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鐵飯碗

吳比回到家中，發現廚房正燒着自己最愛吃的土豆燒牛肉，媽媽正躺在床上，爸爸則一如既往地看着電視，只是內容讓吳比疑惑。

現在這個時間，爸爸不應該正看着諜戰劇，隨後不知不覺睡着嗎？然後媽媽會進屋悄悄地關上電視，在那一刻爸爸醒來，說：「我看着呢。」

吳比像是做了一個夢，然後醒了；又像是走進了一個舊夢。

夢裏是一切都應該有的樣子，一切都溫溫冉冉的，安安靜靜的，平平凡凡的。

然後自己偶爾任性，偶爾倔強，做做小小的壞事，懷着單純的心思，玩玩鬧鬧地長大成人，成家立業。

所有的錯誤，都可以讓這兩個生我養我的人買單；在外面受委屈了，就跑回來，像現在這樣，看他們波瀾不驚，等著桌上一份土豆燒牛肉。

媽媽沒關電視，爸爸的鼾聲微微響起。吳比走進自己的房間，發現原來媽媽雖然躺在床上，卻並沒有睡，而是看着桌上自己的照片發獃。

那是小時候一次親戚春遊時照的，照片中的自己才不到十歲，忘記是從哪個動畫片里或是電視劇里看到了一種「飛踢」，覺得很神氣，於是回來的路上就反覆練習……

抓拍這張照片的是吳比的三姨夫，鏡頭定格的時候，吳比正飛踢到高處，而爸爸媽媽就在身後笑着。

其實下一秒吳比就摔倒了，吳比還記得媽媽跑過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說：「你慢點呀！」

看媽媽對着自己照片出神的樣子，吳比眼睛有點酸。

媽媽聽見了高壓鍋出氣的聲音，抹了抹眼睛走到廚房，在等高壓鍋下氣。吳比跟了上去，看着菜板上切得規規整整的土豆和胡蘿蔔，發現看不太真切。

從背後看去，媽媽的頭上又添一根白髮，吳比下意識伸手去扯，卻沒有扯到——吳比並未現身，自然也觸不到媽媽的頭髮。

媽媽卻突然回頭，聲音發顫：「寶貝？」

吳比瞬間熱淚盈眶，再難自已，便現身抱了上去：「媽……」

媽媽好像變小了，也許是吳比太久沒抱了。吳比只覺得懷裏的她突然安靜，然後劇烈顫抖，敲著自己的後背，想說卻說不出話。

吳比鬆手，卻發現剛剛輕微的響動也弄醒了爸爸，此時他也正站在身後，喃喃道：「兒子？」

媽媽抱着吳比的臉頰講他轉了過來：「你沒死？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吳比點頭道。

媽媽像是有一千句話要問，卻不知從何說起，轉身把高壓鍋里的牛肉和切好的胡蘿蔔倒進鍋里，一邊倒一邊笑，還擦着眼淚：「馬上就好！你最愛吃的土豆燒牛肉。」

吳比笑笑，跟老爸轉到客廳，吳比坐下，老爸從柜子裏拿了一瓶白酒、兩個酒盅，才與吳比一起坐下。

老爸握了握吳比放在桌面的手，沒有說話。

媽媽很快做好了土豆燒牛肉，連同幾道小菜一起端上了桌，一起坐下，說了句：「快吃，趁熱。」

爸爸抿著酒，媽媽夾着菜，吳比終於鼓起勇氣說：「我做鬼了。」

噼噼啪啪眼淚掉在桌上的聲音。

吳比手忙腳亂，急忙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一股腦地說了起來。

吳比說不是那種很慘很冤的鬼啦，是一種很厲害很有用的鬼，說這七天在陰間過得很不錯，還出去旅了游，去了很神奇的地方、那裏是塞外，有百里的沙，有萬丈的山，還有很熱情的鄰居。

吳比還說，說他已經跟閻王爺搞好關係了，也被安排好了工作，工作內容就是體驗世界各地的風土民情，這次回來也是公司的福利，讓爸爸媽媽不要擔心。

靜靜聽吳比說完，老爸沒有說話，老媽再夾一塊牛肉放到了滿滿當當的碗裏：「辛苦嗎？」

「不辛苦不辛苦，清閑的很，不然怎麼會有假期。」吳比連連搖頭。

「有危險嗎？」老媽放下了筷子。

「當然沒有，我都……這樣了，還能有啥危險？」吳比拍了拍胸膛，孔武有力。

「那……這次記得慢點。」媽媽的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語重心長。

吳比急忙像從前那樣，把手放在媽媽的下巴下面顛了顛：「一定一定，哈哈哈媽你開心點，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媽媽一笑，卻有眼淚落地：「你還淘……」

「行，那要記着經常回來看看，不然你媽惦記你。」爸爸終於說話了。

說得像你不惦記似的——吳比一直觀察著老爸，發現這個傢伙聽得比誰都認真。

「會的會的。」吳比當然滿口應承，「那你倆可以準備給我生個弟弟妹妹了，趁著現在還來得及……」

「我不生啦，有你我就夠了。」媽媽摸了摸吳比的臉蛋。

吳比又差點哭出來，急忙猛嚼牛肉，可是嗓子卻像堵了什麼，怎麼咽也咽不下去。

「你媽太煽情了。」爸爸急忙打圓場，「我說真的呢，記得常回來看看。」

「嗯。」吳比應道。

「工作上點心……工資多少？有編製嗎？有沒有五險一金？」爸爸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像吳比說得那樣簡單，但也沒說什麼，一個勁囑咐吳比多照顧照顧閻王爺的心情，學學做人，要不要帶點煙過去？

吳比樂了——我連閻王爺都沒見過，上哪給閻王爺點煙去？

不過想歸想，點頭歸點頭，哄好二老才是此行的重點。於是吳比說自己算公務員，鐵飯碗，然後就想撿些這七天裏的輕鬆事情說說，結果發現很難找。

最終吳比所說的話題，都圍繞着昨天琥珀帶自己見識的靈魂司，說陰間有小賣部，有驛站，還有辦公樓健身房。聽得爸爸媽媽在嘖嘖稱奇的同時，又不禁懷疑吳比話語的真實性。

吳比說有機會給你們拍照證明，爸媽才暫時消去了狐疑，相信了吳比所說。

這頓飯也足足吃了幾個小時，一家子的氣氛才活絡起來，隨後幾兩白酒下肚，爸爸也開始幫吳比勸解媽媽，說就當提前去上大學了，反正假期也會回來看看。

媽媽勉強接受，囑咐吳比下次再回來打聽好閻王爺和判官都喜歡什麼，媽媽準備把他們都供起來，幫忙燒燒香。

吳比自然滿口答應，手又塞到了媽媽下巴下面，彈了又彈。

吃完飯，吳比撂下筷子，就如同往常一樣說：「我出去玩了！」

這一瞬間，在二老的眼裏似曾相識，好像七天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吳比還是那個爭強好勝的淘氣小孩，但心底下，都知道一切不一樣了。

「跑慢點！別騎車了！」吳比的媽媽嚴肅地說。

「知道了！」吳比跑出門去，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