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偽證
錢斌撓撓頭,跟趙冷吐了吐舌頭,叼著嘴裏一根細長的煙頭,回到角落裏,靜看着兩人。
「這又怎麼樣?」藍鳳凰盯着柴廣漠的一舉一動。
「各位看。」柴廣漠站起身,指了指鄭邦肉軀底下那一條拉長的血痕——拉絲的血線最後逐漸模糊成白色。
「趙冷你看明白了沒有?」見到眾人都是一樣的臉色——一臉懵逼,柴廣漠無奈地聳聳肩,看向趙冷。
這你讓我說什麼??趙冷也覺得口乾舌燥的,她吞了口唾沫,咬咬牙,說:「不知道。」
「鄭邦身體下面沒有血。」
「所以呢?」
「所以,他必須是先躺倒在地上,然後被刺中。否則,血是不可能恰好順着他身體邊沿流淌,而不到底下去的。」柴廣漠盯着藍鳳凰的眼睛,一字一字,擲地有聲,說的很清楚。
藍鳳凰眉頭擰了擰:「你想說明什麼?這又跟我說的血字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柴廣漠低下頭:「我們做個大膽的假設,要滿足身體下沒有一丁點血的條件,並不簡單。至少要符合幾個條件:一,當時鄭邦必須是以躺倒的姿勢被刺中。」
「這也不是不可能。」藍鳳凰說。
柴廣漠點點頭,笑道:「別着急。這只是第一點,第二點,當時的情況來看,鄭邦必須處於昏迷或是休克狀態,並且是重度。」
「為什麼?」趙冷不解。
「很簡單的道理。如果你不是重度昏迷,被人刺中胸口,會不掙扎嗎?」
「會不會是睡著了一刀斃命?」趙冷噘著嘴問。
「即使處於睡眠狀態,一刀扎進來是不可能立時斃命的——你聽過掉腦袋身體也會扭動的么?」
趙冷哭笑不得。
「總而言之,以鄭邦現在的刀傷情況來看,必然會在中刀的一瞬間扭動身體,這種扭動勢必會讓鮮血淌到身體下面來,而現在我們看到了,鄭邦的身體下部幾乎沒有一點血跡。」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在被襲擊的一瞬間,鄭邦並沒有反抗。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我只能想到重度昏迷或是休克。」
藍鳳凰捏着手指,死死盯着柴廣漠,牙齒顫抖個不停。
「說到這裏,問題想來也很明顯了,一個連掙扎都做不出的人,處於重度昏迷或是休克狀態的鄭邦,怎麼可能寫得下這樣的「遺書」。」
「那這字條是?」趙冷跟柴廣漠一唱一和,兩人繼續往下說:
「字條,自然就是既得利益者寫出來的。」柴廣漠盯着藍鳳凰看得仔細。
「這是你的推測罷了。」藍鳳凰說:「在看到這字條以前,我可從沒見過。」
「但你有很大的嫌疑,這是不爭的事實。」柴廣漠說:「所以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也請各位鄉親父老擦亮眼睛,我們不希望任何一個無辜者被冤枉,但也絕不希望一個犯罪分子逍遙法外。」
藍鳳凰沉默了良久,忽然問:「你的所有假設建立在推理上,而你的推理又來自於——鄭邦昏迷不醒,可是你有證據么?」
柴廣漠聳聳肩:「如果有的話,你就不可能好端端站在這裏說話了。」
藍鳳凰笑了笑:「既然沒有證據,那你懷疑,便懷疑吧。但是在你拿到搜捕令前,我也有權利拒絕你們的調查和詢問。」
然而話是這麼說,但藍鳳凰的推辭並不高明,至少在眾鄉民眼中,她的話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到底還能信多少,已經有人開始搖擺不定。
「我們乾的就是刑警這碗飯,所以平日裏做事也都是這樣的習慣,您別見怪——另一件事,我得問問,田迭香小姐,您認識么?」
柴廣漠輕描淡寫地說出的這個名字,讓藍鳳凰臉都扭曲起來。
看得出,她想把這名字撇乾淨,卻獨獨沒這機會。
因為村裏老少都很清楚,田迭香是她帶回村子裏來的,更有甚者,知情他們是母女關係的,並不在少數。
藍鳳凰頓了頓,牙縫裏擠出聲兒:「啊,跟她有什麼關係?」
「要說有什麼關係。」柴廣漠聳聳肩:「她可是目擊證人。」
「什麼的目擊證人?」藍鳳凰深吸了口氣。
「她可是親眼看見過,你和外村的那些犯罪分子有所來往。」
「她?」
柴廣漠點頭。
「我當然認識。」藍鳳凰笑了笑:「不過,那又怎麼樣?第一,我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難道說跟村外人交流也犯罪嗎?第二,我女兒恰巧碰見,又能說明什麼?她又知道什麼了?」
柴廣漠一早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屬於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類型,於是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藍鳳凰咬着牙沒吭聲,半晌才說:「你怎麼知道在那的?」
柴廣漠笑了笑,沒有回答。
「好。」她揮揮手,說:「你們等我,我有些事要準備。」
柴廣漠倒是想攔住藍鳳凰,但畢竟她還是村子裏的話事人——藍鳳凰貼身從柴廣漠身前經過,肩膀跟他撞在一起,眼裏含笑。
趙冷低頭看了看柴廣漠,低聲問:「不跟去看看么?」
柴廣漠搖頭。
他知道,這女人心思縝密,處事更是出了名的雷霆手段,歹毒狠辣,跟上去他們幾個勢單力薄,逼急了恐怕不妥。
藍鳳凰低低笑了笑,回頭往柴廣漠和趙冷兩人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眼裏柔和的微光忽明忽暗,也不知是不是笑聲,搖了搖手腕,發出清脆的叮噹響聲,惹得眾人頻繁顧看。
柴廣漠注意到藍鳳凰手腳上都有鈴鐺,脆生的聲響,比鋁合金要實在得多,更像碳鋼。
藍鳳凰像一陣風似的走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她離開后沒多久,作鳥獸散的眾鄉親們又摸著回來,對此議論紛紛。除了幾位年長的老頭兒帶節奏之外,更加上藍鳳凰的古怪行徑惹得他們心生疑竇。
「這藍鳳凰大人到底什麼意思?」
「怕不是氣急敗壞喲。」
柴廣漠也好奇。
趙冷跟出去一段距離,見她走得遠了,才回到靈堂。
錢斌則在一旁發怔,他剛才表現得最為失態,這時候臉都燒得臊紅,手裏夾着一根煙,湊到柴廣漠身邊,臉色唰地沉下來,黑得煤炭似的。
趙冷推了推柴廣漠,努努嘴,讓他看看屋外。
靈堂外的大街宛如石化一般——藍鳳凰一句話沒有,分開眾人不知所蹤,反倒是簇擁的人頭一個個干瞪着眼,都齊刷刷看向柴廣漠。
他們心裏也都犯嘀咕。
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
「她要撕破這層皮了。」柴廣漠說:「看來,有好事要發生咯。」
「什麼好事?」錢斌的臉拉了下來。
柴廣漠嘆了口氣:「我估計這女人足夠歹毒。鄉親們,你們也聽我一句,這個藍鳳凰,並不是各位想的那麼簡單。」
柴廣漠臉色一沉,他的聲音呼來喝去,卻沒多少人樂意聽。
也是!
趙冷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這些鄉民大多是藍鳳凰的擁躉,怎麼會依著老柴幾句話就改換門庭,換風向?不過剛才柴廣漠跟藍鳳凰言辭交鋒也的確激烈,有些人的確是起了疑心。
趙冷拽了拽身旁的錢斌,低聲說:「幫個忙!」
「啊?」錢斌還愣神,就被柴廣漠一把拽了過去,按着他的腦袋,見到柴廣漠蹲下身,兩隻手指抵在鄭邦的咽喉上,忍不住問:「做什麼?」
「我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
「屍體上的刀傷,」柴廣漠看着鄭邦胸口心窩處,一條橫亘在心臟和肺部,闊約兩厘米的刀口,深不見底,嘖嘖稱其。
「這怎麼了?」錢斌看了一眼,說:「一刀斃命?」
「問題就在這。」柴廣漠搖搖頭:「我看……不像。」
「如果一刀斃命的話,鄭邦是不可能掙扎的,事實上血跡也證明了這一點——可真是一刀斃命,怎麼會留下證據和線索呢?」柴廣漠說:「事實上,現在還很難說,至少藍鳳凰手裏的那遺書一定是假的。」
錢斌恍然大悟:「那剛才你又跟她說了什麼?」
「藍鳳凰?」柴廣漠笑了笑:「沒有不透風的牆,藍鳳凰這回是眾叛親離咯。」
「哦?」錢斌眼一亮。
「當務之急,是讓村裏的村民清楚,要跟這個藍鳳凰做切割了。」柴廣漠卻沒打算解釋。
錢斌回頭看了眼背後雜亂的村民,嘈雜的聲音遍佈四周,他抿了抿嘴:「能做到么?」
「儘力而為吧。」
柴廣漠拍拍手,站起身來。
「各位別那麼激動,現階段還不能確定事實的真相,不過,我敢保證,藍鳳凰絕不是什麼好人。」錢斌仗着自己嗓門兒夠大,嚷嚷道。
「你這樣不行!」趙冷趕緊攔住他。
才安撫到一半的眾村民被錢斌一激,又都聒噪亢奮了起來。
「起開,」趙冷瞪了錢斌一眼,她來到搭好的佈景台邊,一腳登上主席台,吸了口氣,望着台下上千人頭,心裏雖然有些毛毛地焦慮,但仍然壯著膽子,說:
「各位別擔心,我們是警察,從城裏來的,目的就是打擊違法犯罪的行為,現在抓獲行動進行到一半,最重要的嫌疑人就是各位看到的那樣,是你們之前的村長,藍鳳凰女士。」
趙冷的話讓眾人平復了下來。
至少她釐清了當中的關係,不至於讓這些鄉民混糟糟地亂起鬨。
「在縮小嫌疑人的過程裏面,難免會發生矛盾,但大家聽好,無論我們得出怎樣的結論,都應交由法院判決,我們杜絕濫用私刑的行為,也請各位理解支持,不要盲目從信。」
趙冷的話可能是起了作用,聚集在村管所附近的村民至少安靜了下來。
一旁的小老頭歪著腦袋,盯着趙冷看了好一會兒,聽她安撫了眾村民,忽然扭頭到她跟前來。
「小丫頭。」小老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