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0章 拾穗女(下)
第1250章拾穗女(下)
那個送信的近衛軍走後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波莫娜就聽到了馬車的聲音。
原本她以為是路過,結果那輛車直接開進了院子裏。
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個軍官,四十多歲的年紀,不苟言笑的樣子,他將波莫娜請上了馬車后,自己就到前排和車夫並排著坐,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帶走了。
那輛車將她從鄉下帶到了巴黎,當時已經是近中午了,她來到了一條河流的邊緣,拿破崙·波拿巴穿着一身上校制服,外罩着灰色的大衣,正在河岸邊等着她。
她這會兒穿着修女的袍子,只是沒戴頭巾而已,畢竟她沒有真的出家。
她沒敢開門,拿破崙也沒有幫她開門,直到那位接她的軍官看不下去,幫她把車門打開了。
他朝她伸手,示意她快下車,她詛咒了一聲,從馬車上下來了。
這是一片還沒開發的森林,周圍什麼都沒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這裏來幹什麼。
「陪我走走。」波拿巴將軍說。
她保持着社交距離,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佈滿了卵石的河岸邊上。
「帶我來這裏幹什麼?」她問。
「你現在看的,就是未來巴黎的供水系統。」拿破崙指著那條清澈的河與巴黎市中心「我要在它們之間挖一條運河。」
「你不修古羅馬水道了?」
「耗時太長,而且不切實際,你希望河岸邊修成什麼樣的?」拿破崙問波莫娜。
「什麼?」
「我想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你。」拿破崙說「你可以像設計自己的花園一樣設計沿岸的風景。」
「修這條運河的預算是多少?」
「3000萬法郎。」
波莫娜腦子有點懵,一個工人一個月工錢才3法郎不到,3000萬法郎是個什麼概念?
「運河兩岸的森林我們會砍伐一部分,作為流民的安置點,等以後他們走了,這些地方會成為住宅區,你喜歡什麼風格的建築?」
「我可以隨便提?」
「當然。」
「威尼斯。」波莫娜說「我的蜜月是在那裏渡的。」
他臉上的表情快僵住了。
「我丈夫是個厲害的人物,對吧?」她有些得意地說。
他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
「我很喜歡你,法國人,但是我是英國人,如果你修這條運河就會用很多人力,這樣你就沒法再出兵打仗了,別人會說這是我這個英國間諜給你出的主意,讓你沒法再獲得『讓人炫目』的勝利,你們昨天通過這個提案的時候該想到的。」
「這是他教你的?」拿破崙冷聲問。
「不,是我自己想到的。」她指著自己的腦袋「比埃及更東方的東方,有個叫秦的國度,那裏有個皇帝叫秦始皇,他曾經也修過一條水渠用來灌溉農田,這條水渠叫鄭國渠,秦國的敵國派了一個間諜修這條水渠,目的是要用水利將秦國拖垮,然而這條水渠修成后的成效也是卓越的,秦始皇不顧別的大臣們的反對,堅持將鄭國渠修了下去。遷都不是一件小事,你們都把葡萄牙人逼得捨棄本土了,但是如果巴黎市民繼續喝那麼糟糕的水,爆發瘟疫是遲早的事,到時候你要怎麼辦呢?殺了我這個間諜嗎?蘇丹。」
拿破崙笑了。
「我讀過古蘭經,先聖曾經說過,當生命遭到威脅時,一些戒律不用遵守,包括吃他們認為不潔凈的豬肉,你知道聖馬可的屍體是怎麼被運到聖馬可教堂的?」
「我知道。」拿破崙看着遠處的風景說「這和你給我回信上說的內容有關。」
「我不鄙視狄奧多拉,也不鄙視那些因為生活所迫而淪為娼妓的女性,這個世界留給我們的就業機會本來就不多,有的還要被男人搶走,我們……」
「是她們。」拿破崙糾正她「你想說什麼?」
「別傷害她們。」波莫娜哀求道「請你能對我一樣對她們那麼溫柔。」
「我的溫柔不是廉價品。」拿破崙看着她說「我是你的獅子,公主。」
「女孩是很難管教的。」波莫娜用切身經歷說「越是管得嚴,她們就越叛逆,不管不顧她們又更放縱,完全不把父親當一回事。」
「你父親也管不住你?」
「他當時生病了,很重的病,但我當時只想着和他在一起。」她羞愧得說。
「那麼他呢?他在幹什麼?」拿破崙冷漠得說。
「他在當間諜,我們巫師世界也有很壞的人,他在我們那邊也算是個英雄。」
「那我還想請教那位英雄尊姓大名。」拿破崙笑着說。
「你可以讓他來告訴你,我曾今對他說過,我不喜歡英雄,因為我所接觸的英雄就像是伊阿宋,但您這種英雄不一樣。」波莫娜敬佩得說「難怪法國人民那麼愛戴你。」
「你的法語真糟糕。」
「你也差不多,現在還有人糾正你的口音嗎?」
拿破崙大笑了起來。
「也許有一天人們會模仿你的口音,以至於忘了原來的法語是個什麼樣,就像你的穿衣風格。」波莫娜看着他身上的灰大衣「我可真受不了那些蕾絲邊和假髮。」
「還要撲粉,我以前撲粉總撲不好。」
「哦。」波莫娜哀嚎,拿破崙撲粉的畫面太可怕了,讓她難以想像。
「你晒黑了不少,沒過去那麼慘白了。」他輕聲說「看起來像個法國女人。」
她記得法國貴婦也是以白嫩為美的,晒黑為美要等到20世紀。
「聖馬丁運河。」她忽然說。
拿破崙盯着她。
聖馬丁運河沿線以後會成為巴黎日光浴場,到處都是穿着比基尼曬太陽的「美人花」。
那是她在旅遊雜誌上看到的,沒想到那條著名的運河居然還沒修。
「運河的名字。」波莫娜盯着困惑的波拿巴閣下說「你喜歡嗎?」
「為什麼是聖馬丁?」
她不知道怎麼解釋。
「那你知不知道誰是聖馬丁?」拿破崙又懷疑得問。
「不。」
「你的小腦袋裏裝的是什麼東西。」他用手揪了一下她的耳朵,結果他的大衣扣子把她的頭髮給纏住了。
他廢了一點功夫才把它們給解開。
「這是你的真頭髮?」他有些驚訝得說。
「沒錯,天生的。」
「看起來真像是假的。」他盯着她的頭髮說。
她盯着這個和畫像里一模一樣的拿破崙·波拿巴,也覺得他看起來像是假的。
當時他騎着白馬,一副威武的樣子,不像此刻他站在地上時那麼……矮。
為什麼男人對自己的身高那麼在意呢?
「你居然對呂西安說我是膽大妄為的小矮個。」她含着恨意說「你又比我高多少?」
「那也是比你高。」他略顯得意得說。
「我想在這裏野餐,你餓了沒有?」
他似乎覺得是個好主意,於是叫了一個遠遠跟着的士兵,發號施令般讓他找食物去了。
「我們還可以打獵。」他看着周圍的森林說「看看能獵到什麼?」
「如果你把我的腳鐐解開,我可以抓魚。」她立刻提議。
結果不知道她碰到了什麼「機關」,他的眼神一下子變了。
他嘴角帶着曖昧的笑,一言不發得低着頭,好像在想什麼壞主意。
「你在想什麼?」她警覺的得問。
「走吧,看前面有沒有適合野餐的地方。」拿破崙背着手,一副巡查陣地的樣子,在烏爾克河邊漫步。
她覺得這條河會帶來新的希望,就像波拿巴閣下自己說的,領袖就是販賣希望的。
他現在的樣子可比上次她上次收到那封信時,字裏行間流露的感情要好多了。
「你今天休息?」她跟在後面搖搖擺擺地踩着河堤上的石墩,像是在郊遊。
「不,我想見你,喬治安娜。」拿破崙說「我開始明白那個男人叫你活力劑了,你確實能給人帶來活力。」
「能不能告訴我他幹了什麼?」
「我不想貶低他,這會顯得我很可悲,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你別管了,今天你的任務就是玩。」他牽着她的手,避免她從石墩上摔下來。
「這裏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可玩的?」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他朗聲說,那聲音洪亮極了,非常適合演講,可惜聽眾只有一些野鴨子,它們受驚般騰空而起,只是沒有槍將它們給打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