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 挫敗

「他不會不來了吧？」超時整整半個小時后，黎北晨才淡淡出聲，修長的指把玩著白凈的咖啡杯杯沿，似乎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在他的預想之中。

「不可能的！」小清想也沒想地反駁，「一定是他發現什麼有用的資料，整理出來花費了時間！他一定會過來的，等他把東西交給你，我們就……」

她說得義正言辭，理所應當，只是話到一半，他陡然轉頭一個冷眼瞥過來——小清被他震住，腦袋一木，「就」了半天也沒「就」出個所以然來。

氣氛眼看着又要陷入壓抑的沉默。

小清咬了咬下唇，索性趁著白楊醫生沒來，盡量心平氣和，開口和他先談了：「如果我爸真的拿過你們家什麼東西，我替他道歉，東西找回來以後……你能不能不追究了？」

「另外……」她頓了頓，語氣明顯弱了許多，像是商量又像是懇求，「我爸爸放出來以後，我們以前的事……你能不能別讓他知道？我也保證不提。」

她不想告訴爸爸，六年前的整個夏天，他們都在一起。

當年她的抗爭都是徒勞，到最後甚至賠上了自己……這些，她都不想說。

「可以嗎？」

她仰著頭等着他的回答，黎北晨沒搭理她，只是臉色一點點地冷了下來。她說一句，他便端著杯子喝一口……她折磨他，他便折磨自己的胃。

「還有公司的事。」小清深吸了口氣，「那個項目既然不用我參與，那我們基本上也不用有任何交集。以後如果在公司遇到你，我會當成不認識你，你能不能……」也當成不認識我？

「乒！」

話音未落，他重重地放下咖啡杯，那杯純黑的咖啡已見了底。

小清被他嚇到，垂著頭沉默了好半晌：「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話是這麼說，她心裏始終有些后怕——雖然這次相遇以後，黎北晨沒凶過她吼過她，但是……他畢竟還是黎北晨！

他畢竟還是六年前的那個黎北晨。

殘忍、暴戾、生殺掠奪的男人。

「等你拿到我要的東西，再來跟我談條件。」黎北晨冷然答她，拿起掛在旁邊的外套大衣便想起身離開。再好的包容心態，也受不了這樣句句撇清關係的條件……

他聽夠了。

胃也被他折磨到極致了。

「黎北晨？」小清跟着站起來，想也沒想就去抓他的衣服，「你怎麼說走就走？」

她這才算抬頭正眼看向他，而他此刻的面色也讓小清詫異地一怔——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屬於那種病態的白，額際似乎也滲出一層晶瑩的薄汗……

小清怔忪了一下鬆手：「你不舒服？」

「沒有！」他回答得乾脆利落，嗓音冷清疏離。

「黎北晨！」見他作勢要走，小清心裏一急又拉上了他，脫口而出，「要不我們現在去第一醫院吧，正好可以去找白醫生！你不舒服也可以順便看看……」

「鬆手！」黎北晨豁然發了脾氣——她是為了去找白醫生，對他只是「順便」去看看……

呵！

他黎北晨有多少驕傲，經得起她「順便」的踐踏？

「找到我要的，再來跟我談條件。」他決然掙開她的手，將她拋下，在離開之前，只冷冷地留下一句，「在此之前……別再惹我。」

他再努力遷就她，也有底線。

「你……」小清還沒開口，他便走了。她為難地咬了咬牙，想要追上去，卻又想到白醫生……躊躇良久，她終於頹然坐下，心煩地拿起那杯咖啡，喝了一大口——

「咳！」

差點全吐了出來。

她之前沒動過咖啡，現在嘗來才發現……怎麼那麼苦？！

再看旁邊他那個已然空掉的杯子，小清突然就……有些不忍。

他……沒事吧？

約了五點的會面，小清等到六點，白醫生依舊沒有出現。

bena咖啡館離第一醫院並不遠，小清終於坐不下去，打算直接到醫院去找人。

正是下班高峰期，外面車流擁擠，小清站在路口，卻看不到一輛空着的計程車。她暗暗蹙眉，正想着索性走路去醫院找人，一輛車卻穩穩地停在她面前。

「滴滴！」

司機按了兩下喇叭，從駕駛座探出頭來：「慕小姐，您要去哪兒？」

管家指派給她的司機？

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裏？

「黎總讓我過來的。」見她疑惑，司機主動解釋，「路上有些堵，不好意思來晚了。」

「哦。」小清乾巴巴地點頭應聲，這才拉開門坐進了副駕駛座，她猶豫了幾秒，才喃喃地問出來，「黎北晨他現在……怎麼樣了？」剛剛離開咖啡館的時候，他的臉色和情緒都很不好。

「黎總？」被問到這個問題，司機不由一愣，錯愕地轉過頭來，「您和黎總怎麼了嗎？他什麼也沒說啊……就讓我過來接您，說您一個人在這裏……」

他可是什麼都不知道！

「是這樣……」小清淡淡地應了一聲，強壓下心中的煩亂，轉移了話題，「去第一醫院。」

***

醫院的門診已經下班，門診大樓都是黑的。

小清詢問了醫院保安，才輾轉找到了骨科病房。工作人員正在交接、班，她在外面等了許久，才有兩個拿着病歷的護士出來，善意詢問：「您找哪位？」

「我找白楊醫生。」小清面色一喜，連忙走了過去。

「白主任？他今天上午的門診，下午就已經回去了，一整天都沒在病房裏。」護士如實回答，想了想建議她，「要不您明天過來吧？明天上午他也在門診。」

明天？

小清等不了。

「是這樣的，」她歉意地笑笑，出聲解釋，「我和他約了今天下午見面，但是聯繫不上他了。你們有沒有他家裏的地址？要不我自己去他家找找？」

護士面面相覷了一眼，委婉地拒絕了。

「您還是明天再來吧！白主任有時候臨時去其他醫院會診，聯繫不上也是正常的。」

畢竟白楊主任的名聲在外，慕名想找白主任看病的人不在少數……這樣隨隨便便地把地址透露出去，不是給白主任增加困擾么？地址是絕對不能給的！

一無所獲，小清只能空手而歸。

原本還想着，今天能拿到有用的東西……

***

小清挫敗地走出醫院，長長地嘆了口氣。

司機正在門口抽著煙等著，見她出來，連忙掐斷了煙蒂走過來：「慕小姐，天都黑了，您回去了吧？」

「嗯。」小清點點頭。

車子從醫院的停車場駛出去，司機想要拐上室內高速，直奔西郊，小清卻突然開口：「回我自己的公寓！」

「呃？」司機為難。

小清卻執拗著堅持：「回我自己的公寓！」

夜色降臨，整個城市的燈光陸續亮起。小清坐在副駕駛座里，看着外面越來越熟悉的街景，心裏卻只有挫敗和煩躁：她想回自己的地方，可是……

可是他說——

「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再來跟我談條件。」

「在此之前，別再惹我。」

……

她什麼都沒拿到，她理應是回西郊別墅的；而且他臉色極差地離開，她理應是去看看他的。這兩點，她分不清是哪個更重要？總之，這成了她不得不回去的硬性條件……

「慕小姐，到了。」司機在楓藍小區停了車，卻不見小清有任何動靜。他訝異地往旁邊望了一眼，卻發現小清正在發獃，聽到他的話，才神遊一樣地把手放在車門把上。

「算了！」終究是沒有開門下車，小清低嘆一聲，重新靠回椅背，「去西郊別墅吧。」

反正明天能見到白醫生，今晚也是最後一晚了。

「好！」司機一怔，爽快地答應。

他從慕小姐的聲音里聽出了幾分妥協，她在妥協什麼，他不知道……但是只要慕小姐肯回去，那就是好事！……

別墅內燈火通明，卻依舊氣氛冷清。

小清推門進去，偌大的客廳內空無一人。向前走了幾步，張媽才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看到她，頓時眼睛一亮：「慕小姐，您回來啦！晚飯吃過沒？我給您熱飯。」

她忙活着給小清張羅晚餐，小清卻沒多大食慾，反而心不在焉地在底樓晃了一圈——

沒看到黎北晨。

他是沒回來，還是……

正思量間，樓梯上傳來穩重的腳步聲，她心中一松，反射性地抬頭看過去，卻看到管家從樓上下來，冷著一張臉，手裏拿着一個空着的杯子。

看到她回來，管家只是沖她點點頭，表情平靜得不得了：「慕小姐。」

「黎北晨他……」小清張了張嘴，努力讓自己問得很隨意，「在樓上？」

「是，右手邊第一間，就在您的房間隔壁。」管家冷淡地彙報，一張殭屍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話鋒一轉又繼續，「不過少爺剛吃了葯睡着，您找他有事？」

吃了葯？

果然，他是身體不舒服……

「我……」在管家的視線下，小清被盯得有些尷尬，搖了搖頭，「我不找他。」

她垂下頭，默不作聲地想要去餐廳，管家卻更快一步，逾矩地擋在了她面前——他實在是為少爺抱不平！她都知道少爺吃了葯，難道就不往下再問一句嗎？

「怎麼了？」小清錯愕。

「慕小姐。」管家的聲音有些抖，顯然難以控制自己的激動，然後，小清就聽到他近乎咬牙切齒地聲音，「您稍微關心一下少爺，會死么？」

管家第一次說話這麼直白，小清一怔，心中跟着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