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萬花叢中過

第30章 萬花叢中過

「門外是何人啊?」梁俊探著頭就要往外瞅,鄧正也顧不得那麼多禮節,上前拉住梁俊道:「殿下莫要現身。」

「咋了?」梁俊看着有些失態的鄧正。

怎麼了這是?鄧正的對頭來了還是怎麼了?

一項穩重的鄧正為何這樣的表情。

「殿下不宜在此處露面,若是傳到長安城內,御史參上一本。」

梁俊哈哈一笑,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御史台的都是我的人,知道了也不怕。」

他平日大大咧咧,雖是個精明的人,卻不拘小節習慣了。

這種事原本該是秘而不宣,御史台乃是國之重器,負責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雖然炎朝門黨光明正大,可御史台從來屬於任何黨派。

梁俊當着涼州百官說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大可小,若是有心人拿這句話做文章,梁俊這太子之位...

所謂關心則亂,鄧正原是個精明城府之輩,一遇到梁俊整個人就亂了手腳。

看梁俊幹什麼事什麼事不對,說什麼話什麼話不對,都會危及太子的位置。

鄧正見梁俊滿臉不在乎,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退回位置,道:「回稟殿下,門外是個瘋子。」

「瘋子?」梁俊一臉納悶。

合著這還是個花瘋子?都瘋了還要來鳳來樓,難不成為情所困?

梁俊前世也見過很多鋼鐵直男被綠茶婊傷的瘋瘋癲癲,也看過電視劇里,趕考書生遇到青樓名妓。

不是性感名妓,在線傷人,就是渣男書生,玩弄感情。

反正這世間最能看到人性醜惡的地方就四個,青樓皇宮賭場醫院。

「這瘋子姓什麼?」梁俊忽而想到剛剛門外瘋子說的話,問道。

鄧正一見這架勢,心裏一咯噔,道:「姓,姓柳。」

「快,

快,快請進來。」梁俊一聽姓柳,興奮的快跳起來,手腳並用就要出門。

馬昌也明白太子一旦現身青樓,傳出去好說不好聽,趕緊上前攔住。

「殿下稍安勿躁,下官叫人把他請進來,殿下乃是天潢貴胄,如何能夠親自前往。」鄧正沒有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梁俊聽了,也不着急了,坐下來等著鄧正去請人。

鄧正見穩住了梁俊,鬆了口氣,快步走出雅間,噔噔噔快步走到大門外。

不多是鄧正領着一個醉眼朦朧,衣衫不整的年輕男子走進雅間。

那男子二十五六歲,清瘦無比,生了一副好面貌,胸前插著一朵花,手中拎着一個酒壺,走路有些晃悠。

喝多了,離多遠就能聞到一身酒味。

馬昌皺了皺眉,剛想出口訓斥,被梁俊伸手攔住。

梁俊走上前,上下打量這年輕人,年輕人也睜開眼睛看着梁俊。

劉文靜見梁俊狀態和平常不一樣,心中也有些好奇。

這年輕書生是何許人也,能讓梁俊這般。

「先生貴姓?」梁俊打量了兩圈,輕聲問道。

那年輕人輕輕一笑,也不客氣,搖頭晃腦坐在了酒桌前。

涼州百官也都聽說過鳳來樓里有個瘋子,常年待在鳳來樓里,雖然沒什麼錢,不知為何卻深受鳳來樓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們喜歡。

周進嫌他身上有味,站起身躲在一旁,滿臉的嫌棄。

年輕人看了看周圍大大小小官員,又看了看梁俊,忽而哈哈一笑,高聲道:「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梁俊語文雖然不是很好,這句話也沒聽懂,可聽到這話里莊周,有蝴蝶,知道說的是莊周夢蝶的故事。

聽完之後,點了點頭,尋思:「姓柳,又能說出這番話,看來這人應該就是那位大佬了。他娘的,說啥也得把這位大佬帶回去,以後斗詩會誰還敢叫板,老子玩死他不可。」

「先生高論。」梁俊哈哈笑道:「喝酒喝酒。」

說着也不嫌棄柳瘋子身上的味,拍走劉文靜,坐在柳瘋子身邊,恭敬的給他倒了一杯酒。

周圍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怎麼玩意就高論,這是《莊子》裏的話,怎麼就高論了。

這邊鄧正等人正納悶着,柳瘋子一愣,他雖然喝多了,可並不傻也不瘋。

雅間中的這些人自己雖然不認識,可看面相和氣質,絕非等閑之輩,更像是官家之人。

而這個年輕人被眾星拱月圍着,顯然是這幫人的頭。

這樣的人對自己如此客氣?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柳瘋子也不在意這些,自己不知如何來到此地,孑然一身,奸盜又何妨?

「多謝公子。」柳瘋子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之後,眼睛瞪大了,看着梁俊道:「好酒!」

「好酒就好,既然先生喜歡,那就多喝點。」梁俊也不着急,又給他倒了一杯。

柳瘋子既來之則安之,又見梁俊英武非凡,面帶正氣,不像是作姦犯科之人,來者不拒。

一連喝了三杯,柳瘋子打了個酒嗝,沖着梁俊施了一禮,道:「多謝公子款待。」

「哪裏的話。」梁俊又給他倒了一杯,想起眼前這位的生平,又高興又有些悲傷。

剛想說話,見他胸前的花剛剛施禮的時候掉在地上,彎下腰撿起來。

一旁的鄧正見了,面露慌色趕緊要去替他撿,被梁俊一眼瞪回去。

梁俊將花撿起來,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隨後要親自給柳瘋子插頭上。

柳瘋子見他行為舉止不像是常人,眼神言語之中對自己頗為尊重,趕緊接過來道:「不勞公子。」

梁俊也不強求,把花遞給柳瘋子,道:「我見旁人戴花都是戴在頭上,先生如何戴在胸前?」

柳瘋子別好胸前花,聽到梁俊問這話,悠悠的嘆了口氣,道:「柳某人浪蕩不羈,流連勾欄,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不是貪圖美色之徒。戴此花有個名堂,為的是時刻提醒自己。」

梁俊啊了一聲,道:「願聞其祥。」

「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戴花不摘花,摘花人可殺。」柳瘋子乾笑兩聲,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竟說不盡的寂落。

梁俊聽了這話,心中舒坦了。

娘的,終於聽到一句能聽懂的了,不愧是大佬,說話就是有水平。

「嗯,有道理,風流不下流,先生當真是我輩楷模。」

梁俊雖然不喜歡語文,可對於古代詩詞卻喜歡的很。

只可惜喜歡歸喜歡,能背下來的沒有幾首,全都是半段一句。

唐宋之中這些大佬,最讓梁俊喜歡的,一個李白,一個蘇軾,一個辛棄疾,一個就是眼前這位大佬了。

「讓公子見笑了。」柳瘋子面色紅潤,雖然喝了不少酒,酒量卻好的很,見梁俊這番話說的真心實意,心有戚戚焉,對他頗有好感。

梁俊搖頭擺手,道:「能寫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誰人敢笑話先生?」

周圍的人聽到這倆人的對話,直嘬牙花子,殿下怎麼感覺比柳瘋子還瘋。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能寫出這種千古流芳詞句之人,如何能這般模樣。

周進卻皺了皺眉,想起平日裏的一些傳聞,感覺還真有點可能。

柳瘋子搖頭苦笑,心中有萬般言語卻無話可說。

正說着,門外走進來一奴僕,正是鄧正家中僕人。

剛剛鄧正安排他的事,他一件也沒做好,此時迎著頭皮進來,也不敢看鄧正,只能進來低聲道:「老爺。」

鄧正見了他心煩,尋思:「不打憨,不打懶,專打不長眼。你還有臉進來。」若是在平常,早就大嘴巴抽過去了。

此時馬昌等同僚皆在,鄧正本着臉,沉聲道:「什麼事?」

那僕人趕緊跪下磕頭道:「鳳來儀鳳姑娘求見。」

這場鳳來樓大型義演晚會,鳳來儀開唱三曲,壓軸一曲,中間一個多時辰沒她什麼事,舞台交給鳳來樓里其他姑娘。

柳瘋子剛剛進來的時候,她看的清清楚楚。

別人不認識鄧正,鳳來儀乃是涼州風月場里的頭號人物,放在今天,也是頂級流量花旦,她如何認不得鄧正?

如今常玉身死,鄧正這個涼州長史乃是實實在在的涼州二號人物,這樣的人身着便服,親自帶着柳先生進了雅間。

那雅間被周進常年包下,尋常人誰也去不了。

今日又是長史,鳳來儀剛剛演奏的時候,餘光一撇,好似看到了馬昌也在。

這樣的陣勢,鳳來儀冰雪聰明,自然明白那雅間之中,宴請的必定是在涼州風頭正盛的太子殿下。

鳳來儀唯恐柳瘋子不懂規矩,太子面前失儀,那可是死罪。

這邊一唱完,自己一個人在後台着急,思來想去,一邊派手下貼身丫頭去搬救兵,一邊換了便裝壯著膽子去救場。

鄧正看了看梁俊,梁俊瞥了一眼旁邊還在扇扇子的劉文靜。

劉文靜上下看了看自己,道:「怎麼了殿下?」

「鳳姑娘求見,咱們是見還是不見?」

劉文靜笑道:「佳人上門,豈有不見之禮?」說着收回扇子,昂州挺胸道:「小生親自去請。」

梁俊不去管劉文靜,看了看一旁的柳瘋子,見他面色不改,對他更加佩服。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說着容易,做起來可是千難萬難。

這位大佬前世能夠在歷史上留下赫赫名聲,果然非比常人。

劉文靜走出雅閣,柳瘋子搖頭嘆道:「佳人如夢,如夢如幻。」

梁俊見他一副看淡生死的樣子,知道他的心病所在,微微一笑,探過身,湊到柳瘋子身邊。

馬昌看着直皺眉,太子怎麼那麼不挑,這瘋子都臭成這樣了。

「柳先生,莊周夢蝶也好,黃粱一夢也罷,旁人不知你,我可知你。」他聲音低沉,周圍官員見梁俊這樣說話,知道是不想讓他們聽到,一個個趕緊側身避嫌。

柳瘋子渾身一陣,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原本渾濁的眼睛頓時明亮起來、

梁俊的手沾了沾他酒杯中的酒,放在柳瘋子桌前,輕輕寫了個「永」字。

柳瘋子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從來沒給任何人說過自己叫什麼,旁人來問,只說自己姓柳。

眼前這年輕公子如何能夠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柳永瞪着眼,眼中又是激動又是驚恐,-看着桌上慢慢消失的永字,又看了看梁俊,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適何必曾相識。」梁俊見柳永這般模樣,心中得意非凡。

老子終於也能抄詩裝一次逼了,而且還是當着這位宋詞大佬的面。

柳永如遭雷劈,明白過來,眼前這個公子哥也和自己一樣!

看着梁俊,又看了看周圍人,探過身子,聲音激動,低聲道:「可是醉吟先生白居易白樂天當面?」

我特么!梁俊一臉黑線,忘了這首詩是白居易寫的了,柳永是宋朝人,知道這詩。

「不,不是。」梁俊端起酒杯,尷尬的喝了一口。

得,自己這輩子看來是沒有抄詩的命了。

「喝酒喝酒,這裏人多眼雜,一會再說,一會再說。」梁俊咳嗽一聲,柳永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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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第一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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