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殺招

第180章 殺招

說話的乃是刑部的人,大殿之內也就梁俊和文淵不認識這人。

這人乃是刑部左侍郎,姓洪,單名一個周字。

三十五六的年紀,一臉的正氣。

殿中人一見刑部左右侍郎都出來了,紛紛向著刑部的老大,尚書陳征看去。

陳征雖然沒有蘇德芳的資歷那麼深,但也算是朝中碩果僅存的幾位老臣。

現如今大炎朝內憂外患,他這個刑部尚書自打進軍機處沒進去之後,也沒了往日的進取之心。

屬於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現在完全處於退休狀態。

老頭當了一輩子炎朝的官員,對於大殿內現在的情形熟悉無比。

類似的場景這幾十年來,含元殿裏沒少上演。

在陳征心裏,把這種現象稱作斗太子。

每隔十幾年甚至幾年,就會上演一番。

結果也只有兩種,要麼太子贏了,要麼太子輸了。

雖然今年雙方陣容乃是這幾十年來最強的,可那又如何?

不管誰贏了,自己依舊是刑部尚書,明天還得照常上班。

因此陳征對大家的眼神並不在意。

都看我幹嘛?刑部和工部都已經被軍機處幾位大佬滲透乾淨了,除了自己這刑部尚書和難兄工部尚書倆老頭沒人要外。

刑部和工部上上下下官員再沒有一個是倆尚書的心腹。

「來了。」梁俊聽到這話,知道軍機處的反擊開始了。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一上來他們就打算拿文淵動刀子。

文淵站在一旁也有些緊張,他聽從梁俊的安排戴着面具進來,原本是怕人認出來,徒生麻煩。

可正是因為這面具,一進來就吸引住了百官的目光。

紛紛猜測跟在太子身後的人是誰,

連帶着一同進來的七皇子反倒沒多少人注意。

軍機處這幾位和殿內城府深一點的,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就猜到了這人應該是文淵。

畢竟文淵的名聲太響,他又是太子的結義兄弟,如今梁俊擺明車馬和軍機處對着干,宮裏宮外可以說是危機重重,帶着文淵防身再自然不過。

「捉拿文淵?」梁俊笑道:「敢問這位大人,為何要捉拿文淵?」

洪周一聽梁俊連自己的姓名都懶得提,心裏憋起一股怒火來。

太子何以目中無人至此!

他其實不知道,梁俊並非無視他,而是真的不知道他叫什麼,在哪個部門工作。

洪周面色沉穩,不急不緩道:「回稟殿下,鎮軍大將軍只因為不通曉大炎律法,便可不通過大理寺審理,直接宣判。文淵乃是刑部下了海捕公文的重犯,如今此人就在殿內,如何不能直接斬首示眾?」

「再者鎮軍大將軍乃是武將,原本無需通曉大炎律法,於情於理來說,本不該判此重罪。文淵以天陽縣小校之職,擅殺高南太守,此乃以下犯上之重罪。而文淵又是殿下結義兄弟,殿下曾言,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文淵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洪周乃是刑部左侍郎,打進士及第之後就在分配到了刑部,和刑獄案件打了半輩子交道,說起話來有理有據,就算梁俊也不由得點頭稱是。

「文淵,對此你可心服?」梁俊看着站在殿下的文淵,冷聲問道。

文淵摘下面具,臉上無比的冷峻,沖着梁俊拱手道:「回稟殿下,文淵不服。」

「既然不服,你且說說你的理由。」針對此事,梁俊早就和文淵商議過該如何回答。

雖然之前對過口風,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面對着大炎朝這幫執掌萬千黎民生死的官員們,文淵還是有些激動。

這激動之中夾雜着三分憤怒。

「雍州三年大旱,高鳳身為高南太守,乃是朝廷命官,不僅不為百姓着想,反而趁機將逃難到高南的災民哄騙囚禁起來。少則十日,多則五天,便派手下士卒出城,假借平叛之名,實際上則是屠殺災民,殺良冒功以期朝廷之賞賜。」

文淵說到這,想到了當日在那山寨之中見到的人間地獄,又想到當時對蘇柔許下的諾言,心中是悲恨交加,連帶着看刑部這幫人有了淡淡的敵意。

「兵部沒有核查高鳳所謂的功績,便下表褒獎。吏部沒有派人核實,便授高鳳以能吏評語。當日僥倖活下來的災民上到長安城鳴冤,刑部不加受理,文淵受太子之命,為民除害,如何有罪?」

文淵說到這,一張英俊的臉略有些猙獰,言語之中的怨恨直抒胸臆,讓人聽了不由得膽寒。

好似下一刻,他就要手持長槍像弄死高鳳一樣,弄死這三部的尚書。

梁俊早就料到文淵在長安城多日,他們明明知曉,卻按兵不動,必然別有深意。

想來想去,能想到的原因也就是等著自己回到長安之後,藉著文淵沖自己發難。

因此也有意想將計就計,趁機為文淵翻供,畢竟想要讓文淵在東宮任職,走上台前,沒有一個清白的身份是不行的。

洪周冷聲一哼,道:「就算高鳳有罪,可國家自有法度所在,豈能是你一介小吏所能定罪的。你嘴上深明大義,卻將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置於何地?若是人人都像你這般,將國家法度是若無物,這天下將成何樣子?」

梁俊趁機道:「我說句公道話,若是咱們炎朝的百姓都能像文淵這樣,見到這幫魚肉百姓、結黨營私的貪官污吏,豁出命去將他殺了。那咱們大炎朝就算是堯舜在世,也得佩服萬分。」

「殿下!」洪周面色漲紅,簡直不敢相信身為監國太子的梁俊,居然為了維護自己的親信,說出這般誤國之言。

「殿下慎言!」禮部尚書蘇德芳挺到梁俊說這話,氣的直哆嗦:「殿下身為國之儲君,如今又擔負監國之重,如何能夠說出這般誤國之言!」

老頭這一說話,軍機處的這幫人和梁俊都十分的頭疼。

現在是我們雙方在較量,你一個局外的老頭跟着瞎摻和什麼。

方護更是撇着眼看了看蘇德芳,這老頭子當真是個攪屎棍,怎麼哪哪都有他的事。

蘇德芳說這話,雖然明面上是站在軍機處這邊,可實際上這話讓他說出口,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殺傷力了。

百官都知道這老頭自從回來之後,整個人對待禮法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往日裏上朝,就算看到哪位大臣的朝服上破了個口子,他都能小題大做奏上一本,說這大臣君前失儀,應該罰俸三年。

老頭這種無差別攻擊,時間一長,導致整個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一聽到他訓人就頭疼。

連帶着大傢伙都覺得,這老頭彈劾誰,誰就是無辜的。

蘇信更是站出來補了一刀,朗聲道:「洪侍郎,文淵這般深明大義,本官認為他是將御史台放在了心中。我朝設置御史台,乃是為了監察百官、肅正綱紀。御史台存在的意思也是為了肅清百官之中的害群之馬。高南太守高鳳徇私舞弊、擅殺百姓、殺良冒功之案,人證物證俱在御史台,文淵以卑克尊,以下犯上,卻是受太子之令,雖有小錯,卻無大過。」

洪周沒想到御史台的老大此時出面為文淵站台,感到十分意外。

他原本以為蘇信是為了保住梁俊因此才為文淵開脫,實際上哪裏知道蘇信這些日子以來和文淵相處,對這個文武雙全的年輕人十分的喜愛。

就算沒有太子這層干係,他也會想法設法還文淵一個清白之身。

蘇信和洪周經歷大體相似,倆人都是科舉中了進士之後就到了現在的部門。

一干就是一輩子,洪周熟悉刑獄的流程,蘇信更是了如指掌。

文淵這件案子,雖然看起來是個了不得的大案子,可在蘇信眼裏卻不值得一提。

這件案子只要敲死兩點,文淵就能脫身。

這第一點就是證明高南有罪,第二點就是文淵的行為乃是受太子之令。

雖然梁俊當時去雍州只是核查常玉到底有沒有謊報旱情,並無處罰高鳳的權力。

可有一句話叫做縣官不如現管。

甭管梁俊當時有沒有這個權力,現在他名義上是監國太子,什麼叫監國太子?

簡單點來說就是沒有皇帝之名,卻有皇帝之實的皇帝。

他現在只要說一句高鳳該死,誰人敢再去追究當時梁俊的責任?這不是找不痛快么?

梁俊一聽蘇信叫這位懟自己的老哥洪侍郎,明白過來,原來這人就是刑部侍郎洪周、

「洪侍郎,當時殺高鳳乃是孤的旨意,怎麼,洪侍郎認為這等狗官殺不得么?」

梁俊見蘇信出來反駁,啪嘰一個帽子就扣在了洪周的頭上。

洪周被倆人雙面夾擊,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知道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只怕會牽連到六皇子身上。

畢竟高鳳的上司乃是常玉,而常玉又是梁羽的門人。

兵部為什麼沒有核查高鳳的請功的捷報,就直接把嘉獎發了下去?

吏部為何也沒有派人核查,就憑着兵部的迴文,就給高鳳的評語定位能吏?

一半原因是因為高鳳往長安城內送了銀子,一半原因則是因為秦王梁羽。

梁羽見洪周落了下風,面露顧忌之色,知道他是想多了,不敢多說話。

心裏不由的嘆了一口氣,洪周雖然有能力,可幹了這些年還始終是刑部侍郎,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只是看到自己和常玉的關係,唯恐繼續深究下去會影響到自己,他就沒有想到自己壓根就不害怕被雍州的事牽連到么?

可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法子,梁羽也沒指望藉著文淵的事對梁俊造成什麼影響。

相反的他也認為文淵殺的好,因為此事,對文淵更是好感倍增。

高鳳這種禍害百姓的貪官污吏,不殺了留着幹嘛?

蘇信和梁俊一唱一和,簡單的將高鳳這事說了一遍,蘇信更是讓一旁的趙恆拿出此案的卷宗。

眾人一看蘇信早有準備,物證齊全,人證更是那位炎朝第一聖母白蓮花蘇柔,也都知道這事算是就這樣了了。

加上高鳳早就死了,軍機處這幫狗腿子見這事對太子基本上沒有任何影響,也就不再糾纏。

「所以說肅陽候的事和文淵的案子並不相同,既然刑部提出反對意見,孤身為監國太子,也只好從善如流。肅陽候和刑部右侍郎賈鶴等一般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罰他們閉門死過三月,罰俸一年。陳尚書,你乃是刑部天官,你覺得此事如何?」

梁俊也懶得去搭理洪周,直接看着站在一旁沒事人似的刑部尚書陳征問道。

陳征都快睡過去了,一聽梁俊叫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連點頭,嘴上道:「殿下英明。」

「英明不敢講,本王頭一次監國,還得需陳尚書這般老成持重的忠臣多多指點。」梁俊哈哈一笑,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這老頭因為沒進軍機處,消極怠工,更是有了退意。

六部之中自己一個部門也沒有掌握,這對日後東宮的新政計劃極為不利。

刑部和工部的兩個尚書又被軍機處排擠在外,此時不拉攏更在何時?

陳征能做到刑部尚書的位置,豈是浪得虛名之輩,一聽梁俊說這話,感動的涕泗橫流,嘴上更是各種彩虹屁成段成段的往外跑。

梁俊見老頭如此配合,趕忙道:「老尚書上了年紀還為國操勞,俗話說家有一老,勝似一寶,老尚書便是我炎朝之國寶啊。來人,給國寶尚書賜坐。」

百官見梁俊如此不要臉的胡說八道,當着文武大臣的面赤裸裸拉攏陳征這黃土埋到脖子的光桿尚書,心裏只覺得可笑之極。

蘇德芳心裏更加不好受,梁俊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針尖一樣刺在他心上。

陳征是老臣不假,可這孫子再老能有自己老?

資歷能有自己深?談到為國操勞,這個每天放屁都比說話次數多的刑部尚書還能比得上自己。

自己為了讓心性大變,目無君上的文武百官們回心轉意,幹了多少得罪人的事,咋就得不到梁俊一個凳子呢?

蘇德芳正在那委屈呢,只見身邊的程經走到殿前。

軍機處第一批狗腿子被梁定昌全都押了下去,整個宮殿中央空蕩蕩的,程經一出列,就讓所有人注意到了。

梁俊更是收回了笑臉,冷眼看着程經,心中道:「看來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程經手持朝板,恭敬道:「啟稟殿下,臣程經有本奏。」

「程尚書所奏何事?」

「回稟殿下,臣所奏之事,乃是關於隴右道稅收之事。」程經身為戶部尚書,昨日裏軍機處中大傢伙開小會,早就安排好各自任務。

程經雖然打心裏不願意和梁俊正面懟,但更不希望梁俊回到長安之後穩穩噹噹的進軍機處。

因此正式交鋒的這第一炮就決定由他來打響,直接針對梁俊在雍州的新政。

百官一聽程經說隴右道的事,全都來了精神。

梁俊心裏更是一哆嗦:「娘的,知道軍機處這幫人一出手就是大招,可沒成想居然這麼要命。」

程經所要說的雍州的稅收的事,梁俊大體了解。

在大傢伙沒有穿越來之前,常玉仗着梁羽的關係,上下使錢,戶部更是被他從上到下買通個遍。

隴右道的稅收已經三年沒有按照戶部的規定所繳納,炎朝稅收這塊三大項目——租、庸、調,雍州更是沒有一項達標。

所謂的租就是,田地國有,百姓種田要上繳種出來的糧食,租子是四十稅一,也就是收了四十石糧食要繳納一石。

庸則是每年要免費為國家幹活二十天,也就是常說的徭役中的力役。自帶乾糧為國家免費幹活,造橋修路、治理河渠等等這類事情。

調則是指每家每戶按照規定每年上繳一些除了糧食之外的東西,比如當地土特產,或者說是布匹等等物件。

在常玉和戶部的勾結下,隴右道的稅收以一種拖欠的方式存在。

這原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就好比國家讓你納稅,你說沒錢,錢都讓咱們貪污了,我先欠著,戶部這邊直接同意。

若是全國各道都像這般,這大炎朝早就完犢子了。

可這種魔幻一般的事情還偏偏發生了,不僅發生了,雍州這一欠就是三年的稅收。

當時梁俊從劉三刀嘴裏得知這件事時,整個人都懵逼了。

他娘的還能這麼操作么?

可劉三刀手裏的賬本則明確的告訴梁俊,能,不僅能,這事還就發生了。

因此當程經說出這事的時候,整個大殿內都安靜了下來。

連帶着軍機處老幾位也都一臉的不可思議。

昨日程經只說保證自己說的事能幹死梁俊的新政,可他們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猛料。

「程尚書這次當真是下了狠心要弄死太子啊,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都能幹出來,果然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了。」

百官從隴右道欠錢的震驚恢復過來,馬上又被程經這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所震撼。

這種事屬於一個巴掌拍不響,戶部要是不隱瞞,隴右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他能欠了錢?

這事原本的責任就在戶部,而戶部尚書則是程經,這事要說程經不知道,傻子才信。

甚至於說沒有程經的點頭,根本就不會有這事。

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可程經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就不怕太子藉著這事治他的罪么?

眾人不解的看着一臉淡定的程經,梁羽等人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神隊友還是豬隊友啊。

要說是神隊友,可這種主動把把柄貢獻出去的手段,簡直是昏招。

要說是豬隊友,可這一招同歸於盡的招數使出來,梁俊的新政基本上算是完犢子了。

程經到底想要幹嘛?

梁俊腦子也是飛速的旋轉,當初他得知此事之後,也就是吃了一驚,隨後也沒當回事。

畢竟在梁俊的認知里,常玉已經死了,程經這個戶部尚書又換了魂,只怕他比梁俊還害怕這事曝光,因此知道了此事也就拋之腦後了,

此事程經一提出來,梁俊怎麼想怎麼想不通,程經這種送人頭的行為是自暴自棄了么?

「程尚書,此事當真?」梁俊陰沉着臉,盯着程經,想要試圖從程經淡定的臉上讀出一些徵兆。

可看來看去也看不出程經的想法。

「回稟殿下,千真萬確。」程經拱手道。

「若是如此,程尚書,你這戶部尚書可就不知是失職那麼簡單了,那可是要...」

掉腦袋這三個字還沒說出,梁俊猛然愣住了,他忽而想到一件事,馬上明白程經為啥干這麼幹了。

之前這狗日的太子啊,當真是個大傻子,被程經當槍使了還由切不知!

梁俊忽而想到自己沒穿越過來之前,戶部每年所有的核算全都是他這位太子負責的。

按照道理和規定來說,自己身為太子,原本是沒有義務和資格核算戶部每年的賬目。

可這程經不知道用力什麼法子,讓之前的太子主動挑起這個擔子來。

而之前那位太子可是單憑主觀猜測,就能去找梁老三當面對質的沒腦子的主。

程經想要讓梁俊背這個鍋,那當真是易如反掌。

一旦此事事發,程經完全可以把鍋甩給太子,就說是太子核算錯誤,導致了以後雍州的收稅與實際不符。

自己最近複查往年各道稅收,發現此事,因此為了國家利益,不得已揭露此事。

梁俊更是明白過來,為何當初都說戶部尚書程經和太子關係極好,但戶部不管在任何場合,從來沒有像御史台那樣公開表示自己是太子的支持者。

人一直就把太子當替罪羊使喚呢,怎麼可能會支持你!

百官見梁俊戛然而止,有些納悶,太子怎麼了這是?

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說話了?

不少人見梁俊一反常態,細細琢磨,馬上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程經這是在給太子挖坑啊!

大殿內眾人回味過來,場面瞬間變的無比安靜,齊刷刷的看向梁俊,就等著這位太子如何解決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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