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甚好
初日正隔着雲層在天邊蠢動，英銳也很快佈置好了各個營頭的突擊方向，只等探馬回報異族大軍過線的消息。
關內百里，已經被撤退的隊伍搬空，不用說是糧食，就連路上的野豬都見不到幾個。一隻膽兒大的野豬鑽出山林，溜達在荒蕪一人的鎮子上，翻翻散落在地的鍋碗瓢盆，終於找到了灑在路上的一蓬粟米，吭哧吭哧嚼了起來。
它聽到路上似有馬蹄響動，不過可能是對自己的腳力有自信，決定多吃兩口再走。
剛剛舔夠分量準備一口咽下，這野豬突然發現自己喉嚨變緊了，好像有一桿涼嗖嗖的東西從後頸塞了進來，刺穿了意識和他的生命。
納末凶刺起野豬，一大口咬掉它的豬頭，吮吸兩口血液，速度不減絲毫地繼續向前衝去。
野豬的屍體也被他丟到身後，引得身後異族一陣爭搶。異族們撕完野豬，滿村聞不到人味兒，「咯呸呸」地繼續跟上納末凶的步伐，向雄武城馳去。
此時的雄武城中，從外山關退下的流民們才進城沒多久，動作快地也才剛剛躺下休息。世子薛定涼與王康康搬入一處臨時府邸，梳洗罷，正在醞釀睡意。
「雄武城的城守是我爹的嫡系舊部，這回我們有的玩了。」薛定涼倚在床上，興奮得睡不着，「沒有戊己校尉英銳掣肘，我定能要來幾百兵，一雪遁走之恥！」
「世子殿下，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您的舞台不在邊關，而在朝堂……」王康康打開窗子，語重心長。
「舞台？我像是個唱戲的？」世子揶揄道。
「不不不，這是比喻。」王康康急忙解釋，「名將雄姿，朝臣風流……你看歷史這個東西，像不像個大枱子，你方唱罷我登場？」
「有趣有趣，我就喜歡你這奇怪樣子，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薛定涼笑了笑，「可這麼一場大戰，不打出個名堂來，總覺得哪裏不對……」
「我估摸去取奇石的那些人，恐怕眼下已經死在城外了吧？」世子望向窗外平川，「沒了奇石，也沒功勛，那不是空手而回了么……」
「丑角登場便罵，正角逞威叫好，誰也跑不出這枱子。」王康康沒有去接薛定涼的話頭，「所以啊世子，千萬不要想着搶場子。把您放在這裏演戲，那是暴殄天物，是莫大的浪費。」
「這場不過是風雲起時，早一步回上京，您才能早一步登天成龍啊！」王康康說着，拿出袖中之香，點了起來。
「哎，這話可不要亂說，出了這房間，我可聽不懂你說什麼……」薛定涼掩住笑意，「可是呀，我還是想……」
「不用想了，顛簸兩天，也是時候早日休息了。」王康康揮揮衣袖，熏香的味道很快遍佈房間，而世子也在聞到之時面色一惘。
「你這熏香，味道雅然，端地神奇。」世子沉醉其中，「實在不行，便把這神香獻給皇上，就說是從北地繳來的神物算了……」
王康康心道你怎麼把我的主意給說出來了？只消用這香控制世子，教他一套話術，再由他獻香獻到宮中，傳下一套話術……等這熏香到了皇帝枕邊，那不是很快就能陞官發財，晉陞「人傑」？還在什麼外山關雄武城打生打死？
當務之急就是要快——王康康早就打聽過了，只要路上不被耽擱，從這裏回到上京只需要兩天時間。七天的考核時間還剩四天，足足夠了，可不要半路再起什麼么蛾子。
不過在回上京之前，還要辦妥一件事情。
「世子殿下，倒有一人，我覺得十分可疑。」王康康坐到了床邊。
「哦？」世子回想一下，只覺得這一趟所遇之人，各個可疑——攔世子車架的鄉勇，自告奮勇守城的遊俠兒，金髮碧眼的猛將……
怎麼回事？天下大亂，妖魔輩出？
「便是那金髮碧眼之人。」王康康悠悠說道，「我聽說異族力大如牛，長相奇異，難道就沒有高級的異族，能夠扮成我們的樣貌，壞我大梁國事？」
「不然為什麼偏偏異族南下之時，就有金髮碧眼的神奇力士來幫助大梁朝禦敵？而且我所在的山門，從來沒有聽到過這號人物……」王康康越說越篤定，「依我看來，那金髮碧眼之人必是異族姦細無疑！」
「假如只是區區一個勇士也便罷了，偏偏還被戊己校尉收入麾下……那他一旦立了戰功，得以封賞，說不準日後便是我大梁朝一害！」王康康終於點明要害，靜等世子反應。
「那依你看來……」世子皺起眉頭。
「必須殺之！」王康康一揮手，世子若有所思。
王康康循序漸進地引導，只求世子幫忙，除去桑托斯！在他看來，無論吳比和李劍怎麼折騰，大牛和武保國都只是一介武夫，半點影響不了時局。再說了，即便他們再能打，還能打過桑托斯了？
所以只要殺了桑托斯，王康康相信他和世子肯定能夠通過靈魂訂造師審核，毫無懸念。
「他遠在外山腳下，我如何殺之？」世子緩緩說道。
「只要安排白眉出手，戰場之上，即便那廝有個三頭六臂，又哪裏能夠防住白眉的偷襲？」王康康早就想用一用白眉當刀殺人了——這老頭天天不離世子左右，還總盯防著自己，有他在簡直是諸多不便。
那麼好的身手，不讓他和桑托斯碰一碰，豈不可惜？再說這次去上京，也不似在關外這麼兇險，要個這麼厲害的高手耗在身邊，根本沒必要。
「白眉？」世子下意識搖頭，「他奉老夫人之命隨我左右，肯定不會隨便離開的。」
「你只需要說那金髮碧眼的傢伙是姦細，此去是鋤奸，更是給世子奪取功勛，他又如何敢不從？」王康康起身走到窗邊，有意無意地扇了扇熏香。
「嗯……也好。」薛定涼點點頭，應下了此事。
王康康見終於把今晚的兩件事都辦妥，這才放下心來，也期待起白眉遇見桑托斯的那一刻——即便白眉老頭殺不死桑托斯，只要在戰場上打他個重傷，也會多幾分讓他斃命的把握。
「既然如此，我們稍歇一下，便去上京吧！」王康康合上窗子，走回身畔。
「甚好。」世子伸手拉向床簾。
「嘖嘖嘖。」一個聲音突然在王康康腦中響起，聽起來還有點熟悉，似乎不久之前才聽到過。
王康康一愣神間，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窗前，窗帘被風拂得依依，剛剛世子的那句「甚好」好像成了錯覺。
王康康微微錯愕，便重新說了一遍：「既然如此，我們稍歇一下，便去上京吧！」
「甚好。」世子再一次，伸手拉向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