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番外(二)

景盛十四年秋,濃郁的秋色使得文人酸士三天兩頭就舉行文會,吟詩作對,畫畫填詞。

今年秋閨的人才輩出,大家的眼睛都落在來年春閨時,到底能出幾個進士,狀元是出自京城人士還是江南士子?

不管是誰,都是北國的幸事,今上登基近十五年,重農事,興工商,精益求精,又驍勇善戰,過去征戰三回,將北國的版圖擴大四分一不止,還使得多個小屬國俯首稱臣。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這讀書人自然都多了,誰中狀元,都是北國的子民不是?

而在這樣的秋意中,京城的城門迎來了一行車馬,浩浩蕩蕩的,竟有二十來輛,守城門的兵將查過通行書,恭恭敬敬的放行,引得百姓引頸相望。

有小兵不知這馬車隊的來頭,便好奇地問起老將,這是哪個貴人的仗儀?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個老兵一臉莫測地道:「你可知道論百官來說,這最得今上歡心的是哪個?」

「這還用說,肯定是梁相和陳相,哦,如今還有宋相了。」小兵輕嗤一聲。

能封侯拜相的,自然是能得皇上歡心的,這小老兒莫非是欺自己新丁入職,拿了這些三歲孩兒都曉得的事來考自己么?

「錯。」老兵搖了搖手指,道:「這最得今上歡心的,是崔家如今的二老爺,崔尚書大人。」

「崔……尚書?」

「哦,現在還不能叫崔尚書,只是代的,但這代嘛,遲早也是變成正的。崔大人啊,打小的時候,就跟着今上征戰沙場,兩人可算是一塊玩兒大的交情,今上登基后,他自然而然也成了肱股之臣了。這麼多年,從市舶司使到工部侍郎,後來崔家祖老太爺過了后,丁憂三年,又去了湖廣任這布政使,如今任期滿了回來,就是戶部的尚書相公了!」老兵徐徐的說着。

那小兵呀的一聲:「你不是說是代的么?」

「呔!你這小娃兒就不懂,這代不過是說辭,你看着,沒兩個月,就是正尚書了,進了六部,又是二品大員,將來指不定就要入中書省,拜相入閣了。」老兵一敲那小兵的額頭道。

「難怪這麼隆重。那剛剛都是崔尚書家的家眷嘍?」

「必然是了,當年崔大人去湖廣的時候,可是把一家子都帶去任上的。他們家可了不得,這崔二太太可是真正的全福人,夫君官拜二品,她自己也爭氣,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還個個都是嫡子,聽說如今……」

城門處,老兵和小兵絮絮的說着閑話,也引來一些聽八卦的圍着,說起這崔大人的家事來。

什麼鶼蝶情深,房裏清凈,一個小妾通房都沒有,生的幾個嫡子,個個都是聰明伶俐的……

而被當成話題中心的崔大人,哦,崔源一行人剛到崔府門前,侍立在府門前的崔大總管一見車子停下,馬上迎了上來。

「卸了門檻,讓二太太的馬車直接使進二門去。」崔源吩咐著。

崔大總管一愣,看向行二的車子,連忙讓人遵了吩咐。

那載着王元兒的車帘子忽地被扯開,露出一個四五歲的扎著總角的男童來,大急地吼:「爹,娘又吐了。」

他的話音才落,這頭一個車子呼啦的帘子一掀,下來三個年歲相當,九歲十歲左右的小郎君來,一個個急切的跑到這車前。

「娘親如何了?又吐了?吐了幾回?」一個濃眉大眼的小郎君急切的問。

「這是進城第三回了。」最初那小童掰著胖乎乎的手指頭回道。

「快快,進府歇著去,你。」那濃眉大眼的小郎君指著崔大總管:「卸個門檻咋這麼久呢。」

「二郎,不得無禮。」一個穿着青衣長衫,身姿頎長的,年歲看起來最大的郎君淡淡地掃了那叫二郎的一眼,又對崔大總管微微拱手:「二弟年少失禮,大總管見諒。」

崔大總管連稱不敢,看一眼這圍在馬車旁的幾個小郎君,擦了擦額上的汗,這可都是二老爺的兒子……們。

崔家的子嗣其實並不算旺,但到了二老爺這一代,卻是例外,大爺成親多年,在前兩年才終於得了一個嫡子,金尊玉貴的寶貝著,三房也有兩個嫡子,可都不及二房。

二老爺這一支,二太太是個真正能生的,嫁給二老爺多年,先後就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全是嫡出,其中雙兒雙女都是雙生子,誰不說二太太是個福氣人,只怕這趟回京后,這京中的人家嫁娶,這多的是人家來請二太太去當個全福人呢。

如今看這陣仗,又是吐,難道二太太又有了?

崔大總管暗暗掐指,二太太今年也有三十好幾了吧?

「娘親。」第三輛馬車裏,下來兩個奶娘,分別抱着兩個兩三歲玉雕一般的女娃娃走上來。

崔大總管眼睛一亮,這就是二老爺在任上得的雙生女了?果真生得一模一樣,好像玉人兒一般,真是漂亮。

「大妹妹,兒妹妹,母親身上不舒坦,你們隨着奶娘一道。」大郎君,也就是初哥兒笑着對那兩個女娃娃說道。

女娃娃乖巧的點了點頭,伏在奶娘的懷裏,大眼睛看着馬車一眨不眨。

崔大總管看得出奇不已,又覺得感概,誰能想到當年那下人都敢踐踏的妾生子,如今有這樣的福氣呢?

位極人臣,正直壯年,兒女雙全,以後多的是富貴!

門檻已拆下,載着王元兒的馬車徐徐進了崔府,其餘各人也都隨着進去安頓。

二房歸來的消息一直傳到了正房,崔老太太正逗弄著自己的寶貝金孫,一聽下人來報,臉色便有些發沉,再聽到王元兒可能又有了的消息,拿着撥浪鼓的手僵在了半空。

又,又有了?

老太爺去的隔年,她就生下了四哥兒,因為丁憂守孝,肚皮好歹不見鼓起來了,哪知出了孝,隨着崔源去了任上,沒到一個月,就又有了,這次一舉生下了雙生女,錦姐兒和瑟姐兒,這會回來,又懷上了?

她,她到底是什麼人啊,這麼能生,又不是母豬!

且不說崔老太太如何在心裏腹誹王元兒,正主如今歪在自己屋裏的炕上,一張臉蒼白得很,神情懨懨的,身形也有些消瘦。

「太太,您含顆蜜餞吧?這是奴婢婆婆做的,腌得酸酸的。」已經梳了婦人頭的冬雪,如今應該叫岑大中家的,也叫岑嬤嬤了,捧了一個五福骨瓷碟子並一個銀叉子遞到王元兒跟前。

王元兒口中也是一片干苦,拿了叉子戳了蜜餞送進嘴裏,酸甜的味兒一下子充斥了整個嘴裏,讓她舒服得喟嘆出生。

懷這一胎也太遭罪了,天天吐,啥也吃不下。

王元兒撫摸著肚子,鬱悶的吐氣。

「母親可歇下了?」門外,有少年的聲音響起。

「太太,是大爺。」岑嬤嬤笑着道。

自崔老太爺去世后,家裏的排行和稱呼自然而然的更改,所以這下一代的,如子嗣,都叫大爺二爺這般排了。

王元兒也聽出是長子的聲音,微微一笑:「讓進來吧。」

岑嬤嬤親自去打了帘子,初哥兒率先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串的孩子,最小的兩個女兒,也由奶娘抱着進來,一進屋,就掙扎著下地,要到王元兒身邊來。

王元兒眉開眼笑,心滿意足。

一如當初和崔源的打算,兩人努力耕耘,一連串的生了幾個孩子,其中四個都是雙生子,倒是省了不少事,四男二女,本說不生了,哪知道這臨回京,又懷上了一個。

「大妹妹,不能跑,母親懷着身子,可撞不得。」初哥兒連忙拉着兩個妹妹,柔聲勸道。

錦瑟兩姐妹果然不敢再跑,乖巧的跟着大哥緩緩走着,兩雙大眼睛都瞪着王元兒看。

王元兒心裏軟成了一灘水,再看初哥兒,他沉穩持重,果真有長子風範。

「你們都來了?這一路舟車勞頓,怎不去歇著?」王元兒拍了拍炕上,示意他們都坐上來。

墨哥兒是眾兄弟最跳脫的一個,鞋一踢,身子利落一翻,就上了炕。

鈺哥兒有些嫌棄地瞟他一眼,慢條斯理的摘了鞋子放得整整齊齊的,這才上炕盤膝坐下,還把衣服都整理得順服,而老四濤哥兒年紀不過四歲多,也踢了鞋子爬上炕坐着。

兩個小丫頭,自然都歪到了王元兒身邊坐下。

至於初哥兒,坐在炕尾,看着幾個弟妹都坐好,才看着王元兒道:「父親去給祖父請安了。我來看看母親可還好,我們可要先去給老夫人請安?」

王元兒淺淺地笑,道:「咱們去了湖廣幾年也不曾回來,這次回京了,自然是要去給你們祖母請安的。但也不急,你們且都去梳洗一番,一會娘親再帶着你們過去。」

初哥兒聞言便點了點頭,沒等說話,墨哥兒就道:「娘親,那老……祖母好像不喜歡我們。」

初哥兒皺起了眉。

王元兒也是怔了怔,道:「這是誰在你們跟前嚼的舌根?祖母是長輩,沒有喜歡不喜歡的理,不喜歡,咱們就不去請安了嗎?墨哥兒,你要記住,甭管喜歡不喜歡,祖母是長輩,禮不可廢。」

墨哥兒見她微惱,忙的應是,初哥兒瞪他一眼,心中暗付:看來二弟身邊的人要捋一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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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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