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章

一一七章

吉祥第一次在西海過夜,新鮮得很,根本睡不着,恨不得把所有他沒見過的東西都摸上一遍,折騰得這幾天慣常憂鬱的敖白也不得不陪着他不睡覺,兩個人面對面說話到半夜。

敖白穿着薄薄的裏衣,料子通透又做得寬敞,吉祥一眼就能看到敖白凸起的鎖骨,露出來的頸子看起來異常細白和脆弱。

「敖真什麼時候放你出去?」吉祥一邊說話一邊低頭去看,自己的肩窩圓乎乎的,雖然也有鎖骨,但是和敖白比起來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我不知道。」敖白輕聲回答,看着帳幔。「也不全是大哥做決定,母后也發話了。」

吉祥安靜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爬起身坐直:「不過是去了地府而已,為什麼要這樣罰你?生死簿是不能看的東西么?」

雖然敖光帶着去的時候,吉祥也覺得進出的關卡有點麻煩,但敖白是西海太子,又不是孤魂野鬼或是凡人,就算是不請自來,進去一趟也不是什麼大事,敖白卻已經被關了三天了——還不知道之前有沒有受其他的罰呢。

「生死簿並不是看不得,只是我不該這樣魯莽。」敖白沒精打采。「如果是有了父親或者大哥……母后的同意,跟十殿閻王說一下,只要不胡亂更改就可以。」

「他們不同意?」

「我沒有問他們。」

吉祥有點理解不能。

聽起來是很簡單的事情——徵詢同意→得到准許→大方去地府,這樣不必自己冒失闖進去還被禁足好得多麼?

對於吉祥來說,只要有正當理由,敖光通常都不會限制他太多,他不明白敖白乾嘛非要這麼做。

「他們不會同意的。」

「為什麼——好,你想在生死簿上看什麼?找誰?」

敖白翻了個身。「吉祥,你還記得夏將軍么?」

吉祥眨眼:「誰?」

「上次在半城,把我們從墳里救出來的那個。」

吉祥撓頭:「九百九的朋友?我記得的,他不是給了你個草籠子么。」

「我連摸一摸你都不給。」吉祥哀怨補充。「東海沒有人會做那個。」

敖白在西海還給了個劣質版的來求和,可惜手藝不到家,很快就散了。

這大概算是吉祥的執念之一,說起來那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但如果吉祥也有一個——或是上手摸摸玩一把,沒兩天也就厭倦了,偏偏夏飛揚只給敖白編了一個,敖白又不讓任何人碰,在這種情況下,那個草籠子在吉祥心裏就成了求而不得的,天邊的月亮了。

「壞了。」敖白說。

「啊?」

敖白爬起身來,下床捧了個盒子過來。

小葉紫檀木的盒子上雕著繁複的枝蔓,在盒面綻開華美無比的鑲金牡丹,花心用細碎的黃水晶嵌成,精緻無比。

敖白咔嗒一聲把盒子的千結鎖打開,那個草籠子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

吉祥摸了摸下巴。

即便是吉祥再沒見過世面,價值觀再扭曲,也曉得幾根野草編的東西不值錢。

敖白這樣鄭重地把籠子放在這麼好的盒子裏,吉祥覺得很滑稽。

敖白卻認真地把盒子傾斜一點,讓吉祥看清盒子裏的情況。

草籠子當然比不得龍宮裏的寶貝精緻,但是還是很可愛的,吉祥看着就想伸手去摸,被敖白拍了回去。

「那裏壞了。」敖白說。

吉祥看了半天,發現六角形的草籠子有一側兩根草尖脫了出來。

「這不是壞。」吉祥認真地說:「這只是開始散架的預兆而已。」

草畢竟是草,就算把它裝在金盒子裏,也改變不了它會慢慢干萎鬆散的事實。

「我知道。」敖白又把盒子扣上了。「所以我想……找他幫着修一下,或者再做一個。」

吉祥的目光在那紫檀盒子和敖白之間移了幾次,難得腦袋靈光了起來,看着敖白不說話。

「你看什麼?」敖白把盒子放回去。

吉祥盤腿坐在床上,慢慢說:「我覺得你不是想修草籠子。」

敖白推他一把,自己爬到床裏面,鑽進被子裏。

吉祥反身把敖白的被子搶開:「你是想去找夏飛揚,但不一定要修籠子。」

敖白耳朵有點紅:「不修籠子我找他幹什麼?」

吉祥擠眼睛:「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夏飛揚會編籠子,東海沒有會編的,難道人間就沒有?補籠子不一定要找他,但是你只想找他。」

敖白搶回被子,不說話了。

吉祥湊上去:「你喜歡他?」

「胡說。」敖白拉高被子。

「想找他就去找唄。」吉祥認為敖白在害臊,也不糾結這個了:「你又不是不認得出海的路。他是九百九朋友,明天你去問他現在夏飛揚在哪裏。」

「不用了,找不到了。」

「嘎?」

「他死了。」

吉祥瞪着把自己蓋住的敖白,卡了殼。

「凡人只能活幾十年,吉祥。」敖白在被子下面說。

「我們從半城回來,只過了這麼短的時間。」

「可是在人間已經過了很久了,久到可以讓九百九上山避世修鍊,少年將軍慢慢變老,朝代更迭。」

「夏飛揚就是回朝救駕的威武將軍。」

「從凡人的皇帝病危開始,二哥就時常寫信,數着回家的日子。他會在信里詳細地告訴我出人間的情況。」

敖白不說話了。

「你……看生死簿是想找夏飛揚?」

敖白不吭聲。

吉祥也躺下,企圖鑽到敖白被子裏。

敖白死死地抵住被角。

「敖白,你哭拉?」

「沒有。」

「騙人,你一哭就會流鼻涕,聽得出來。」

「……」

「敖白,夏飛揚不過會編草籠子而已。」吉祥說。「有很多人都會編的。」雖然他一直沒找到。

「而且凡人轉世,就等於換了一個人了。」吉祥學不是白上的。「你就算找到他,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一定不記得怎麼編草籠子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

「看看?要打招呼么?他一定不記得幫你編過草籠子的。」

「……吉祥。」

「嗯嗯?」

「睡覺,我覺得很難過。」

吉祥不說話了,乖乖躺好,心裏還在想是哪一件事情讓敖白難過,是夏飛揚不記得怎麼編草籠子,還是不記得自己曾經編過一隻草籠子?

值夜的宮婢輕聲進門來,給他們熄眠香,他們說話到後半夜,都累得睡著了。

……………………

敖白睡覺蜷成一團,正好方便了吉祥四仰八叉的習慣,吉祥有點認床,即使把敖白擠到床角也睡不安穩,迷迷糊糊剛做夢的時候,就被敖白的動作驚醒了。

「敖白?!」吉祥猛地醒了,正看見敖白坐在床上。

即便是睡覺,也留着燈的,吉祥看到床上的敖白睜大了眼睛。

「……在響。」敖白喃喃說。

「什麼在響?」吉祥莫名其妙。

敖白赤腳跳下床。「正殿上的號角在響。」

「啊——?」吉祥也跟着下床去,以為敖白夢遊呢,想去抓他。

敖白卻動作很快,衝出房門:「出了什麼事?」

值夜的宮婢也被嚇了一跳:「小殿下?怎麼……」

「我要到正殿去!」敖白喊。「無歸響了!」

吉祥遲疑了,看敖白的樣子不像是在夢遊,可是……到底什麼響了?

這時一名宮侍和兩名侍衛匆匆過來,帶了口信。

「要我……待着不動?」敖白瞪他們:「出了什麼事?是大哥還是母后叫你們過來的?」

「是二殿下……他說請小殿下先安心睡,天亮了再過去。」

敖白扶著門喘氣:「二哥?你……意思是你們不會讓我出去了?」

跟着宮侍過來的侍衛沉默不語。

敖白抿唇,返身回房,用力砸上門。

「什麼在響?」吉祥也光着腳,站在地板上問敖白。

敖白焦躁地在房裏走了兩個來回,突然泄了氣,坐到床上。

「出事了么?」吉祥追問。

「無歸……宮裏正殿頂上有一支金骨號角,據說是敖家遠祖傳下來的,四海皆有一支,用來……示警。」

「示警?」

「或者求救……」敖白屈膝靠在床頭邊上:「金骨號的聲響只有龍才能聽到,雖然我……到底也有龍的血。」

「我從來沒見父親去碰過那支號。」敖白茫然地說。「不管哪個龍宮的號角響了,其他三個都能聽見,一定哪裏出事了,他們卻不讓我出去。」

吉祥瞪着眼睛,只抓住了一個重點。

「你能聽出,是哪個龍宮的號角響了?」

敖白搖頭,看了房門一眼。「我只知道不是在西海吹響的。一定有地方出事了,龍王沒事不會碰那個的,也許是欽叔,也許是稟叔……」

敖白不說話了,神經質地摳著自己指甲。

吉祥原地站了一會,突然轉身去開門。

門卻推不動。

「敖白,你叫他們開門。」吉祥回頭說。

「吉祥……」

「我要回去!」吉祥開始踹門了。

「吉祥!」敖白只得上去抓住他,吉祥不管不顧地動手推他,敖白最近精神不好身子也虛,被吉祥一推就狠狠跌回地上。

吉祥也沒想到敖白現在居然這麼不經碰,一時間也頓住了。

敖白並不計較,爬起身來拉住他:「馬上就天亮了……等一等。」

吉祥盯着他看,圓眼睛眨也不眨。「我現在就想回去,敖白。」

「天亮的時候如果不放我們出去,我說什麼都會幫你衝出去。」敖白緊緊拉着吉祥不放。「放心,既然二哥叫我們睡覺,那就不一定是大事。你……等一等。天亮了,我和你一起去問。」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會偽更一次,修改一下上一章的BUG。

我今天粗心買東西把收貨地址寫錯了,在淘寶和郵局折騰好久,真的要氣死自己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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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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