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0 惡作劇

「隨便你們吧，反正那時候，我就覺得你一無是處，還來『帶壞』黎總，真的是……罪無可恕！」她搖著頭，難以找到一個形容詞，「我那時候就更努力更優秀地工作，我想到頂樓，想成為頂樓員工的一個『例外』。我想讓黎總看到我，想起他以前的樣子，讓他到時候以我為『偶像』！」

她天真的想：黎總總會醒悟的，什麼樣的才是真正優秀的人生！

他應該回到以前專心工作的模樣！

「其實……」小清不知道怎麼和她說。彼此的價值觀人生觀不一樣，真的是一件很難溝通的事情！

生活不一定要充滿工作的。

人生中重要的事情，還有很多……這些話，她該怎麼向她解釋？

「其實黎總不可能回到過去了！他更喜歡現在的生活。」俞彤苦澀地勾了勾唇角，「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卻把一切遷怒到了你的身上。剛剛我胃疼的時候，你給我送葯，讓我不禁懷念起，以前我還有朋友的日子。然後我又在電腦里搜了一下你的資料，發現你並不是我想像得那麼差……」

她不知道很多事情的原因，但是具體的結果她知道——如果六年前小清沒有「逃學」，她真的是她的學姐，也許不比她差。

她做過法務，考了律師，現在又有律師的工作……她有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生。

分不上好壞優劣。

只是彼此各有所長，她會的東西她不會，反之亦然。

「兩位的咖啡！」

服務員正好端了咖啡上來，俞彤拿了想喝，卻被小清止住——

「你剛剛胃疼，最好不要喝咖啡。」

俞彤放下了杯子：「那你喝吧。」

小清微微笑笑：「我懷孕了，我也喝不了咖啡……」

俞彤終於失笑：「看來，某些地方，你懂的的確比我多……小清，我好像沒那麼討厭你了。不過，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小清問得有些謹慎。

雖說俞彤的態度聽着好了許多，但她的表情，可不像是找人幫忙的樣子。

「幫我找回有朋友的日子。」她盯着小清，一字一句地堅定出聲，卻又絕口不提心中隱約對小清的嫉妒——她什麼都有了！有偶像甘願為她走下神壇，有頂層所有同事的友誼…

俞彤的心裏落差很大：她什麼都沒有！她一心跟着自己的偶像「學習」，到最後只得到了巨額的工資，沒有任何的友情，現在連自己的偶像都沒了。

小清微愣：俞彤的這個要求，提得未免也太……怪異！

「你不想幫我？」俞彤輕敲著桌面，表面上看起來漫不經心，「你好歹得給我個理由，放棄這麼多年的執念。」讓她放棄這麼多年的得失心，總要有個合理的理由吧？

小清微微笑了笑。

「你這不是執念，是偏執。」她終於出聲，嗓音平靜，「俞彤，你說的這個，抱歉我幫不了你。」

她不是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得老好人，況且俞彤讓她這麼「幫忙」，未免也太牽強。小清勾了勾唇角，坦然告知：「友誼是靠自己相處得來的，不是我強塞給你就能得到的。」

俞彤的面色有些白：她聽得似懂非懂，因為她根本不懂相處。

「頂層的同事對你沒有惡意，是你自己不肯融入進來。」小清繼續，她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所說的這些都是她真實的想法，「我不可能讓所有人都主動來找你，給你一份友誼。如果你想要，你能自己朝我們走過來，你可以跟我們一起洗水果，聊天……」

俞彤沒再說話，兀自安靜了許久，眸光有些空洞，大腦似在沉浸於她所言的想像。

然後，她嗤笑出聲。

她知道，她做不到。

她想要的，是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存在，讓她有一個眾星捧月的地位，然後再讓她選擇做朋友。她比小清的要求要高很多！小清所說的，顯然她做不到。

「借你的手機用一下行嗎？」半晌，她突然開口，面色似很陳懇，轉折也很突兀，「我要回家休息了，手機沒電，能不能借你的先給家裏人發個短訊？」

小清沒多疑，把手機給了她。

俞彤也不客氣，一下子接過手機，快速地在屏幕上將寫信息發送完。她沒看她寫的內容，更沒看她發送的對象，很快俞彤發完短訊把手機還回來，笑了笑補充一句：「我明天辭職。」

「啊？為什麼？」小清錯愕了一下，沒料到她有這樣的轉變。

「想辭就辭了。」俞彤瀟灑地擺了擺手，起身率先離開，嘴裏帶着幾分自嘲地嘟囔著，「畢竟我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心裏的話，她沒有說出來——

她做不到小清所說的事，小清也給不了她所要的東西。

她意識到自己和小清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不想再和她比較，因為潛意識裏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如果硬要拉到一個世界比較，她會比不過她……她怕輸！

所以她選擇離開，也許換一個也有那種不要命工作的偶像的地方，然後繼續過自己「優秀的一生」。

前路誰知道呢？

只是在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借了小清的手機，發了那樣一條短訊。這是她的告別方式——似成全、似不甘、也似報復……管他呢？反正她就這麼告別了！……

關於剛剛俞彤拿她手機幹了什麼？小清根本沒在意！

她還努力着在錢包里摳錢。

俞彤走那麼瀟灑那麼快……卻沒有結賬啊！小清當然不可能追上去和她計較這個，只能默默地拿出自己的錢包找錢……無奈最近似乎養尊處優的生活過慣了，她習慣了伸手要錢，身上很少帶現錢。

比如現在，她對着錢包里皺巴巴的12塊，又愁又窘地紅了臉。

難道要黎北晨下來送錢？

太尷尬了！而且他在開會啊！

叫陳澤？

萬一陳澤正好坐在黎北晨旁邊呢？

不如把手機押在這裏，她自己上去拿好了。

小清這麼想着，正想起身和服務員商量，咖啡館的門卻「碰」地一聲被人推開，黎北晨火急火燎地朝她狂奔過來，身後還跟着同樣面色緊張的陳澤。

看到小清好好的站着，狂衝進來的兩人同時一愣。

然後陳澤迅速地轉身打電話去了：「……救護車不用來了，沒事……需要的話我們自己開車再過去。」

黎北晨神色緊張地走向她，眉頭皺得很緊：「有沒有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小清反倒是被他們的表現弄愣了，她順着他檢視的目光低頭看了自己一圈，疑惑著喃喃出聲，「我能怎麼樣？這不是……很好嗎？」

話音剛落，黎北晨便擁住她，盡量避開她的肚子，卻又勒得很緊，他徹底鬆了口氣的感覺：「你嚇死我了……」

「發生什麼事了？」服務員的目光朝他們這個方向看過來，小清尷尬地避了避，拉着黎北晨回位置坐下，然後直接在他的口袋裏翻錢包，「給我點錢啊。」

錢包，黎北晨不在乎，任由她拿走。

他掏出手機，打開剛剛收到的那條短訊給她看，冷靜下來之後，面色開始起疑：「你是真的沒事？那這條短訊又是什麼意思？」

小清拿了手機一看，頓時震然地瞪大了眼——

是她的手機發給黎北晨的！

正是俞彤剛剛藉手機的時間！

上面只有簡單的一句話：我摔了一跤，在一樓咖啡廳。

怪不得黎北晨會擔心成這樣，快速地跑下來……

「我……」她也不禁緊了眉頭，一手不由覆上自己的肚子，喃喃著自言自語，「她借了我的手機，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發這條信息給你……」

「誰？」前一刻的緊張，在後一刻轉化成了危險。

「是……算了。」小清本想脫口而出是俞彤，心裏也有些氣憤這樣的惡作劇。但想着她說了辭職，以後也不會再有聯繫，還是算了……何必徒增瓜葛？

小清放下他的手機，索性話鋒一轉：「沒事了。就當惡作劇，來，我請你喝咖啡。」

剛剛俞彤給她點的那杯，她根本沒有喝過，正好抬起來喂黎北晨。

看着那杯分毫未動的咖啡，黎北晨勾了勾唇角，俊臉上總算是有些滿意：「知道懷孕不能碰這些東西，值得表揚。」孕期教育他可是真的教得很辛苦。

至於那個短訊，既然她沒有追究的意思，他便也不計較了。

只是看到對面空蕩蕩的椅子，還有放在那裏的咖啡，他暗暗地想：不管是誰，如果下次再出現這樣的狀況，他絕對不會再放過！

可怎麼會再出現下次？

俞彤辭職了，她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的世界裏……

往後的日子裏，沒人再提過俞彤，新來的程序員是個男生，話不多，但是和頂層的人都很相處得來。

小清沒在黎北晨面前說過俞彤，卻常常會想到俞彤說過的話——

『我第一次見到黎總，是在g大門口……』

她總是會想像黎北晨站在校門口的模樣，越想，越覺得心酸。

「黎北晨。」某一天，她終於和他提，「今年g大開學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

這是她此時最真實的嚮往。

那些黎北晨獨自到過的地方，她也想重新再去一次。因為他曾落寞過、孤單過……她想用她的方式，給黎北晨一些力所能及的補償。比如，陪伴。

黎北晨剛洗完澡出來，身上還帶着水珠，聽到她這麼說，他擦乾的動作不由一停，目光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了數秒，淡淡提醒：「你坐不了飛機。」

都快到預產期了，這個想法不實際。

他「不解風情」地直接否決，兀自轉身進了衣帽間，套了睡褲才重新走回來，卻看到她低着頭，一臉遺憾的模樣……黎北晨怎麼捨得讓她不開心？

捏了捏她的小臉，他語氣輕鬆地勸：「況且也沒什麼好看的。」

小清悶悶地「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扣住他的手掌，爬到他的懷裏玩手指。她想到他兀自在那個地方等待，便心酸着想要和他說對不起，可是還未來得及開口，黎北晨已經率先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