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我怕我會忘了他們
洛清寒手中的寂滅還在往下滴血。
鮮紅的血珠砸在地面上，暈染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他盯着不遠處的白髮道士，冷冷問道。
「我的貴妃在哪裏？」
天偃真人故意用他那慣常的慈和語氣緩緩說道。
「您不是已經看到她的手了嗎？
貧道明明已經讓人提醒過你們了，讓你們不要亂來。
你們非不聽勸，現在好了。
城門破了，可陛下最愛的貴妃也沒了。
您贏得了江山，卻永遠地失去了您最愛的女人。
您滿意了嗎？」
他的話剛說完，洛清寒就猛地提劍沖了過來！
護在天偃真人身側的死士們立即拔刀迎上去。
刀劍相撞，火花四濺。
最終還是寂滅更勝一籌，死士手中的刀刃直接被砍出了一個豁口。
死士見狀慌忙後退。
洛清寒不理那些死士，黑眸死死盯着天偃真人，不顧一切地朝他攻過去。
天偃真人顯然是沒想到這人瘋起來能不要命。
他慌忙將懷裏的孩子丟給旁邊的死士，抽出別在腰間的銀白拂塵，與洛清寒打了起來。
死士們從旁協助天偃真人。
他們數十人圍攻洛清寒一人。
可洛清寒非但沒有落入下風，反倒接連在天偃真人身上留下了好幾道傷口。
天偃真人的灰白道袍被鮮血染紅，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陰沉難看。
洛龍照還在嗷嗷大哭，哭聲與兵器的碰撞聲此起彼伏。
正在四處尋找皇帝蹤跡的禁衛們聽到聲音，立即往這邊沖了過來。
天偃真人見到敵方援兵來了，自知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則他今日就別想再全須全尾地離開這裏了。
他當即一甩拂塵，捲住死士懷裏抱着的嬰兒，猛地甩向洛清寒所在的方向。
眼見一個嗷嗷大哭的嬰兒朝自己飛過來，洛清寒既不能躲開也不能繼續攻擊，只能收住劍招，用另一隻手穩穩接住嬰兒。
天偃真人抓住這一瞬間的空檔，轉身飛快地朝外奔去。
洛清寒隨手將嬰兒丟給一名禁衛，提着劍緊追而去。
天偃真人受了傷，速度比平常遲緩了許多，眼見洛清寒就快追上來了，天偃真人咬了咬牙，扭頭沖洛清寒大喊。
「你的貴妃沒死！她和郁九被困在了後花園里，我讓人在花園裏放了火，你要是還不去救她，她就真的要死了！」
洛清寒的腳步猛然頓住。
他扭頭望向濃煙升起的地方。
兮兮在那裏？
天偃真人原本還以為洛清寒會猶豫。
救一個女人、和殺一個叛黨首領，這兩者之間孰輕孰重？
想必只要是個腦子正常的帝王都會選後者。
哪怕那個女人對洛清寒而言很重要，他至少也該猶豫一下。
然而洛清寒卻連想也不想，就朝着濃煙升起的地方飛奔而去。
他就這麼放任天偃真人跑掉了。
天偃真人一邊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一邊又對洛清寒這種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愚蠢行為感到鄙視。
他知道城中已經全都是朝廷的人，他就算跑出去了，也會被朝廷的人抓住。
還有他之前下令叛軍抓捕無辜百姓當人質，導致城中百姓全都對他恨之入骨。
他要是被朝廷的人抓住頂多也就是被揍一頓然後關押起來。
可他要是被城中百姓抓住了，肯定會被當場扒皮拆骨死無全屍。
所以他決不能就這麼跑出縣衙。
天偃真人熟門熟路地找到後院一個被荒廢多年的古井。
他搬開蓋在古井上的石塊，撩起衣擺扎進腰帶里，施展輕功縱身躍入井中。
井底早就沒有水了，只剩下乾涸的泥土。
他伸手在石壁上來回摩挲，當他摸到一個金屬圓環時，心中一喜，找到了！
用力將金屬圓環往外拉。
伴隨着石塊摩擦時發出的細微聲響，一扇沉重的石門被他給緩緩地拉開了。
一個半人高的石洞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他事先讓人挖出來的幾條密道之一。
這條密道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即便是他最信得過的羅大，也不知道這條密道的存在。
只要能從這條密道爬出去，就能順利離開游門縣。
天偃真人轉身將石門關上，防止這條密道被追兵發現，然後抹黑沿着密道往前爬出一段距離。
等到密道漸漸變得寬敞起來，他便站直身體，取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
他藉著微弱的火光繼續前行。
雖然這次的換命之術和起兵計劃都失敗了。
可他還活着。
只要他還能活着，他就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
整個後花園都已經淪為火海。
太湖石在火焰的炙烤之下變得滾燙。
躲在假山石洞中的蕭兮兮和郁九已經熱得滿頭大汗，由於嚴重缺氧，他們的腦子都已經昏昏沉沉，喉嚨處更是火辣辣的疼，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蕭兮兮非常難過。
她蜷縮成一團，小聲地念叨人名。
從阿寒到師父、再到大師兄、二師兄、小師弟、寶琴……
她把自己記得的名字全都念叨了一遍。
念到後面，她實在是想不起人名了，乾脆就開始念菜名。
紅燒魚、紅燒肉、蔥燒雞、黃燜鴨、醬肘子、鹵豬蹄……
郁九強打精神，嘶啞地問道。
「你怎麼死到臨頭還記着吃的？」
蕭兮兮吸了一口滿是濃煙的空氣，被嗆得劇烈咳嗽。
咳得她要眼淚都飈出來了。
郁九艱難地抬起手，輕輕在她後背拍了拍，幫助她順氣。
蕭兮兮用沙啞聲音顛三倒四地說道。
「我怕我會忘了他們，我怕自己來生做不了人，只能做動物，到時候就吃不了這麼多好吃的了，我得記住它們。」
郁九扯動嘴角笑了下：「沒事，來生我陪你一塊做動物。」
蕭兮兮抬起紅通通的眼睛：「我們都快死了，你怎麼都不難過？」
郁九定定地看着她，喃喃道。
「是啊，我怎麼不難過呢？」
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他確實一點都不難過。
他的內心深處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慶幸和愉悅。
他活着的時候是孤零零一個人，如今死到臨頭，他身邊卻能有人陪着，他覺得挺好的。
不管以前如何，至少死後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傾身靠近蕭兮兮，用嘶啞的聲音在她耳畔低低說道。
「奈何橋上，我們一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