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裁決

初見之時的驚鴻一瞥和幾千年來的陪伴，天帝並非鐵石心腸，他也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一般真心實意的喜歡過，只是後來時事變遷，許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

若不是真心喜歡過，當年他又何苦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又何必讓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又何必……幫她隱藏身份瞞天過海混入天界呢？或許他現在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當年是不是真的有私心，天魔大戰慘烈異常，九尾天狐雖然是強大的神獸，但是卻也無法有效改變戰局。

又或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第一眼見到這可愛的小狐狸之時，看着她天真懵懂的眼神，心中便產生了異樣的情緒，幾日的陪伴也讓他前所未有的放鬆，崑崙仙山簡單祥和安寧，療傷的幾日他甚至不必思考天界的繁瑣事務和讓人談之色變的魔族。

若不是真心喜歡……又怎麼會讓她成為自己的軟肋！

只是如今在威脅到自己性命的時候，縱然是自己的軟肋，也不得不連血帶肉的從自己的身體之中抽出來，他想到曾經的阿狸，善良純真而美好，只是當了天後的幾千年裏，極少再見她真心實意歡暢的笑過了，不知何時開始，她在自己面前變得卑微討好而小心翼翼。

當年出現在自己面前那個美麗嬌羞言語無忌的少女，彷彿再也回不來了，如今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只是那個深沉而卑微的天後罷了！

「她該不該被千刀萬剮，自有所有神官和天帝共同決定，小女子婦人之仁，今日她已經身份敗露，在天界影響惡劣，若是不加以嚴懲，此後豈不是還會有更多類似事件？那天界還成何體統？」

火神冷笑一聲，對於綠蕪仙子的話表示嗤笑。

綠蕪仙子還要再說，天後卻看了她一眼，扯起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道：「多謝你為我說話，只是當了天後數千年，我已不甘心如此再做回妖，我寧願死，也不願放棄這天後的位置，你們要將我千刀萬剮，呵呵，誰來，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本事！」

天後溫婉蒼白的臉突然變得猙獰起來，群仙嘩然，而她嘴角也頂出兩顆尖交的牙齒，裙擺之後伸出九根巨大的紅色尾巴，她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了自己的妖怪真身！

方才有綠蕪仙子為她說話，應該還有其他神官附和，此時算起來應該還有轉機，至少她不會落得萬劫不復的下場，只是她如此一來，竟是讓自己的後路直接斷了。

「她現形了！果然是九尾天狐，若不是財神的照妖鏡，還真看不出來！」

「竟然口出狂言還在天界現形？簡直就是在找死！」

「妖就是妖，不管怎樣都改變不了，看她似乎要凶性大發了！」

天帝手也在寬大的明黃色衣袖中顫抖，財神這一招簡直就是將天後逼上了絕境，而天後自己也將自己的所有退路全都斷絕，若是有許多神官求情，她或許可以免除一死，只是若她還活着，就會是天帝永遠的污點和弱點，那些反對天帝的神官也會以此為借口而不斷挑事。

所以……只有她死了才行，死了才會一了百了，最好她的死還是由天帝大義滅親！

天帝捏緊拳頭，眾目睽睽之下用力閉了閉眼睛，天後了解他，他又何嘗不是十分了解她呢？她這是在逼自己親自動手，好給所有神官一個交代！

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強迫自己暫時壓下了心中所有的思緒，看着眼前九條火紅尾巴的天後，一字一句厲聲道：「縱然你是妖，但好歹我們夫妻二人已有數千年的感情，今日我也不忍心你淪落的千刀萬剮的下場，你不要執迷不悟！」

天後卻是冷笑一聲，此時她的眼睛也早已變得通紅，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殘暴，她轉過頭看向天帝，厲聲道：「當日雖然是因為你出了崑崙仙山，但是幾千年來，我對你當初的那點感情早已消失殆盡，如今我只是貪戀天後這個尊貴的位置而已，現在既然天後做不成了，而又是你害的我身份敗露，不如你也隨我去死吧！」

說罷便張開九條尾巴撲向天帝，曾經溫潤嫣紅的櫻桃小口此時露著兩顆尖尖的牙齒，彷彿歇斯底里一般撲向了天帝，而天帝彷彿一時不察被她近了身，她兩顆尖尖的牙齒頓時便咬上了天帝的脖子。

這一刻場上眾多神官都開始緊張起來，儘管知道天帝強大，但還是擔心出現什麼意外狀況，這九尾天狐確實可恨，不但欺騙了天界眾神官幾千年，如今臨死之前還要反撲。

而天帝一動不動，他露出了幾千年來幾乎很少出現的發自真心的溫柔眼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後，她的髮絲似乎有些凌亂了，咬的這一口也是真心實意的在咬，或許她此刻恨極了自己。

而天後一口下去之後，短暫的愣了一瞬間，抬起頭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天帝溫柔的眼神，她本以為他會躲，以她的實力方才分明可以在自己未曾靠近的時候便殺了自己。

但是他沒有。

他是愛自己的，應該是吧？

一定是愛的。

天後唇上還有鮮紅的血跡，看起來妖冶美麗，比之阿媚仙子的美艷也不遑多讓，只是下一瞬間，她所有自以為是的幻想全都被擊的粉碎，她感覺到一隻充滿力量的手掌擊打在自己胸口，這一掌幾乎讓她內臟碎裂，前一秒還近在咫尺的溫柔眼神也轉瞬變得寒冷起來。

她如同一塊破抹布一般隨着這一掌倒飛出去，落下高台，跌進群仙之中，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吐出的鮮血弄髒了自己曾經頗為注意的明黃色華服。

在群仙訝然震驚之時，她聽到了如同從深淵中傳來的冰冷聲音，這聲音帶着惋惜，熟悉而又陌生，讓她幾乎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但是胸口幾乎要了她性命的這一掌所造成的疼痛卻是真實存在的，這一掌他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

「九尾妖狐欺騙天界數千年，如今竟還執迷不悟妄圖為禍天界、眾目睽睽之下刺殺天帝，我本慾念在幾千年來夫妻情分的份上對你網開一面留你一條性命，不料你卻死不悔改，既然如此……我總要給天界一個交代，我作為天帝失察已是大過失，如今還希望將功補過，在未曾釀成大錯之前，親手將你格殺！」

天帝摸了摸脖頸上被咬出的兩個小小牙印，卻並未用仙術撫平傷口，這牙印……或許是兩人最後一次接觸了，他竟然也會心中刀絞一般的疼痛，但是冷漠的表情卻沒有絲毫鬆動。

天後癱倒在群仙中，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她恍若未聞，只有那個男人的聲音一字一句，如同最尖銳的刀子一般扎在自己心中，但是這一切分明又都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只是心臟還是痛的無法呼吸，因為那一掌，也因為這些話。

「天帝聖裁，只是直接當場格殺她是不是未免太便宜她了？」有一位洛雨涵並不認識的小神官站出來小聲說了一句。

而財神也是拍了拍手掌，冷笑道：「將罪責全都推給一個女人，而她倒也心甘情願，你這天帝位置可坐的安穩？今日諸位算是都看了一場好戲，這也是我天界幾千年來最大的笑柄，不過事情卻不該如此結束，按照天界天規，若是天帝天後失德為禍天界，當由群仙共同見證其在萬仙台上受天雷之刑，灰飛煙滅魂飛魄散。」

天帝手掌並未收回，他方才本可以再立刻補一掌將天後當場格殺，但是心中卻莫名有些於心不忍，這一猶豫，便立刻給了財神機會，聞言他對財神怒目而視：「你還想如何？她如今已經不再是天後，況且幾千年來她對天界並無任何異心，你還要如何？」

「那又如何？試問天界哪位神官又對天界有異心？錯了便是錯了，況且天界幾千年來只她一位天後，該遵循的規矩還是得遵循，否則……規則定了豈不全是一堆廢紙？又或許……天帝是想當眾徇私，顧念跟這九尾天狐的夫妻情分想讓她走的痛快一些？不過我可有些懷疑你是否真的想殺她，畢竟幾千年前可以讓一隻妖瞞天過海當了天後，如今指不定也能瞞天過海假死，唯有上了萬仙台，方能打消我等心中的顧慮！」

財神面露微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天帝，慢悠悠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天帝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一分，而天後癱倒在地上，明黃色的華服滿是血污，此刻她虛弱的竟都沒有力氣說話了。

洛雨涵在群仙中看着天後如此模樣，心中暗自嘆息這個女子實在太可憐，只是她對天後並不怎麼了解，接下來就看天帝究竟如何決斷了。

若是他仍舊選擇當場親手格殺天後，財神必然會因此再大做文章，而若是選擇讓天後去萬仙台受雷刑，確實可以將他自己的牽連全都消除掉，也可堵住那些憤恨天後是妖的悠悠眾口。

只是……天界神官之中不乏一些類似綠蕪仙子這等心地善良的女仙，若是天帝真選擇讓天後去萬仙台，這樣殘酷的決定必然會寒了這些人的心。

這本就是個兩難的決定，這一次財神算是給了天帝一個艱難的選擇題，只是若是讓天後去萬仙台受雷刑，對他自己的牽連更小一些。

而那個可憐的女子則是要經受無數的痛苦。