來，你們的作品、技法、心得以及經驗，都是指引我們這些後輩前進的燈光。」

「就像參與巨人製作的安騰鎮裕先生那幫前輩們一樣，前段時間，正是他們一直在指引著YUKI工作室前進。所以我才更加希望，在場的所有明燈，能少一點偏見和腐朽。不僅是動畫製作這個行業，我希望在任何時候，你們都能少一點偏見，能稍微改變一下自己的想法。」

「當然，你們或許會擔心年輕人搞砸，會擔心他們不行了，或者說明白一點，你們會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年輕人。這其實很正常，但在擔心和信心之間，我希望你們能基於理智和現實來考慮，而不是過往的經驗和偏見。」

「如果你們實在說服不了自己……」

顧雪頓了頓，突然露出輕笑，單手抱着獎盃，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那我可以，我可以成為參照物，可以成為……那盞幫你們下決定的明燈！」

「我的話說完了。謝謝！」

說完最後一句話，顧雪不等主持人反應，直接朝底下鞠了一躬，然後便腳步輕快地走下了台。

吊臂攝像機對着她曼妙的背影。

直播間里。

顧雪的一番話，讓直播間插科打諢的彈幕消失得無影無蹤。

屏幕乾乾淨淨。

直到顧雪下台，攝影機對着她的背影。

一條彈幕才緩緩飄了出來。

「好漂亮，好可愛，好自信，好想娶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