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1章 「鬥牛舞」(五)
第2001章「鬥牛舞」(五)
每天早上七點,康斯坦都會將窗帘拉開,不論波拿巴是否醒了。
這是波拿巴自己定的規矩,就像是鬧鐘一般。
她以為畢業后就不用再經受這些了,可以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
她轉了一下身,打算背對着那刺眼的陽光,她本以為旁邊是空着的。
等她緩緩睜開眼睛,利昂依舊在她身邊躺着,其實他可能早就已經醒了,因為他的眼神清醒極了。
有很多酒店會有這樣的設計,看起來完全隔開的兩個房間之間有一扇門,昨晚歡迎會結束后她就是從那扇門到隔壁房間的。
很奇怪的是他每次到她房間都是走的外面的正門,好像故意讓外面的人看見。
這兩個套房的奢華程度不相伯仲,但是他的房間更寬敞一些,顏色也以綠色為主。
睡覺就真的只是純睡覺,他們的睡衣都穿得好好的,奇怪的是這樣休息的感覺很好,因為很快她也清醒了。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火藥味,那即是燃放了一夜的煙火留下的,也有可能是海上的戰艦發射炮彈留下的。
總之他在這個有海鷗鳴叫聲的清晨親吻了她。
「多美啊。」在她呼哧呼哧喘氣的時候他說道「就像帶着露水綻放的大馬士革玫瑰。」
她獃獃得看着他。
「起床了,公主,等會兒我們還要見客人。」
說完他就俐落得起身了,他的男僕們開始給他準備洗漱的用品,而喬治安娜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該起床。
沒多久瑪格麗特帶着侍女們進來了,她們將喬治安娜圍了起來,攙扶着她回了隔壁的房間。
她覺得很累,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而侍女們也真當她沒了骨頭,根本不用她親自動一下手指,她就又打扮妥當可以出去見人了。
她看着鏡子裏的那個女人,覺得她是個陌生人。
「準備好了?」隔壁傳來了利昂的聲音。
「是的,老爺。」喬治安娜沒精打採得說,又在侍女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后,他已經在門外等着她了,這一次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帶金邊的衣服。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陣,露出滿意的笑容,緊接着曲著胳膊帶着她到了餐廳。
當他們打開那扇與套房配套餐廳的門時,英國農業局長阿瑟·揚已經在等着他們了,陪伴他的是豐塔內。
原本他們正在低聲交談,看到他們倆出現了,都結束了之前的話題,然後朝着二人鞠躬。
「請坐。」波拿巴說,然後走到餐桌邊,替喬治安娜拉開了椅子。
她坐在了他下手的位置,對面坐着阿瑟·揚,阿瑟揚的下手位置坐着豐塔內,他們坐下后空蕩蕩的餐桌上很快就擺滿了黃油、麵包、果子露、火腿之類的食物,只能算平民中比較豪華的早餐。
「昨晚上玩得開心嗎?局長先生。」波拿巴問。
「是的。」阿瑟·揚笑着說「昨天我過得非常愉快。」
「我拜讀過您的文章,您也支持大農場制。」波拿巴說。
「這是我們那個時代的重農學派普遍認為的。」阿瑟·揚苦笑着說「魁奈先生也那麼認為。」
喬治安娜沒有說話。
這種大農場制度類似英國鄉村大租佃農場和北美的殖民地農場,那些後來被「黑伙」買去,分割成小塊的大農場很多都是以前魁奈留下的,按照魁奈的標準,用馬進行精細耕種的才是大農場,小農都是用牛耕,這樣來算符合他標準的大農場只有全國耕地總面積的八分之一。
不論是牛、馬、輪犁,又或者是收割機和脫粒機,都需要錢去購買,農民則熱衷於貸款買更多割碎的小塊土地,積蓄都花光了哪有錢買新的農具。
她擔心的是通貨膨脹的問題,法蘭西銀行和英格蘭銀行一樣也有發行銀行券的權力,不過他們發行的銀行券面額是500的,一般大宗交易才會用到。
這可能是18世紀、19世紀法國人的特色,如果積蓄花光了,他們不會再繼續用新買的土地去抵押,然後貸更多的款,而是老老實實耕種還債。
「你怎麼看呢?喬治安娜。」波拿巴問。
「我知道法國農民會把自己的牛,拴在自己的地里。」喬治安娜說「而且他們更喜歡用鐵鍬。」
「沒錯,這正是我想問的。」阿瑟·揚皺着眉問「為什麼您不普及推廣?」
「這要看您怎麼對精耕定義了,小塊土地根本不需要馬拉犁,北美的大農場並沒有經過分割,農村還是實行長子繼承製,他佔有父親留下的絕大多數的田產,剩下的幾個兄弟分得少一些,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土地更細碎化,我想您看過法國的那些圍牆了……」
「況且我們沒有那麼多馬。」波拿巴這時說道「挽馬現在礦井裏用得多。」
阿瑟·揚不說話了。
喬治安娜若有所悟。
拿破崙想進口英國的好馬。
「我們在推行合伙人模式。」喬治安娜說「在不改變所有制的情況下將那些分散的地整合起來,比如與我相鄰的土地屬於兩三家人,我與他們合夥租憑牲口和農機,牲口也可以在合作的幾家人的土地上放牧,殖民地農業和原住民農業是不一樣的,局長先生。」
「英國的農場可不是殖民地農業。」阿瑟·揚說。
你們只是通過圈地運動把農民趕進工廠,沒有像北美的拓荒者那樣把原住民趕到西部,或者是讓他們感染天花。
「基於歷史原因,法國的土地上都有人,因此只能將人整合起來,讓他們彼此相親相愛得合作,而不是土地兼并。」喬治安娜說「以前有領主來管理規劃休耕輪種,現在要農民自己規劃管理,這會是個緩慢的過程。」
「咱們聊聊別的問題吧。」波拿巴說「局長先生對啤酒業知道多少?」
阿瑟·揚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於是波拿巴開始說起了用各種糧食釀酒會造成風味的問題,進而說起了英國小麥和法國小麥的口味區別,談起了陽光、緯度和氣溫對糧食生產的影響。
喬治安娜不開心得吃自己的早餐,中途不再說話了,好像她不只是舞跳得比波拿巴差,連聊天交友也比他差得多。
於是這一次早餐會在並不算完全和諧的氣氛下結束了。
等客人走了,波拿巴歪著頭看她。
「什麼?」她壞脾氣得說。
「相親相愛得合作?」他微笑着說「不是聯合勞動,按契約分配么?」
「我只是希望農村別也亂了。」她又將昨天才發現的事告訴了他,用農業吸收失業人口的可行性降低了。
他可能並不專心她在說什麼,將他抱在懷裏。
「你在聽我說話嗎?」她不高興得說。
「噓,讓我享受這一刻。」
然後她只能傻站着,和他一起吹海風。
但是在這安寧的時刻,樓下卻傳來了歌聲:
Labelles'estendormie,這位美人已沉沉睡下,
Surunbeaulitderose,在玫瑰色的床鋪上,
Blanchecommelaneige,美人如雪般潔白,
Bellecommelejour,如白晝之美,
Ilssonttroiscapitaines,這是那三位船長,
Quiveulentluifairelacour,他們都向她獻殷勤,
Leplusjeunedestrois,最年經的船長,
Leprendparsamainblanche,潔白的手握着她,
Montez,montezmabelle,我的美人,
Surmonbeauchevalgris,上我這匹灰色的駿馬,
AParisjevousmene,我將帶您去到巴黎,
他們歌唱到一半,就被當地警察給趕跑了。
波拿巴嘆了口氣,將她鬆開了。
「我的美人,你怕要給我添不少麻煩吶。」
她沖他吐舌頭,回房間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